太傅府里,小耿大人坐在廊亭里一边欣赏三月月光,一边哼哼唱唱,俨然一派田园老翁的作派。
老太傅被小儿子气笑了,负手走进小亭,“你到是有心情。”
小耿大人反问,“为何没心情?”
“裁培你的季翀被楚王追的一路西逃,要是他从此回不了京城,你这官也做到头了。”
小耿大人笑笑:“我原本就不想做官,做不做到头对我来说没任何影响。”
老太傅长叹,一介老夫居然没一个年轻人活的通透,他坐下,“你哥哥去外面打听什么情况了。”
“难道打听到情况,你就能逃出京城?”
老太傅被儿子堵住,一时之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怅然失笑。
小耿大人见老子没话了,他倒是有话了,“父亲,你可别忘了,季翀可是有三十万大军的摄政王,怎么可能让他们得逞。”
“他们……?”老太傅讥笑一声,“你倒是知道的门清。”
“先不要说我是离天子最近的官员,就算不是,京城里的老百姓那个不知道高氏的所作所为。”
“那又如何,没人能撼动高家,至少近十年是这样。”
小耿大人轻笑,一副不认同他老子的模样,自顾自又哼起小曲,“海上生明月……”
“别唱了。”老太傅没心情,“要是高忱丧心病狂真把楚王放进来,我们可就危险了。”
小耿大人陡然住口,失笑,“放是不可能的,可是能不能阻挡住季闼,那就是另一说了。”
枕花楼,灯火通火,上上下下却没一点声音,跟沉睡的山洞一般,让人心惊胆颤。
斥候提着脑袋来回禀,“大人,楚王不知从何地又调来五万人马,京城四门怕是要守不住呀……”
“拉下去打板子。”
几个护卫一涌而上,迅速架走了回事斥候。
小斥候大声求饶,“国舅爷饶命,饶命啊……”
寂静的枕花楼被凄惨叫声喊得犹如人间地狱。
“那两个呢?”高忱手中的绿松石如鸭蛋一般在手心里飞速旋转。
“回爷,姓沈的小娘子坐在洞内抱头痛哭,中午时,看守的人肚子疼,离开了守望口,目前没有消息过来。”
“肚子疼?”
“是的,爷。”
已经悠哉了两天的高忱,眉弓突突,一张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那就让他疼一辈子。”
“爷……”小管事吓得腿肚子直抖,“小……小的马上就去探情况。”吓得一溜烟跑出去确认消息。
直到这时,高忱阴沉的双眼里闪过一道精光,“飞鸽传书,让人在楚闼后背放箭。”
“是,小的马上就去办。”
皇宫深处,小皇帝季琏又感风寒,浑身发热,烫的跟煮熟的虾子一般。
“娘娘,这可如何是好?”墨兰慌手慌****婢已经派出去十个人,他们都没机会进附马府,要是找不到白太医那可该怎么办?”
婴雅一边指挥人用冰块、酒给儿子降温,一边在龙床前走来走去,先帝驾崩之前,为防止婴家外戚干政,找着名头把婴家发配到河套那么远的地方,想调回京城都找不到借口。
一想到这里,婴雅恨不得到皇陵去揍一顿已死的病秧子,连死都不放过她。
那又怎么样,她还不是进了皇宫,儿子是她的,听她的话,那她就是万人之上,就是大魏朝实际的掌权人。
至于高氏……,他们怎么让楚王攻进京城,皇宫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
“墨兰……”
“你亲自去附马府找长公主,就跟她说,只要把白太医借给我,将来我许他儿子国公之位。”
“娘娘……”墨兰吓一大跳。
“还不快去?”
