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们发配到渺无人烟之地自生自灭?”可这跟杀又有什么区别,苏觉松望向沉默不语的小娘子。
她无奈的摇摇头,“大人,你们陷入到一个怪圈里,难道没发现吗?”
“何意?”
沈初夏道,“在这世上,还有谁比你们这些当官的人更能揣测人心呢?”
“人心?”
她缓缓道,“连杀八人,嫡子也同死,庶子、女子不是流放就是充入官妓,这样的惩罚还不能吓住其它官员,他们如同割韭菜一般,割完一茬又一茬,难道就这样无止境的杀下去?”
小亭外,季翀负手缓缓走到亭下。
随从要唱,被他伸手制止,他站在大树一侧,望向清绿的池塘,耳听小亭内的聊天。
苏觉松长叹:“这也是殿下思虑之处,却是为何?”
沈初夏放下茶杯,反问:“一个贪官,他贪到的钱难道就自己用吗?”
“……”
“为了贪钱,他必上送礼下打点,贪到的钱也不可能一个人花了,可能是一家,也可能是一族……”
这个苏觉松当然懂,他俸禄也是要养活一大家子的,“沈小娘的意思是……”
“请问斩杀的这八位官员,是不是人死,家产充公,庶子女人卖入贱籍就完事了?”
苏觉松点头,“死的死,充公的充公,卖的卖,当然就了了。”
沈初夏摇头,“相应的这桩贪腐案也就了结了,大家都清爽,是不是?”
“……”好像是,苏觉松不得不承认。
“那被贪的人和事呢?”她冷言问道,“人得不到赔偿依旧穷困潦倒,县郡依旧得不到资金发展,依旧民不聊生,那办贪官杀了他们的意义何在?”
“这……”可是官场向来如此,并不是大魏朝官场特立独行。
沈初夏轻轻一笑,所以才会频繁的改朝换代。
见小娘子嘴角露出讥讽,苏大人连忙拱手,“还请沈小娘子点拔在下一二。”
她其实并不想说,可想到卢祁那一身被墨迹弄的又脏又糙的官服,忍不住道,“如果在我的铺子发现有贪污之人,除了送他见官,我第一要做的就是追回他贪的银子,不管多少,不管追多久,都不会放手,同理,对于贪赃认真追查下去,不要因为判死罪,便什么都一笔勾销,贪官是死了,可那些被贪的钱要一钱不少的追回来……”
仿佛死结被打开,苏觉松豁然开朗,“追钱的过程,就是追责、充实国库的过程,凡是伸手必被捉,警醒世人。”
“对,没错,作为执政者不可能把每个涉案人都杀了,可是让他们偿还贪款这是最基本的惩罚,一代还不完,那就两代人,两代还不完,那就三代,一直到还完。”
苏觉松若有所思道,“要是贪官借钱把钱还上……”
“错,大人。”沈初夏立即阻止道,“对于我的铺子来说,我的目的就是追回钱止损,贪款之人可以借,可是这一点却是官场办贪大忌。”
苏觉松拍头,“是啊,既不杀,又能借钱垫贪款亏空,那谁还有敬畏之心,那又成了死结。”
沈初夏真不知说什么了。
苏觉松有些不好意,又拱手道,“还请沈小娘子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沈初夏很不好意思,她不过是来自千年之后,多听多闻了一些,意识到自己说的过多,清咳一声。
开口就是:“我曾听爷爷跟人聊天时说过,他说,要想杜绝贪官,第一,就是要提高官员的俸禄,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没这样的道理……”
“银子在高氏人手,我们……”
“这个我相信你们以后会解决,但要让官员廉洁,必须让他们拿到银子能过上中等以上的生活,否则十年寒窗苦济入仕途的意义是什么?”
“是是。”这个不要说,苏觉松自己就是这样过来的,确实如此。
“其二,不杀,但不许借钱还贪,谁借谁同罪,且要彻查贪污之款,查清后,一两不少的归还国库,不管这个银子最后落到谁里,都要追回,不归还者同罪。”
“这个过程怕是……”很难。
“杀人确实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可是有用吗?”沈初夏抬眼反问。
苏觉松苦笑,“没人肯做这种吃力不讨好还要得罪人之事。”
“如果讨好呢?”
“何意?”
“苏大人,为何贪官杀了一茬又一茬屡禁不止呢?”
“这……”
“杀官之后为何会一笔勾销?”
