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众护卫倾身挡箭。
报业寺方丈禅房,一位八十多岁的白须老者被一群黑衣人持刀围着,门口立着一位男子,三十七八岁,身段高而修长,有一管笔直挺起的鼻子,唇上蓄胡,发浓须密,一身武士服,体型匀称,充满王族的傲慢气度。一对不时眯成两道细缝的眼睛,透露出心内冷酷无情的本质。
“老堂祖,咱们又见面了。”
老方丈正在打坐,神情端寂,圆润的菩提珠在苍老的指缝间穿过,听到来人声音,抬头,睁眼。
透过仓海桑田的老眼平淡而祥和,“原来是楚王殿下,真是好久不见。”
楚王假笑:“今天晚上要叨扰老堂祖了,等孤坐到龙椅上必然会重塑报业寺,让它的香火助你升列仙班。”
“你下定决心要在报业寺制造血光?”
仿佛被人戳中了什么痛点,楚王狞笑:“孤还有得选择吗?”他突然气愤的指着京城方向,“父皇把皇位传给那个病秧子得到了什么?是病秧子早死,还是那个八岁的傀儡?如果不是他糊涂,怎么会让高氏如此嚣张?”
“阿佛佗佛。”老方丈双手合拾,垂眼轻叹。
“老堂祖这是支持我打进京城打进宫夺回皇位?”
老堂祖再次抬眼,淡然一笑,“楚王殿下已然站在京城之外,此刻老纳再说什么也是徒然。”
楚王听到这话,很兴奋:“怪不得老堂祖能活这么久,果然识时务,好。”
“老纳的话还没说完。”
楚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很多事,很多人,都喜欢亲自验证到底该不该得,老纳只希望到某天,楚王殿下不后悔就足矣。”
楚王一副雄壮志:“放心,孤决不后悔,也绝对比季翀这个孬种有用,一旦我登上位,第一个就杀了只手遮天的高家父子,让我季氏天下重现盛世。”
老方丈听完微微一笑,闭眼继续打坐。
楚王雄纠纠气昂昂的出了方丈禅房,伸手一扬,“遇到季翀,不论死活。”
“是,王爷。”
刹那间,火光四射,照亮了整个夜空。
季翀被逼到了报业寺后山一座小山坡后面,厚朴正在回禀外面的情况,“殿下,楚王已经占领了报业寺,他的前锋五千人已经到了京城西门,如果顺利,他们三更天会攻进城门,五更天攻进皇宫,小皇帝怕是……”
季翀神色淡色,“突围。”
“是,殿下。”
季翀不在摄政王府,沈明熙跟着沈秀儿回到了榆林巷看沈小秋,还有他的那些小伙伴,刘卫显以等沈初夏回来为借口,竟住到了沈明熙的院子。
“熙儿,你怎么能让他住下?”沈秀儿感觉不可思议,这孩子有多挑剔,沈元两家谁不知道,竟让他住下来。
刘卫显得瑟,“我这是一边等你妹妹,一边陪熙儿下棋解闷,小熙儿你说是不是?”
“嗯。”沈明熙老气横秋的点点头,“反正我无聊,让他陪陪我也无防,你赶紧去睡吧,别打扰我们下棋。”说完,让小书僮赶人。
“……”温顺的沈秀儿红着一张脸问,“姨娘,你不怕他带坏熙哥儿?”
青鸾像个普通人家的胆小小妾规规矩矩,“秀娘子,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连人家亲娘都不反对这个公子哥,沈秀儿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离开了他的院子。
刘卫显得瑟极了,高兴的直拍小家伙马屁,“熙儿,喜欢玩什么,明天带你到我铺子去选,随便你先什么,我都送给你……”
“真的?”沈明熙睨眼。
“当……当然是真的……”不知为何,刘卫显感觉口袋里银子要飞,心有嘁嘁。m.χIùmЬ.CǒM
“假的?”