“是是……”
皇城外兵慌马乱,墨兰一点也不想去,可是陛下一旦有问题,那他们这些人也没了权力的倚仗,跟狗没什么两样。
“是,娘娘,奴婢马上就去。”
大街上,灯火亮如白昼,青鸾头裹黑布巾,一袭黑衣,走在街道壁角处,一路看下来,四个守门口,兵马司、御林军总共万人,每处分了两千五百人左右,另抓的壮丁也有上万,一个门口有近二千五百人,应当可以抵当楚王之兵吧。xiumb.com
可是把事情想到最坏,是他们这些人为主子谋事的最基本思维方式。
如果城门失守,京城会怎么样,皇宫又会怎么样?
墨兰出宫很低调,乘了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几个御林军打扮成普通的护卫,走在大街上。
京城不同于别处,达官贵人多如牛毛,虽说宵禁,一旦有人敢乘马车出来,说明还是有门道的,一般侍卫只要看到令牌就会放人。
墨兰有皇宫婢女的令牌,当然畅通无阻。
打探的差不多,青鸾准备回榆林巷,迎面而来一辆黑色的小马车,她连忙避到边上。
墨兰目光注意到了街道边的黑衣人,感觉身形有些眼熟,却因着急去附马府并没有停下来,不一会儿,护卫带来消息,“墨姑姑,是娘娘放出来的青氏。”
“这么晚,又乱,她在大街上晃荡什么?”
护卫摇头,“小的没打听到。”
“再去打听。”
“是。”
三月夜晚,沈初夏终于淌过了长长的溪流到达了岸上,又冷又饿,一屁股坐在溪边歇气,想起中午簪子上的宝石投射到墙上某处时,终于触动机关,她连忙钻出来,没想到长长的地道,竟是一条齐腰的小溪。
幸好是齐腰的小溪,如果溪深,对于不会游泳的她,估计会淹死。
不管怎么样,逃出生天,真是万幸。
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找到吃的东西裹腹,然后点一堆火烤,等天亮,寻找回京城的路。
在月光下找野果,平生没做过的事,沈初夏运气不错,还真被她找到了几种不知名的果子。
每个都试着咬了一口,也不知有没有毒,全凭感觉。
能吃的东西,一般味道都很正常,或清脆,或有点甜,而那种酸涩,甚至涩到张不了嘴的果子都被她扔了,七七八八,吃了个饱。
吃完之后,一阵山风,才感觉特别冷,可是山间又没有火柴、打火机,怎么生火呀!
钻木取火?只能想想。
没被困死,也没被饿死,沈初夏坚信自己能想到办法,最后,还是身上唯一的金属起了作用。
她找了一堆干燥的枯树叶,放在一块干燥的石头上,用簪子在石块上磨擦生出火花,还真点着了火。
丛林里什么都有,沈初夏找了一堆干枯的木棍、枝条,终于把火架起来了,一屁股坐到已经铺好的干草上烘衣服。
火堆一圈边被她划净了草,防止引起火灾。烘着烘着,她躺到草堆上睡着了。
一个无知无畏的现代人,根本不知道丛林里会有什么野兽毒虫。逃出生天,又吃饱肚子,然后就满足的睡了。
茂盛的丛林遮住了头顶的月光,季翀身边的士卒被打的冲散了,没几个人跟着他,丛林外杀声呼呼,仿佛就在耳边。
枳实引路,一行人朝丛林深处躲藏。
“多少里了?”
“回殿下,离报业寺有一百多里了。”
“已经这么远了?”木通惊讶,“那我们错过了大河,竟往北折了这么远?”
枳实道,“西边大河被楚王的人守着,我们根本到达不了。”
木通道,“那离云北呢?”
枳实讯速爬上一棵很高的树,在树顶探望了片刻才下来,“我们被他们追的往西北方向,离云北很远。”
竟出了可控的范围?
几个相视一眼,都不知道说什么。
季翀扶着腰间长剑,跟着护卫朝前进。
突然,引路的小护卫道,“殿下,你看,前面有火堆。”
众人齐齐看过去,“还真是。”
木通朝后看,“枳实,后面还有追兵吗?”