“那就是一笔糊涂账,几乎查不清。”
“为何查不清?”沈初夏道。
“很复杂。”连苏觉松都这样觉得。
复不复杂,其实说白了,还是查案的人不尽心,或是觉得没必要尽心,或是勾连太多不敢查清。
沈初夏道,“苏大人,你不会忘了京城有多少寒门进士没有授官,你手下又有多少人等着晋升吧。”
“你的意思是……”苏松觉一喜,觉得有戏,但又似乎理不清。
“在追查贪官的过程中,谁出力最大、查出的贪污亏空最多,那么被拉下马的贪官位子就是他。”
“是啊。”苏觉松双手一捶,“这样既能发掘出他们最大的潜能,又能查清赃款亏空,简直一举两得。”
沈初夏微微一笑:“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查清了亏空,新上任官员不需要私下里补贴亏空银子,那么就避免了他需要贪赃枉法来填补被贪污的亏空。”琇書網
苏觉松深以为然,“果然是培养出沈大人的沈老爷子,我这就去告诉殿下,跟他商议如何切实可行下去。”
他刚兴冲冲下了台阶,发现季翀从大树后面走出。
“殿下……”苏觉松傻呆了,他这是听了多少?朝沈小娘子看看,目示告诉他,他没请殿下来,是他自己来的。
沈初夏到是没觉得什么,既敢说出来,又何惧别人知道,而这个人还是迫切需要改革大魏朝的摄政王殿下。
他负手,低头,缓缓登上小亭。
迎风而立。
“总以为人人怕死,实际上,我不可能把所有人杀了,所以高氏巴不得我杀几个,一个证明了我果然就是个武夫,另一个,死去的人替他们扛下了所有。”
“殿下……”苏觉松连忙羞愧的低下头,“下官无能,不能为殿下谋下高氏一党。”
沈初夏低头而立。
季翀转身,看向他们俩,“三点说的没错,苏大人,你马上下去,拿我的私人银子给为我效力的官员补发两个月银子,其二,杀掉的八位官员,他们的家属只要能交待出银子的下落,可以不必发配、也不需卖入教坊,但要是交待不出银子的下落,该什么罪就什么罪。”
“是,殿下,属下马上就去办。”
“还有最后一点。”季翀道,“告诉封世子与去衡南的办案官员,谁追查的银子越多,查出的亏空越多,谁就任湘衡太守。”
“是,殿下。”苏大人浑身充满了干劲,一溜烟的跑了。
一时之间,午后阳光西移,只剩两道一高一矮的影子,随着西移的太阳,渐渐重叠。
沈初夏心虚的想撒腿就跑,“那……那个殿下,纸上谈兵一般人都会,可是真正实践起来,很难,真的,你太辛苦了。”
季翀一眼不眨的望向她,“很好。”
“……”什么很好,沈初夏既心虚,又觉得这声夸得前着村后不着店的。
季翀仰头,“燕赵两地的金矿,既然养军队,又要发官员俸禄,我都拿不出银子娶你了怎么办?”
“那就做上门女婿,不仅不需要采礼,我还倒贴嫁妆。”
季翀笑了。
呃……某人脸一红,她就这么想嫁给这厮吗?
“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了。”
季翀道,“藏宝图对我来说还是有用的,最起码能发官员俸禄。”
沈初夏抿抿嘴,“如果殿下真以这种办法查贪官,我相信用不了多久,高氏……”
季翀伸手制止她说下去,“我要是办了高氏父子,不可能在贪污上面。”
“为什么?”沈初夏不解。
季翀愣了一下,突然又笑了,“我还真以你什么都懂。”
“……”她本来就不懂复杂的官场,她说的这些都是后世历史书上的东西。
刚才款款而谈的小娘子,瞬间变得懵懂可爱,季翀忍不住伸手摸她发顶,被沈初夏躲过了,“殿下……”头发要乱的,等下出去被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季翀仿佛看懂了她的微表情,一个伸手搂她进怀,坐实了她的想法。
“殿……殿下……”
季翀会以什么样的方法办倒高氏一党呢?一直到离开摄政王府,沈初夏也没想到他的办法。
算了,这也不是她能想明白的办法。
晚饭之后,沈初夏回家,带回了沈锦霖写给沈元氏的书信,沈元氏看信,她就盯着油灯,沈锦霖在衡南办案时会怎么样呢?