“那能的,肯定是真的……肯定是真的……”他心道明天就带他去便宜的地方挑,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铺子。
“嘿嘿……”沈明熙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笑得不怀好意。
“……”刘卫显感觉寒毛直竖。
……
青鸾见两人闹腾,也不提醒儿子天色不早早点睡觉,而是任由他们扯东扯西玩闹成一团,她悄悄关上门,站到门外。
夜色中,她明面上的夫君从暗黑的地方走出来,附在她耳边,“楚王突至京城。”
青鸾望向城西方向,“白天,季翀带着人手去西山,估计被他堵上了。”
男人点头,“这应当是大国舅的阴谋,他要借楚王之手除掉季翀。”
青鸾冷笑一声,“楚王何偿不是利用他杀进京城。”
“姑姑,如果楚王打进宫,高氏护得住小皇帝吗?”
青鸾讥讽,“高忱是何人,他能让楚王进京城?”
男人还是担忧,“如果小皇帝遭遇不测,那……”
“如果狗咬狗能除掉小皇帝,那么我们就让小主子登基。”
“可……可是……”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相信主人他一定不会怪罪我们。”
说完,青鸾隐到黑暗里,对着天空跪下磕了三个头,“主人,保佑我们,一定让小主人登上皇位。”
城门被撞的声震如天。
大街上,兵卒如涌,一个个涌向四座城门,他们严防死守护卫京城。
皇城东署,高忱拿着先帝留下的顾命大臣特权令,对苏觉松道,“苏大人,认识吧。”
苏觉松当然认识,拱手伏小,“是,高少卿。”
“那就给我死守城门,不得开城门,开即以勾结反贼罪立斩。”
苏觉松气的嘴唇发乌,“是,高少卿。”
高忱甩着袖子扬长而去。
苏觉松拿起桌上的砚台砸向门口,嘭一声砸到门框上,咣当一声碎了。
已经出门的高忱连脚步都没有顿,笑容满面离开。
贴身幕僚轻声道,“爷,季翀三十万大军,十五大军留守各大边关,还有十万在彭城一带,昨天收到军令已去北方打瓦刺,鞑靼。
在京城云北镇的五万大军前些天已经派出四万人马去疏导大运河淤泥,听说地方上给吃给喝,那些兵卒子跑得比兔子还快,想要回头支援京城,没个三五日怕是回不来。
最后还有一万人马,留在京中五千人,已有三千被调出去找沈锦霖之女,云北镇还有五千,被楚王的人拖住了,也就是说现在,季翀身边只有三千找人的人马,差不多是孤家寡人。
高忱一摇一摆,“孤家寡人好啊,太子、亲王称孤,皇帝称寡人,你看,多好……”
“不……不是,爷,小的意思是……”
“不,你说的很好。”高忱阴蛰一笑,“回头赏你。”
幕僚吓得瑟瑟发抖。
半夜时分,沈元氏被罗鼓震天惊醒,“外面怎么啦……怎么啦……”披着衣裳惊慌失措的跑到堂厅。
沈秀儿搂着沈小秋也站在厅里,也吓得不行,“二婶,听叔说,楚王打到京城了。”
“什么,打彭城还不够,还打到京城来?”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沈元氏吓得脸色发白,“熙儿……熙儿……”她要逃难,第一反应是把夫君宝贝的儿子带上。
外面喊杀声震天,刘卫显也醒来,带着沈明熙到了厅里,“伯母,熙儿来了。”
沈元氏一把抢过沈明熙,“熙哥儿,快跟我逃走。”
“逃到哪里?”沈明熙挣开她手,“刚才我找看门的老爹问了,楚王的人已经打到城门口,城门紧关,没人能逃得出去。”
两年前,苦苦的逃到夫君所在的京城,没想到夫君身陷牢狱,近两年不得见,夫君刚放出来,又被派出去,她刚有点盼头,楚王又打到京城,她跟夫君……
老天爷,怎么会这样?沈元氏气急攻心,一下子昏倒了。
“娘……”
“二婶……”
沈家乱作一团。
老憨佗差点被高氏一党拉壮丁去守城门,幸好脱身的快,没被抓住,一行人回到不起眼的小院子,连灯都不敢点。
“佗叔,这样搞下去,沈小娘子怕是凶多吉少。”
不知为何老憨佗嗅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佗叔……佗叔……”疤痕青年说了一堆话,不见老大应声,连忙小声叫唤。
“别叫,让我想想……”
“佗叔,怎么啦?”
