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祐本来想说不必,他根本就没把一个区区女子放在眼里,可话到嘴边时,心中一动,觉得方才透过竹帘缝隙看到的侧影似乎有点眼熟。

  他也再次仰首,锐利的视线投向了窗口那道朦胧的柔美侧脸。

  那湘妃竹帘后的少女忽然将身体前倾,抬手把那道被挑起一半的竹帘又放下了。

  这个动作让她的侧脸从竹帘后露了出来,清晰地映入了下方楚祐的眼中。

  是她!楚祐的双眼猛然瞠大,难掩震惊之色。

  “殿下,您认得这位姑娘?”袁哲从楚祐的表情中看出了异样。

  楚祐:“……”

  这是……

  她为什么会和楚翊在一起?!

  在靖王府发生的那些事,楚祐还记忆犹新。

  本来,他可以让母后给他和嫆儿赐婚的,却被顾燕飞生生破坏了。

  楚祐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关节咯咯作响,不由心生不宁。

  顾燕飞一个乡野村妇,初来乍到,这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到底是怎么搅合在一起的?!

  这种摸不着底的感觉让楚祐十分厌恶,像是有什么事超出了他的掌控。

  楚祐的眼眸阴晴不定,那落下的竹帘犹如一道门在他与袁哲眼前关闭了。

  竹帘挡住窗外直刺而来的阳光,雅座内的顾燕飞觉得舒服多了,调了个闲适的坐姿。

  掌柜小心翼翼地把七八个酒壶以及一干小碟子放到桌上,笑容可掬地连连躬身道:“这是姑娘点的酒,两位慢用。”

  掌柜说完,就又利索地退出了雅座。

  雅座内,各种酒香四溢,糅合成一种令人醺然欲醉的气味。

  顾燕飞看着自己刚叫的这满桌酒水,眉眼微弯地撸了撸袖子,接着动作娴熟地把黄酒、蜂蜜水、玫瑰糖浆等调和在一起,将酒壶轻轻摇晃后,最后又往酒液中撒一些细碎的玫瑰花瓣,这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流畅。

  她从酒壶中倒了两杯酒,一杯给自己,另一杯则递给了楚翊,笑眯眯地说道:“试试,算是替我家晴光赔罪,我那天回去就把它指甲给剪了。”

  她指指楚翊的袖口,意指晴光上次挠坏他袖口的事。

  “……”楚翊几乎可以想象那只三花猫被剪指甲时惊骇到怀疑猫生的表情,轻笑出声。

  他的笑声很悦耳,如同夏日过涧的溪流,轻轻地摩擦着人的耳膜,让人耳尖发痒。

  楚翊抬手接过了酒杯,薄唇抿着杯口浅啜了一口,细细地品味着,愉悦的笑意染暖了他原本清冷的眉眼。

  他喝得很慢,仿佛在品茗,相反,顾燕飞却粗率得很,潇洒地一口饮尽。

  放下空杯,她又动手调了第二种酒。

  这一次,她同样分了一杯给楚翊,笑眯眯地跟他打探消息:“楚翊,你知不知道慕容雍?”

  顾燕飞问得相当直接,一点也不跟楚翊客气。

  楚翊修长的手指慢慢转着酒杯。

  他听过“慕容雍”这个名字,慕容雍最近才刚从青州回京,风头正盛,父皇也跟他提过一嘴。

  楚翊沉吟着道:“慕容雍在三千营任职,是五品的骁骑尉,他这次去青州剿匪立了首功,近日应该会升迁。”

  对于慕容雍,楚翊所知不多,毕竟慕容雍不过一个五品武官,就算他马上要升到四品,在朝中也依旧称不上什么大人物,连上早朝的资格也没有。

  不过,楚翊知道得再少,也比顾燕飞所知要详细得多。

  顾燕飞听得认真,心不在焉地喝着酒水……

  既然慕容家上一世没有因为顾云真毁容而悔婚,慕容雍的人品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是,顾云嫆身上的“气”突然又有了东山再起的势头,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抱着满腹疑惑,顾燕飞在一炷香后离开了琼芳斋。

  难得出来一趟,她没有立刻就回侯府,沿着振华街闲逛起来。

  上一世,她虽然在京城住了几年,但几乎没有出过侯府。

  她手头有刚从马球赛赢的银子,一路逛,一路买,除了买了些点心、香囊、绢花外,还买了些朱砂、符纸、银针和药材才慢吞吞地踏上了归途。

  等她回到定远侯府时,已近黄昏。

  落日西沉,夕阳的余晖燃烧着天际的流云,染出一片姹紫嫣红的晚霞。

  晚风呼啸作响,街道两边的梧桐叶在过去几天的连绵细雨中落尽,唯余荒芜的枝桠张牙舞爪地伸向天空。

  从角门进了侯府后,顾燕飞就看到外仪门处停了一辆双马翠盖珠缨八宝车。

  顾燕飞不由顿足,视线在前方那辆华丽的马车上停顿了片刻。

  这是英国公夫人的马车,上一世她就见过。

  顾燕飞没说话,旁边的门房婆子注意到她的目光,笑容满面地说道:“二姑娘,英国公夫人半个时辰前来了。”

  那婆子两眼放光,神情中透着一种奇异的亢奋。

  顾燕飞迎着清冷的晚风往前走去,细碎的残叶残花扑面而至。

  对于英国公夫人,顾燕飞并不陌生。

  上辈子,她回到京城后,曾经和侯夫人王氏一起去过英国公府拜访,还记得英国公夫人对她百般的挑剔,对方那种轻蔑的眼神就像是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当时,英国公夫人几乎没正儿八经跟顾燕飞说过什么话,话都是跟王氏说的,话里话外地冷嘲热讽了一番:

  一会儿说顾燕飞是个乡野丫头,言谈举止上不了台面;

  一会儿说不知道顾燕飞过去这十四年经历了些什么;

  一会儿又说顾燕飞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大字不识,将来怎么管家,怎么御下;

  ……

  对方的那番话说得顾燕飞无地自容,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往事再一次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闪过。

  “二姑娘!”外仪门的另一边,传来一个略显激动的女声,也把顾燕飞从思绪中唤了回来。

  后方的婆子一拍大腿道:“清霜姑娘等您好一会儿了。”

  说话间,一个相貌秀美的青衣丫鬟从外仪门内朝顾燕飞走了过来,屈膝福了福道:“二姑娘,太夫人请姑娘过去一趟。”

  顾燕飞停下了脚步,目光再次看向了几丈外那辆华贵无比的马车,漫天晚霞给马车蒙上了一层瑰丽的色彩。Χiυmъ.cοΜ

  英国公府在朝堂上炙手可热,如今的地位远超青黄不接的定远侯府,明明临时换人是侯府理亏在先,明明他们根本就看不上她,上一世,为什么还捏着鼻子应下婚事!

  直到过了半年后,方家那边才随便找了个借口,以她在丹阳城曾与男子同车为由退了亲。

  这些事顾燕飞至今也没想明白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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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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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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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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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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