会是那个最有能力之人吗?他要是能坐上湘衡知府,就是一方封疆大吏了,不过,她的直觉,觉得这个最厉害的人应当不是他。
过了两三天,沈初夏去北护城河找俞老板,半路上,她被张姝然拦住了路。
“听说你进京了,我正想去找你,没想到咱们在路上遇到了。”张姝然边笑说边上前挽她胳膊,“这么久没见,走,到我家坐坐。”
不知为何,沈初夏已经不习惯她的热情了,不动声色推开她手:“我跟俞老板约好了,还有事,下次吧。”
“什么下次,相请不如偶遇,我家离这里有点远,那就到我酒楼坐一会,喝杯茶的功夫总有吧。”张姝然一脸热情相邀,不容人拒绝。
“下……”沈初夏还要拒绝,又被她挽上胳膊,连拖带拉拽走了。
好吧,喝杯茶就喝杯茶。
细辛与茴香二人紧紧跟上。
张姝然今天热情的跟她们刚认识那会一样,互相欣赏,有共同语言,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话题。
“听说你的北护城河客栈与仓库生意都很火爆,你是怎么做到的?”她笑问,干净爽利,俨然就是一副讨教同行求上进的女强人。
“都是俞老板在经营。”沈初夏有些不得劲,并不想说太多。
“没有高明的指引,俞老板就算再老实能干,生意也有底,绝对不会这么火爆。”
“大概是地理位置好吧。”
张姝然好像没有看到沈初夏的敷衍,继续高兴的与她闲聊,没一会就到了酒楼,“走,今天请你喝余杭区的第一茬龙井嫩芽心。”
才刚三月,就摘芽了?
沈初夏不懂茶,被她带到了包间,两人坐下一起坐喝茶,突然相对静止的空间,让两人一下子尴尬起来。
相坐无言。
张姝然低头喝茶。
沈初夏受不了这么安静,快速喝光杯里的茶,准备起身走人,被张姝然夺过杯子又倒了一杯,“急什么,从年前到现在,这么久没见面,咱们就不能多聊一会?”
聊什么?沈初夏很想说‘你离大国舅远点’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能再聊了,马上都快中午了。”
“那就顺便偿偿我这边新上的菜式,这可是从曲府圣人家讨来的菜方子,来吃的人很多哟。”张姝然脸上露出自信又骄傲的光芒。
说老实话,不涉及到大国舅,在大魏朝这种女子不怎么能出门的朝代里,像张姝然这样精明能跟男子一样立世的女子其实挺让人敬佩的。
“不了……”沈初夏笑笑拒绝,起身走人。
突然头重脚轻,一阵失重,人要往地上裁,“你……在茶……”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子一软,跌落到坐椅上。
张姝然收起一脸笑意,内疚,不安,朝外面看看,想伸手去扶,又停止脚步。
外面,空气里散着一股难闻的味道,细辛倒在走廊里,茴香强忍着浑身软散,与几人搏斗,看到张小娘子出来,身后半掩的门缝里,小娘子跟细辛一样昏迷不醒。
她深深看了眼张小娘子,转身钻进一间包房,从窗子口跳出。
“别让她逃了。”几个壮汉紧追上去。
走廊里,大国舅一身绯色,一摇一摆,路过细辛时,低头看了眼丫头,又抬眼,望向房间。
张记酒楼外,两个暗卫看着两个小娘子手挽手亲热的进了酒楼,躲在外面,等待小娘子出来。
一直到午饭后,还不见人出来,二人有些纳闷,但并未多想,小娘子们呆在一起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
又等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暗卫道,“沈小娘子今天本来打算去北护城河客栈吧?”
“好像是吧。”作为暗卫,他们并不知被护人具体要去哪,只是紧紧跟着就是。
“从去年下半年,沈小娘子好像很少见张小娘子吧……”
“糟了……”二人这才想起,张小娘子与大国舅暧昧不清。
一个像路人一样露头,进了张记酒楼。
另一个赶紧去摄政王府。
今天,陛下不适,季翀一早上就被叫进了宫,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小五眉头一皱:“难道大国舅就挑殿下不在时动手?”
暗卫要哭,“那……那怎么办?我看他们两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根本没想到,一直吃过中午这么久,才觉得不对劲,沈小娘子真要出什么事,我们是不是要人头不保啊?”
小五道,“我赶紧先去调黄校尉。”
从去年到现在,沈元两家周围从没有异常的人出现,他们以为高氏不会再动手,没想到一个不留意,竟出这么大的漏子。
一直到天黑,沈元氏见女儿还没回来,又没让人带口信说在哪里,她慌了,连忙叫道,“秀儿,小秋,赶紧去找人。”
沈秀儿一直知道摄政王府有人在周围,“二婶,别急,我们周围有人保护,我出去找他问问。”
沈小秋吓得拽住她手,“我……跟你一道去。”
“好。”
二人出了门,站到院子里隔着空气叫道,“有那位大哥在周围……”
躲在树杈里的小校尉连忙跳到院子里,“小娘子,什么事?”
