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折羽同乘一车,红曲还有些局促,垂着头搅着自己的手指。
百草诗拍拍她的手,笑道:“不过是教坊而已,你不必紧张。”
红曲:“……教坊在哪里?”
这自然是问折羽的,百草诗也不知。
折羽掀开了车帘子,瞥了一眼,“快到了,教坊在皇家珍奇园旁边。”
珍奇园啊,百草诗知道,上次折羽千里走单骑,还不忘帮她在珍奇园薅点羊毛。“为什么选在这里呀?”
折羽淡淡一笑,“珍奇园本叫做梨园,盖因早年种了些梨树。太宗皇帝说,教坊当行梨园之职。只是后来高宗将梨园改名为珍奇园,但教坊所在一直未变。”
百草诗心领神会,原来梨园之名,是这样来的呀。“那,内作使这个人怎么样?”
折羽答道:“内作使算是关系户,他本是礼王妃的远房亲戚。左右这个职位在陛下眼里不甚重要,谁做都可以,这不,做了七八年了。”
百草诗可不赞同这种观点,教坊代表皇家音乐机构,关系到上层的审美,一个时代的文化繁荣。
说起来,之前焱武帝装病,奇王和锋王皆有所动,唯独礼王安安静静,反而成了最大的赢家。现在看来,储君的最有力竞争,就来自礼王和小皇子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礼王稳固,裙带关系自然稳固。
百草诗心中有数。
很快教坊便到了。因为提前就打过招呼,门楼之下,有职司陪同等候。那人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穿着一身青色官服。“大人,我是教坊判官潘良,内作使叮嘱我前来接应,请跟我走。”
“好,前方带路。”
“大人第一次来吧,我给大人介绍一番可好?”潘良主动说道。
百草诗求之不得,正好了解一下教坊的组织框架。
教坊有一片连在一起的楼宇,里面各间是不同工种的人在练习。
“西面是舞坊,东面是乐坊,平时练习都是分开的。”潘良在前面引路,一边解释,“给皇室献舞或献乐时,会搭配练习。”
“这就是最普通的乐工房。”潘良在一间房门前驻足,里面的女子们,各执着乐器,吹拉弹打。百草诗认出了琵琶、箜篌和腰鼓,其他的就叫不出名字来。
红曲指着那些乐器,一一辨认。
“那个有六管、长约两尺的叫做芦笙,可以吹奏古朴、悠扬的曲调,当年太祖征战黔郡时带回来的;那个螺钿紫檀制成的圆圆乐器,叫做阮咸,大焱流行的《清商乐》,阮咸就是主要乐器之一;那个开有八孔的管子,叫筚篥,是太宗时期龟兹国传来的……”
只一番讲解下来,潘良大为震惊。本以为新上任的太常寺卿不通音律,不成想身边一个小女子,竟懂得良多。
“想不到姑娘是舞乐大家。咦,我看姑娘有几分眼熟……”
红曲之名响彻焱京时,教坊中人也有去竞观的,回来后和大家分享。所以潘判官觉得红曲眼熟,一点也不奇怪。
红曲别过头去,玩笑般的语气道:“大抵,我容貌平凡,判官你见的太多了。”
潘良干笑,“姑娘太自谦了。如果你这还算普通,世上还有谁敢称佳人?哦,这间是给前头人准备的。”
所谓的“前头人”,也叫内人,是教坊的重要构成,因为经常有机会在皇帝面前表演,因而被叫做“前头人”。
不过百草诗蹙起了眉毛,前头人所唱奏的竟是前庭花这种靡靡之音,毫无王朝盛世之气象。
潘良带大家最后来的房间,里面有一些青涩的面孔,因为表演者非常年轻,有的根本就是小孩。
“他们是优伶,往往都身怀绝技,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技艺,或善歌,或善舞,或善杂技。”
折羽冷眼看着,讲解了半个时辰,内作使都没有出现。“太后大寿的献乐,准备的怎么样了?陛下现命我全权负责,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请内作使现身,乐工、内人现场表演。”
潘良的脸色,顿时十分精彩。但他两面都得罪不起,硬着头皮去叫人。
折羽则和百草诗、红曲在琅乐殿等候。
一炷香后人齐了。乐工伶人倒还好,只是内作使,睡眼惺忪,眼皮子下面带着青黑,一幅被掏空的模样。
“内作使言器,见过太常寺卿大人。”
折羽眯了眯眼,睨了眼这个言器,不怒自威。言器眼皮跳了下。他一句废话都没有,“演奏吧。”
“啥?”言器差点跳脚,太常寺卿不按常理出牌,一句寒暄都没有,就要开始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况且太常寺卿还是正三品大员。
言器朝着乐工们比比手势,乐工乐伎们起势,百乐奏,舞蹈兴。
言器全程没有看一眼表演,他一直盯着折羽的表情,唯恐错了一个信号。
百草诗与红曲相视一眼,看到了红曲眼中的失望。
“太后六十六大寿,百官庆贺,六国来朝,内作使觉得这番舞乐表演,可能彰我大焱国威,人文之昌?”
几句话出口,言器噗通跪倒,额头上全是汗,他联想到了关于这位太常寺卿身份的种种论调,只觉得看一眼,就会索了命。
“红曲姑娘,请你来点评一番。”折羽道。
红曲正了下鬓发,上前一步,道:“其实,众乐工、优伶、前头人,技艺功底犹在,只是刚刚的舞乐,只见俗乐,不见雅乐,在选择曲目和各部分之间配合上,需要新的巧思。”
“你来统筹负责如何?”折羽直接问道。
红曲猛地抬眸,之前百草诗倒是询问过她的意见,被委婉拒绝,而折羽直接把任务下达。她感受到了上位者的威严,以及不容拒绝。“愿听大人差遣。”
内作使见状,朝着身后一人不停地使眼色。他不敢正面硬刚折羽,只因他不通音律舞乐,但他的背后是有人的。
果然,后面站出了一个人,生着国字脸,给人以刚正不阿的印象。“太常寺卿大人,我本是教坊音声博士,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教坊之舞乐,或许还有很大的不足,我们必会在太后大寿之前努力演练。但若要一个水平不知几何的外人指手画脚,以后教坊如何自处?”
xǐυmь.℃ò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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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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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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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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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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