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啥?”黄氏继续问儿子。
陈浩远被对联上的书法惊愕得无以言表,喉咙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自诩书法出众,也时常受到夫子们的赞扬,可若是拿他的字与对联上的字相比,用一句相形见绌也不为过!
一旁的里正豪气万丈地念了出来:“五湖四海皆春色!万水千山尽得辉!万象更新!写得好,写得好啊!”
众人面面相看。
里正和苏胖丫念的一模一样!里正还夸这副对联写得好!
适才陈秀才写对联时,里正虽也夸了好,但态度没这么激烈!
“里正,这对联是真的?”一个乡亲问。
“对联还有假的?”里正一脸莫名其妙。
孙家媳妇儿就道:“刚刚陈秀才的娘说,小苏家的对联是鬼画符,瞎写的,狗屁不通。”
里正正色道:“这副对联要是狗屁不通!那没人的对联不是狗屁不通了!”
没人,人是谁,必定是陈秀才了。
如此说来,在里正心里,这副对联比陈秀才的对联更精妙呀!
“字好,意境也好,纸……好。”好得不得了,好到里正都词穷了。
“儿子!”黄氏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陈浩远的身上。
儿子是秀才,学问最高,讲的话最有分量,只要儿子说小苏家的对联不对,那就是不对!
陈浩远不愿承认自己的字,竟然不如一個乡下泥腿子写的,奈何他额头的冷汗出卖了他。
苏小小是不会放过这个打脸陈秀才的机会的,谁让他总是自命清高,仿佛天底下只有他最厉害,别人都是池塘里的癞蛤蟆!
“哎呀,大表哥,你怎么不说话啦?是不是我相公的对联写得太好,让你自惭形秽呀?”
自惭形秽是个啥,乡亲们没听明白,陈秀才却是惊愕地抬起头来。
这一刻,他真真切切感受到苏大丫不一样了!
从前的苏大丫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着急了就动手,实在要骂,也是一些毫无学问的话!
莫非……全是那个传闻中的表妹夫教的?
不是个泥腿子吗?
“姐!他指定没姐夫写得好!”苏二狗妥妥的小迷弟。
姐弟俩一唱一和的,弄得黄氏与陈秀才尴尬极了。
黄氏道:“你们一个村的,当然帮着自己村的人说话了!”
这是在指责里正的评论有失公允,故意偏袒小苏家。
乡亲们听了这话不乐意了。
要说黄氏也是蠢,原本今日大家伙儿为了讨到陈秀才亲手写的对联,一个个铆足劲儿地巴结黄氏。
就连平日里纯看热闹的乡亲们也几乎全在帮她看苏胖丫的笑话。
若说里正是偏颇,他们这难道不是?
他们明明已经够偏向黄氏了,却被黄氏一竿子打死,说他们只护着本村人?
他们承认,陈家的对联是香,可他们是来讨吉利的,不是来讨嫌的!
真特么拿自己当盘菜了!
黄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可惜为时已晚。
乡亲们不再站在她这边了。
看着黄氏自己把自己的人心作死,苏小小在心里大呼一声活该!
里正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他的品鉴能力有限,他说卫廷的对联写得好,信服力不大。
黄氏也是这么想的。
这里就她儿子一个秀才,只要她儿子不承认,小苏家的对联就啥也不是!
“咦?你们快看!那边有马车过来了!”
一个乡亲指着村口的方向说。
在杏花村看见一辆马车,约莫是等于前世的山沟沟里来了一辆夏利,那是相当的稀奇。
是来找里正的?
马车没往里正家去,而是径直停在了小苏家的门口。
“里正,找你的吧?”孙家媳妇儿说。
里正摇摇头,他不认识这辆马车,也不曾见过赶车的人。
在场所有人只有陈浩远认出来了,这是沈院长家里的马车,车夫是书院的一个小厮。
能与书院搭上关系的,只有自己了。
莫非……是来找自己的?
那么马车里的人是谁?
院长吗?
不,不会,院长不会亲自来这里。
可万一呢?
院长重视自己到了要亲自登门的地步?
啪!
车帘子被一柄折扇挑开,一个身着天青色长衫的年轻公子跳下车来。
他身材颀长,生得眉目俊朗,眉宇间自带一股年轻人的意气与英气,也不乏读书人的书香之气。
但并不让人感觉清高。
他穿着名贵的衣料,腰束玉带,挂了一块质地清润的和田玉佩。
这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黄氏小声问道:“浩哥儿,他是谁呀?”
陈浩远蹙眉道:“沈院长的儿子。”
黄氏大惊:“你们院长的儿子?是来找你的吧,浩哥儿?”