“麻烦帮我们问问初夏现在哪里?”
小校尉心道我只负责你家周围安全,小娘子出去有两个暗卫跟着,应当没事吧,不过面上,他和气的点头,“我马上帮你们问问。”说完爬墙出去。
“这位大哥等一下……”
爬到一半的小校尉,“小娘子何事?”
沈秀儿指指门,“会不会更快点?”
“……”小校尉心想,你不叫我,我已经飞过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小校尉又从树冠里跳下院子,“殿下让你们不要担心,小娘子有些事耽搁了,大概明天会回来。”
沈元氏听到,觉得不好,“夏儿住在王府?孤男寡女不太好吧。”
整个王府仆从几百个,周围护卫两千多,怎么会是孤男寡女?小校尉意识到问题被带偏,好吧,那你们就这样认为吧。
他默默的又爬上墙头,钻到树冠里不见了。
“秀儿,这……”
沈秀儿尴尬的笑笑,“二婶,听说摄政王府光下人……”
“那也是孤男寡女。”不要以为她不知道,摄政王府里除了一个主子,就是下人,连个拦着的人都没有,夏儿她……
沈元氏觉得自己有操不完的心,“不行,我要去把夏儿叫回来,夜不归宿像什么样子。”
季翀一直到八九点才脱身,这其间,他的人什么消息都没能带进宫,这当中肯定是高忱的手段。
一出宫,就收到了小五的消息,内心惊乱,面上不显,他问:“文大人呢?”
小五道,“小的已让文大人帮忙找人。”
“怎么样?”
小五不敢多言:“文大人正在彻查。”几乎把张记酒楼掘地三尺了,就连附近也是。
可惜仍旧没有找到人,文大人不得不把搜索的范围扩大。
小五以为殿下会立即处理二个暗卫,他却沉默,半晌过后,“给高忱去封信,让他放人。”
“殿下?”枳实一惊,“他会承认?”
季翀眯眼,“你先去信。”
“是,殿下。”枳实赶紧去办。
沈初夏睁开眼时,头昏脑胀,浑身泛力,眼前一片漆黑,她以为自己被毒失明,不会吧,惊的蓦然坐起,不停的在眼前晃手指。
可是不管怎么样,仍旧看不到。
“怎么会这样……”她瞎了?试着又看手指,却仍旧看不到,这……这比杀了她还恐怖好吧。
一时之间起的念头,排山倒海,像要把她击倒,就在她精神要崩溃之时,听到水声。
一滴二滴……
她顺着声音听过去。
水滴滴落时,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光芒?
她挣扎着软散的身体朝光亮挪过去,抬头,一束光亮从头顶的圆眼里直射而下,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冷,感觉到自己被关在了个山洞里。
难道她已经被高忱运出了京城?
那她昏迷了多久?
通直感知,她饿得没那么明显,那可能就过了一个晚上,或是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能走多远?她觉得她在京城附近,那这山洞是京城周围那边的山呢?
北边绝对不可能,那是季翀军队驻扎的地方,高忱不可能去,东边是运河,也不可能,那就有能是南边或是西边。
沈初夏对京城周围有一点了解,她觉得京城西边的可能大些,不过有山的地方却离京城有些远,但山上有数座寺庙,一直是贵族和平民上香进贡之地。
她会在那个山头?
缓了好一会,身体没那么发软,她试着起身,却有脚步声传来,她又跌坐在又阴又冷的地上,静听脚步声的到来。
没一会儿,一只明亮的灯笼出现沈初夏的眼里,她抬头望过去。
拿灯笼的随从把灯笼插在石壁灯座里,转身离开。
大国舅高忱一摇一摆。
沈初夏看他晃到面前,盯着他,一言不发。
高忱抬眉,“果然是季翀的女人,都这样了,还临危不乱,有大将风度,怪不得他要娶你为妻。”
她冷哼一声,“国舅爷就这么喜欢耍阴招?”
“啧啧……”大国舅好像一点也不介意,晃着阴白的脸色,笑得阴蛰,“不管什么手段,只要效果好就行。”
沈初夏气的无语。
大国舅朝洞四周看看,“能看出这是什么地方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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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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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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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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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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