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高兴,唇角忍不住上扬起弧度。
毕竟,这是从小到大母后第一次骂自己呢,值得他纪念一下。
“一直以来,您对楚曜都言辞苛刻,不管他做什么,您都会教训他,可不管儿臣做什么,您都夸赞儿臣做得很好,”楚晔再接再厉,听得荔夏胆战心惊,“这难道不是偏心吗。”
顾桑桑睁大眼睛,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
她愣了一会儿,才发现楚晔心里真的这样想。
“楚曜要是知道你说本宫揍他是偏心于他,肯定会巴不得本宫日日‘偏心’你。”
她实在是不太懂,她对太子态度温和些,夸赞他做得好,还成了偏心楚曜那逆子?
太子长大后与她不再亲近,除了半个月一次的请安,甚至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顾桑桑以前以为,是太子忙于公事,男孩子长大了便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可爱,心中虽然难过,也可以理解,却没想到,太子是因为这个,才与自己疏远的?
顾桑桑将冬笋交到荔夏手中,语重心长的继续解释:“再说了,晔儿,你任何事都做的很好,本宫为何不能夸赞?楚曜就不一样了,他……啊呸,不提也罢。”
楚晔摇了摇头,羡慕地望着顾桑桑提到楚曜时候,脸上飞扬的神情。
“儿臣根本没有母后说的那般好,儿臣其实……儿臣其实会用剑术,而且一直在偷偷练武。”他自爆了自己一直隐瞒的事。
“那不是更好吗,你练武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弟弟妹妹,你为何会觉得本宫会不高兴。”顾桑桑一脸疑惑。
楚晔:“……儿臣以为,身为太子,应该忧国忧民,关心国家大事,将心思放在江山社稷上,而不应该学习武功。”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你既然可以兼顾,那不就证明你是文武双全的太子吗,谁规定太子不能是个武功高手?到时候万一像是意儿那样遇见人刺杀,你还能突然暴起反杀,惊艳世人。”顾桑桑想到这里都觉得刺激。
楚晔:这话怎么如此熟悉,好像小六也说过。
“可是我做事也做不好——”太子还是想说自己并不是个完美的孩子。
顾桑桑嘴角抽搐,她觉得太子是在跟自己炫耀。
“本宫明白了。”她眼中燃烧起熊熊怒火,慢慢地说。
楚晔抬起头:“母后明白了什么?”
“你等会儿。”顾桑桑说着转身走回宫。
楚晔不明所以的望着她,仍旧跪在原地。
他其实想站起来说话,但跪了太久,腿有些麻。
片刻后,一把长剑从天而降!
顾桑桑撸起衣袖,举着自家祖传的龙泉宝剑向楚晔劈来。
旁边的宫人们一个个大惊失色,荔夏急忙阻拦:“皇后娘娘不要啊,这可是太子殿下,不是五殿下呀。”
楚晔慌张地站起身后退,结果因为腿软,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看着就要被一剑砍成两半。
他定定的看着那把剑落到自己头顶,索性放弃了抵挡,居然露出一丝笑意。
下一刻,长剑转了个弯,直冲太子殿下臀部而去。
——龙泉宝剑是未出鞘的,打在太子的屁股上,太子惨叫一声,整个人趴下。
“你不就是想让本宫也揍你吗,本宫满足你。”
顾桑桑一边打太子的屁股,一边恼怒的说:“本宫算是看明白了,这普天之下除了意儿,你们姓楚的没有一个好东西,而且一个个的脑子还有问题,见过求财的,见过求权的,本宫还没见过求打的,这就是你想要的偏爱,怎么样,够偏吗。”
太子也不反抗,可能他也没有办法反抗吧。
“呜呜呜,母后说得对,这么多年了,母后终于像打楚曜一样打儿臣了……”泪水在楚晔眼眶打着转,他虽然在惨叫着,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舒畅。
每次他都很羡慕楚曜可以被娘亲打得好么!