院长的儿子亲自登门拜访,还从杨柳村找到了杏花村,这是多大的颜面啊?
脸子找回来!找回来了!
黄氏拉着陈浩远满脸笑容地走上前,激动万分地说:“沈公子!你是来找我儿子的吧!我儿子在这儿呢!”
“咦?你也在这儿呢。”沈川意外地看了陈浩远一眼。
这句话让黄氏与陈浩远的心里咯噔一下。
听沈川的口气,不是来找她儿子(他)的?
“我找苏姑娘!”沈川问道,“这儿是苏姑娘的家吗?”
沈川被乡亲们围得水泄不通,并没有瞧见人群后方优哉游哉啃玉米棒子的苏小小。
而乡亲们听了这话,也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苏小小。
毕竟,提起苏胖丫,那就是苏恶霸。
而被称之为苏姑娘的,只有老苏家的苏锦娘啊!
恰在此刻,方氏带着苏锦娘往这边走来了。
周氏忙朝二人招手:“锦娘!有个公子找你!你是谁来着?”
她问沈川。
“哦,我是梧桐书院的,我叫沈川。”沈川很客气,没因对方是乡下村妇便有所轻视鄙夷。
“和陈秀才一个书院的!”
“长得真俊俏啊!”
“方才我好像听见陈秀才说,他是院长的儿子。”
“院长的儿子来找锦娘做什么?该不会也是来找锦娘提亲的吧?”
苏锦娘与方氏来到人群中,听见了乡亲们的议论。
方氏的神色就是一怔。
苏锦娘也分外错愕地看向了对方。
沈川的容貌气度没得挑,虽不如卫廷那般逆天,可比起陈浩远高了不止一个量级。
况且,他是院长的儿子啊!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
如果他真是来向苏家提亲的——
方氏与苏锦娘的心扑腾扑腾跳了起来。
沈川说道:“你们弄错了,我找的人不是她,是苏大丫!”
什么?
苏大丫?
“让让,让让。”
苏小小漫不经心地拍了拍堵在门口的乡亲们。
众人呆呆愣愣地让出一条道来。
沈川终于瞧见了她了,眸子一亮,上前道:“苏姑娘!真的是你家呀!看来我没找错!不过,你们家是在办什么喜事吗?怎么这么多人?”
“唉。”苏小小叹了口气,“喜事没有,就是贴了一副对联儿,沈川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副对联写得怎么样!”
直呼名讳!他俩认识?还挺熟?!
这这这、这真是他们认识的苏大丫吗?!
乡亲们一个个全傻眼了,惊得不要不要的。
陈浩远心底的震惊不比众人少。
不知则无畏,可他是了解的。
他在书院念书五年,也没直接能叫沈公子一声沈川!
倒不是尊卑,而是彼此的关系没亲近到那个份儿上!
沈川认认真真欣赏完,难掩赞赏地说道:“你家的对联是请哪位高人写的?字很有风骨!寓意也好!”
“比起这一副呢?”苏小小指向铁蛋手里的对联。
沈川不知是陈浩远写的,瞅了瞅,直言道:“这有的比吗?这副比起你墙上贴的差远了!”
听见了吗?
梧桐书院的少公子亲口说的,陈秀才的对联不如小苏家的!
这下没人再冤枉里正了吧!
里正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就说嘛,小苏家的对联写得更好!他的眼光是没错的!
黄氏急了:“沈公子,你怎么能帮着外人说话呢?日后你与我儿子同去府城念书,用你们读书人的话讲,那就是……老乡加同窗!彼此间要相互照应的呀!”
沈川古怪地看了黄氏一眼:“咦?你们不知道吗?这次去府城的名单里,没有陈浩远啊!”
黄氏想也不想地说道:“怎么会没我儿子!不可能的!”
沈川说道:“我骗你们做什么?名单几日前就下来了,去府城的学生早接到通知,去办府城路引了。”
陈浩远一直没接到任何消息,他以为要等开春才会贴出名单……真相竟然是这样吗?
“为、为什么?”他不能接受。
沈川叹道:“我也很纳闷啊,我明明和我爹说了,你是苏姑娘表哥的。”
众人看向母子俩的眼神完全变了。
黄氏吹嘘了一早上,陈浩远要去府城考举人了,这下要咋收场?琇書蛧
陈浩远的脸上火辣辣的,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陈秀才,你也莫灰心丧气,去不去府城念书,不是最关键的,只要你用心学,总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里正不计前嫌宽慰陈浩远,然而落在陈浩远的耳朵里却形同奚落。
他不发一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而一旁的黄氏似是终于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两眼一黑,晕倒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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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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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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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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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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