“我去看看。”枳实带领几人朝后。
木通带着护卫兴奋的朝着火堆跑过去。
墨兰借到了附马府的白太医,带他连忙回宫,等她快到宫门时,发现西城门火光冲天,有人大叫,“不好啦,不好啦……城门要被攻破啦……”
白太医吓得一哆索。
墨兰也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拿出令牌进了宫。
“娘娘……娘娘……”她大叫着进了宫。
“鬼吼什么,太医呢?”
墨兰顾不得小皇帝生病,一把拽住主人的胳膊,“娘娘,京城怕要失守。”
“什么?”婴雅不相信,“别胡说。”一脸戾色。
“真的,娘娘,刚才在宫门口,我特意登上城阙看了,西城门,楚王的云梯已经架起来了,高少卿怕是支持不了多久。”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脸色突变发白,“季翀呢,他呢?”
“娘娘,殿下被高大人骗出京城你忘啦!”
婴雅慌张的连太医站在面前都想不起为儿子治病。
太皇太后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冷哼一声,“琏儿是你亲生的吗?带了太医进来还在这里扯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第一次,婴雅在高氏面前失了份,被她训的一句话也没有。
高氏冷冷的走到龙床前,“白太医,麻烦你了。”
“太皇太后客气了。”
白太医对小陛下的病很熟悉了,先拿出针灸,然后开药方,“这是给陛下泡澡用的,泡过之后,去掉一身寒气发一身汗就好了。”
高氏点点头,“辛苦白太医了,来人——”
“赶紧给陛下熬药澡水。”
“是,太皇太后。”
宫殿内,刚才还人心慌慌,被高氏这么一整,人心定当多了。
针灸的作用起了,季琏身上的热度终于褪了一些,高氏这才有空找婴雅算账,“你不是自诩是陛下的亲娘嘛,怎么遇到这么点事就连儿子都不顾了?”
婴雅被她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儿子生下来就被先帝指派给了太皇太后养,她们娘俩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对于婴雅来说,与其说母子亲情,不如说她一直惦着她的地位,她的婴家,能不能让婴家重进贵圈,这好像才是她想要的。
一个嫁人的女人,如果事事以娘家为重,那么她婚后的生活基本也毁了,对于婴家来说,她是波出去的水,婴家人捧她,只为了从她这里得到想要的地位、金钱,一旦她手中这些筹码没了,那么她就成了里外不是人,是标准的‘融不进的夫家,回不去的娘家’成为一个可怜之人。
高氏冷笑一声,“淑娘照顾一天了,晚上就由哀家来吧,明天早上换你。”
这个安排没什么不妥,甚至是极好的,可是对于一个想掌权想当主动者的权谋型女人,这无疑都是在打她的脸。
不过现在不是跟她意气用事之时,婴雅丛善如流的行礼,“那就麻烦太皇太后了。”
高氏连眼皮都懒得抬,吩咐,“给陛下准备些参汤温着,一旦陛下醒来,就让他喝下。”
“是,太皇太后。”
婴雅随着尚宫一起出了皇帝寝室。
屋外,灯火朦胧。
婴雅看了眼身后,提起裙子下了台阶。
“娘娘,你去哪里?”墨兰连忙追上来问。
季翀根本没想到这个火堆旁边躺着的人居然是沈初夏,真的,那种极度焦虑焦心之后失而复得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木通也是一阵激动,“殿下,要叫醒小娘子吗?”
季翀摇头,“周围有狼群,把他们引到追兵那边。”
“是,殿下。”
沈初夏睡着之前还在想会不会被惊醒,结果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就是参天大树,阳光从缝隙落下,洒下光斑,美仑美幻。
还没等她伸懒腰,突然,感觉头枕在什么东西上。
老天,不会是什么猫科动物吧。
沈初夏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入眼处,草堆上躺着一个她再不熟悉不过的男子。
“殿下……”她惊叫。
季翀已醒,可是胳膊被人枕着,他只能一动不动。
就在季翀想要问沈初夏怎么会这些时,护卫大叫:“楚军追上来了。”
季翀捞起沈初夏就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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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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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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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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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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