顾桑桑的手一顿,差点没忍住直接拔剑:“……要么还是请个御医给你看看脑子吧。”
她儿子,好像真的脑子出了问题。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顾桑桑打累了,扔掉剑鞘,扶着腰喘粗气。
到底是年纪大了,要是放在从前,她能打个三天三夜。
果然揍儿子还是有用的,儿子和她都心情舒畅。
“奴婢将太子殿下送去看太医——”
荔夏话没说完,就见刚刚还气喘吁吁的皇后娘娘,一脸淡定的背起瘫倒在地上的太子,甚至还有力气把太子往背上颠一颠。
“你去找杜院判,让他来一趟永华宫,对了,记得叫他带上治跌打损伤的药粉,就是平日给楚曜用的那些。”
皇后娘娘有条不紊的吩咐,很显然,她对这件事已经轻车熟路。
“再把冬笋炖上,天寒地冻的,等会儿让晔儿喝一碗热汤。”
太子安静的趴在母后背上,虽然屁股疼得厉害,但是还是被感动得泪眼朦胧。
他堂堂一国太子,怎么能当众哭出来呢。m.χIùmЬ.CǒM
为了防止自己哭,楚晔抿着唇,把头埋进母后的肩头。
好闻的檀香与风雪的气息,这是娘亲的味道。
他是有娘亲的人。
顾桑桑好像感受到了太子的举动,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侧头道:“晔儿,你是第一次做本宫的儿子,本宫抚养你的时候,也是第一次做娘亲。
说实话,本宫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好娘亲,不知道到底该对你严苛些呢,还是温柔些呢,所以你我之间,才会变成之前那般疏离模样,不过既然你今日说了这么多,那么从此以后,本宫一定……”
荔夏在旁边听着眼眶泛酸,十分感慨。
皇后娘娘素来冷情,除了对公主,几乎从不表达自己的感情,何曾说过这么多话?可见对太子殿下感情之深啊。
“本宫一定多揍你,满足你的要求。”
荔夏:“……”她收回刚刚的话。
楚晔没有说话,闷闷地“嗯”了一声。
真好,他已经二十一岁了,还可以被娘亲背着。
眼看着楚晔被顾桑桑背回永华宫,角落里,楚意才收回目光。
“兄长的确脑子有点问题!”
她得出一个深思熟虑过的结论。
萧晏撑着伞,含笑看着身侧的少女,没有说话。
楚意皱起眉:“你不赞成本宫的话?”
“公主说的很对,”萧晏说着,抬起手为她拂去几片被风吹到她肩头的雪花,“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消除了嫌隙,公主总算可以放心了。”
楚意点头道:“没想到我遇刺,兄长被牵扯进来,现在他反倒因祸得福和母后说清楚了这些,而且,他还有冬笋汤喝呢……”
前世的楚晔和顾桑桑,绝对没有这么一出。
所以他们彼此之间,直到死的时候,都没有彻底的敞开心扉,了解彼此的内心,或许楚晔还觉得母后没把他当做亲生儿子看待,或许母后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一个清冷疏离的太子相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很快楚晔就会深刻的感受到……楚小五的待遇。
萧晏听到她的话,凤眸沉了沉,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害他的人是萧稷安,魏如黛也不过是一个被蒙在鼓里,深爱丈夫的可悲女人。他虽然记不起来和楚意无关的前世的记忆,但一想起魏如黛的名字,他都会眼眶酸涩。
或许,他真的应该重新调查一番当年的事。
他想知道,他的母亲,为什么会那么讨厌他?就因为他是个怪物吗。
楚意仰头望天,又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只见一片片雪花细碎晶莹,落在她的指尖,是冰冰凉凉的水意。
她在望着雪花的时候,萧晏在认真的凝视着她,不忍心打扰。
他能够猜测到少女现在的内心,她怕水,怕冷,却很喜欢雪,也很喜欢风。
因为风和雪,都是自由自在的东西,而她最向往的便是自由。
前世,他尽自己所能给她的自由,也不过是方寸之间。
楚意好奇地看着掌心的几片雪花慢慢融化,眼神清亮纯粹,充满好奇。
徒手接住雪花,这是过去她不曾感受过的。
每次燕国下雪的时候,她都要躲在温暖的屋子里,生怕感染一点风寒,而雍国很少下雪,一整个冬天,她只在一日见到漫天飞雪。
那日萧晏不动声色的打开一扇窗户,好让自己能够看见窗外的景色,屋内比平时要多加两个炭盆,他亲手烫了甜甜的梅子酒,只让自己喝一小口。
很久很久了,隔着前世和今生的时间,她对邺都那两年发生的事都记不太清了,但她始终记得那个冬天,寒冷肆意的风和自由自在的雪,还有那个端着一盏梅子酒,对自己露出一个浅淡笑容的萧晏。