“也许……也许这是一出调虎离山计。”
“谁是虎,为何要调离?”
老虎当然就是季翀了,而那个调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高忱,“没想到季翀还没除掉高家父子,竟先被高家父子剪除。”
“佗叔,你的意思是,季翀处心积虑想要除掉高氏父子之时,其实也高家父子除掉他之时?”
“嗯。”
年轻人沉默了。
老憨佗听外面的杀声,无不可惜的说道,“原来抓沈小娘子竟是为了吸引季翀出京城,原来……”
知道高氏父子诡计多端、贪婪狂狷,没想到他们比想象的还要狡诈,竟如此快出手了,一出手就是致命的王炸。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老憨佗也不知道!也许这就是命。
又冷又饿,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两天两夜只喝水没有食物进肚子,沈初夏虚弱的不行,再让她跳起来触摸找机会,好像已经不可能了。
她拖着虚弱的身子,寻找水、风、光作为机关的可能。
水,她在滴水的正下方,顺着水滴滴下去的地方,伸手挨着触摸,一直摸到一条穿过墙洞的缝隙,可惜仍旧没有一丝丝动静。
她又去找风。
无论站什么角度方向,除了洞眼的地方有风,其它地方什么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存在风力发电的可能,简直就是她异想天开。
光呢?
一直到正午时分,最强的阳光照下,在洞底形成一个光斑,像是舞台效果一样,很有美感,可惜无论她怎么摸光斑的地方,也没有任何机关迹像。
难道,她要饿死在这里。
沈初夏颓然,一屁股坐在光斑上,大脑一片空白,她从没有想过会死在一个山洞里。
山洞啊,都不要挖坟,就成了她的葬身之地。
天呐,为何要这样对她。无人之境,沈初夏没有掩饰情绪,嚎啕大哭。
哭得稀哩哗啦,简直就是她有生之年哭得最惨的一次,没有之一。
正午阳光照在青山绿水之上,季翀却没有心情欣赏,他的三千人马被楚王一万大军追赶,死伤过半,余下的人已经被逼到西山深深的丛林之中。
有丛林掩护,被追杀了一夜一个早上,早已竭皮力尽的人群,终于可以歇口气。
“殿下——”木通拿出水壶给他。
季翀无心接水壶,身上挂伤有血的他望向丛林深处,过了这十几里森林之地,外面一条大河,在几十里外,与大运河相交。
枳实看出主人意图,“殿下,我们要穿过这片森林?”
殿下没回枳实的话,“不知夏儿怎么样了?”
已经第三天,按高忱的行事作风,沈初夏生还的机会怕是不大了。
“殿下,先喝点水吧。”木通难过的再次把水壶递给主人。
季翀拿过,仰头,咕咕几大口,“夏儿聪明,一定会逃出来。”说完,抹了把嘴边的水渍,紧抿的唇角坚定不移。
“对,没错,像沈小娘了这么聪明的人,一定会在某个地方与殿下汇合。”
哭得上气接不住下气的沈初夏,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身子一软就能躺平。而且是躺下去,就再也起不来的那种。
就在她手撑着强硬不让自己倒下去时,她发现洞壁上竟有光斑。
那里来的?她疑惑的寻找。最后,她发现,只要她头动,光斑也跟着动。
她明白是什么。是头上的簪子呀。簪子宝石反光,把光照到了洞墙上。
如果……如果……她突然很兴奋,猛的拔出头上的簪子,这是季翀送给她的,可贵了。
一定耐用的吧。
她准备拿簪子戳一遍墙壁。
可是……难道那些人就没有试过吗?她是不是换种方法?
簪子在她手中转来转去,总有宝石把洞眼的光折照到洞壁不同之处的时候。
那就试试?
沈初夏退后一步,把簪子上的宝石完全对着洞眼的阳光朝洞壁不同地方照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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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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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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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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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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