梅子酒是甜的,萧晏也是甜的。
楚意忍不住唇角上扬。
她不再拥有那样的时日,但她还拥有当时的人。
楚意将手里的水渍蹭到了萧晏衣服上,也不管他洁癖不洁癖,拉住了他的袖口。
“走罢,我们回去。”
“是,回去。”萧晏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努力为她遮挡了所有的风雪。
“你的伤好些了吗?”走着走着,楚意问道。
萧晏咳了咳,无奈道:“昨日刚受的伤……如今,还没好呢。”
“那你还来接我!快,我们快回去好好休息。”楚意说着,她的手慢慢上移,直到拉住了萧晏的手。
她摸到了她手心的那道伤疤,而他这一次没有掩饰,而是牢牢反握住她。
十指相扣,雪落白头。
她很喜欢这样的寓意。
“和公主相比,别的都不重要。”他低沉的话语,和风雪融为一体。
两人回到未央宫,枕雪早已经准备好了炭火,又给楚意盖上一层薄毯,道:“连翘去了,四皇子之前来宫里,把她带走了。”
“能被他带走,也是连翘生前最大的心愿吧。”楚意低声道。
她从毯中伸出两只小手,刚想要烤火,萧晏就拉住了她,用自己的手掌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低声道:“公主一路上都把臣的手当做炭火,进屋就不认了吗。”
枕雪看着脸红的公主和萧公子,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对了,三皇兄今日提醒了我一件事,”楚意努力忽略自己被萧晏攥着手心的感觉,小声道,“范谦明明是在污蔑兄长,却似乎并不害怕苏景渊回京后与兄长对峙,做实他的污蔑行为。”
萧晏道:“臣也有一件事要跟公主说,也与范家有关。”
“你,你先说,这里又没有外人。”
“臣在连翘姑娘临死前,曾尝试……解毒,但没有效果,所以臣猜测,连翘中的毒,是江湖四大奇毒之中的‘无恙’。”
萧晏说着,凝视着楚意,眼中掠过一丝怜惜与心痛。
楚意心头一跳:“无恙?这名字倒是稀奇。江湖四大奇毒,我在话本子里看见过,但那都是编书先生杜撰的。”
“这种毒其实是一枚流传很多年的宝石,应该是被镶嵌在一支金簪之上。”
楚意听到这里,表情认真起来。
萧晏道:“既然连翘说了给她下毒的人是贤妃,那就证明,现在无恙在贤妃手中。”
“中了这种毒,会有什么表现吗?”楚意问道。
他不动声色的提醒她:“中毒者除了会身体虚弱之外,没有任何别的症状,御医也查不出任何异样,但是一旦中毒,可能没一两年就会无疾而终,而连翘之所以毒发这么快,是因为她的体质和原本伤势过重,以及她为了抑制毒性,自己点了好几个穴道。”
楚意听到萧晏的描述,她彻底确定,自己前世中的便是无恙。
这样独特的名字,这样独特的毒,谁也看不出来,自然谁也没办法解。
“金簪……”她又问道,“佩戴金簪便会中毒?”
“据说,常人要与无恙在几尺内接触,超过半个时辰才会中毒。此毒令人防不胜防,所以,臣想尽快找出无恙,将其销毁。”
楚意慢慢的点头,眸色幽深如墨。
她已经想了起来,前世遇刺后,各宫和哥哥们都送来补品与礼物,一些后宫妃嫔们也对她示好,给她送来许多首饰。
其中一枚镶绿宝石的金簪,便是其中之一,混在一众首饰中并不起眼。
倚秋那时服侍自己梳妆,她说,此金簪是皇后娘娘送来的,她没有怀疑一支金簪能有什么特殊之处,闻言便十分爱惜。
直到亡国后,她都将那支金簪带在身边,偶尔拿出来看看,也算是个念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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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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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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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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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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