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总以最恶意的眼光揣测姐妹之情,是他们的偏见,让魏含烟背负了半生骂名。”他低声说道。
魏含烟救了十六岁的魏如黛,用自己十六年的人生,甚至是往后的一生做为代价。
但她没有想到,她的姐姐,只是从一个深渊跳出,落入了另一个深渊。
逃出晋国皇室的魏如黛,还是年纪轻轻就离开了人世。
楚意的眸色黯淡了几分,定了定神,她坚定地道:“若魏含烟过些时日还觉得我是她的姐姐,那我要带她一起,回燕国。”
既然她叫她姐姐,那这一次,她要告诉她,她的姐姐没有一人离开,而是带上了她。
她再也不用替姐姐嫁给庆荣。
“好,我们带她一起回去,”萧晏眼底掠过一丝幽芒,轻声道,“这晋国皇室,也没什么意思。”
“庆荣如何了?”楚意听出他语气中的怪异,立即问道。
萧晏道:“已经死了。”
“什么?!”
早晨时候江沐帆还说庆荣刚刚苏醒,魏远山要亲自审讯他,萧晏则提前去了关押他的天牢,怎么一觉的工夫,他就死了?
楚意惊讶地睁大眼睛:“可是庆荣说了什么?”
萧晏的眼神在身后的江沐帆身上一闪而过。
楚意咳了咳,淡淡地说:“四月,你们先下去吧,控鹤司守好平宁侯府,也保护好魏含烟。”
“是!”四月应声离开,江沐帆也随即一起出去。
“现在可以说了吧,庆荣怎么死了?”
萧晏回想起天牢内的情景,凤眸越发幽深。
楚意看得出来,他在愤怒。
“庆荣根本经受不住刑罚,随便抽他几鞭子,他就什么都说了出来。他告诉我,三个月前,他发现魏含烟想借着敬茶的机会提醒魏远山,就把她关进了自己书房后的暗室。”
果然是这样,楚意点点头,没有打扰萧晏的话。
“此事只有他和他的徒弟童川知道,而那间暗室,就成了他们折磨魏含烟的场所。
最重要的是,历代大祭司都可以娶身负皇血的公主,可因为魏如黛当初与皇族决裂,庆荣只能娶魏含烟,他却不满魏含烟只是个普通人,成亲这些年,他经常威胁打骂魏含烟,这一次最为狠毒。他想通过折磨她,激发出她皇血的体质。”
萧晏说着,眼底翻涌起血色,他无可避免的想到自己。
而且,刚才楚意已经将魏含烟的事告诉了他,他现在已经知道,他的小姨,是为了救他的娘亲才会沦落至此
贪婪,就是一切的源头。
“那间密室就在庆荣的书房里面,他每日便一边处理着自己的公事,一边听……”
“她叫得越惨,我越快活!公主又如何,还不是本祭祀的玩物!”
萧晏的耳畔响起庆荣临死前那癫狂的笑声,手指攥成拳,忽然有些后悔,自己那十几剑戳在他身上,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魏含烟的遭遇,就如年幼时的自己,她被关了三个月,已经疯了。
若当初嫁给庆荣的人是魏如黛,那么如今疯了的人,就是她。
楚意听到萧晏的话,只是稍稍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就感到绝望。
萧晏继续道:“十天前,庆荣将童川和魏含烟都关进了暗室,自己却打算和新帝一起逃跑,他吩咐自己的家丁护好祭司府,任何人不得进入自己的书房,没想到,童川被魏含烟在暗室内反杀。”
楚意咬牙道:“暗室无人知道,魏含烟只能被关在里面,直到我们救出了她,若我们再晚几日,含烟一定会饿死在里面。”
萧晏微叹一声,点了点头:“是啊。”
“那他……为何死了?”
楚意问道,难道是萧晏觉得庆荣丧尽天良,忍不住杀了他?那为何他们的对话,他不愿让江沐帆听见。
萧晏道:“因为魂铃。杀了他,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就再也没有人知道魂铃的用处。”
楚意掏出魂铃,这枚铃铛一直放在自己口袋里,她也再没听见耳边有铃铛的声音,除此之外,它看起来就是个除了无法辨别材质,普普通通的铃铛。
“还记得魏远山说过的,皇血的传说吧,”萧晏苦涩一笑,眼神带着几分无奈,“皇族之血可以长生不老,萧稷安信了,才一直用我做实验,可他不知道,皇血要与魂铃一起使用。”
“你是说……”楚意想到刚才魏含烟告诉自己的,她亲眼看见庆荣和老晋皇,将郡主的血滴到了铃铛上。琇書蛧
“哪怕这只是个传说,哪怕从未有人真的成功,仍有人愿意前仆后继的去验证它,因为,对于一个皇帝来说,长生不老的诱惑,哪怕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他们也会去尝试。”
萧晏缓缓说道,眼中满是厌恶。
“庆荣告诉我,百年来,大祭司都代代传承着一个与皇血有关的秘密,是除了百毒不侵,以及可以解百毒之外的秘密。”
他的脑海里,闪过两个模糊的画面。
一个画面,是身穿金色龙袍的魏远山,将魂铃交给自己,金色的眼中满是悲伤。
另一个画面,是前世的自己,将一柄长剑,送入自己的体内。
有人在他的耳边惊呼,很像褚叔的声音。
萧晏仍记不起来自己前世是如何死的,但是,他好像猜到了。
他勾了勾唇角,温柔的看着楚意,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个秘密便是,以身负皇血之人的心头血滴到魂铃之上,可以逆转乾坤,让死者复生,生者长生。”
铃铛声响,魂魄归来。
这是庆荣告诉自己的。
他还说,每代晋国皇帝都盼着皇血不但能解毒,还可以让自己长生,可每一代皇帝,都没有成功过。
因为皇血公主只有一个,所以他们不惜用其他皇族女子的血尝试,例如县主,郡主。
晋国皇室的女子,从未有人能够活到三十五岁,因为皇帝只想等着看她们是否还能生下女婴或孩子,然后便会拿她们的性命去试验魂铃。
即便是身负皇血的公主,也会因为皇族经常的抽血,身体变差,病痛缠身,二三十岁时已经不行了。
她们会在临死前,被皇族耗尽体内最后一滴血。
楚意怔住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皇血之人的心头血,滴到魂铃上,可以让死者复生?
那个复生,是否就是如自己这般重生?
可萧晏,就是那个身负皇血的人啊!
她垂下眸,看着自己的手心。
洁白的手,好像沾满了血——萧晏的血。
她现在的一切,她可以死而复生,是因为前世的萧晏,为自己流尽了鲜血!
“等你死了,本王立即去找个正经王妃。”
“楚意啊,你别哭了,你哭起来好丑。”
“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暗中在做什么,本王不管你做什么,至少,别死在本王大事未成之前,否则本王还得落下个克妻的名声,以后都不好找正经王妃了。”
“楚意,过来喝药。”
“楚意,不许死,本王不允许你死!”
前世种种,在她的眼前浮现。
她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前世看向世间的最后一眼,是他流泪的面容。
楚意眨了眨眼睛,一串泪水滚落。
萧晏抬起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拭过她的脸颊,凑到她面前,虔诚地亲了一下她湿润的眼睛。
“别哭,阿意,你怎么哭了?”
楚意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前世的他为自己做了什么。
而自己,竟然无知无觉的被一个人如此深爱着。
萧晏垂下眸子,眼底染着笑意,没有说话。
他知道。
他心甘情愿的。
萧晏差点没忍住,告诉她自己已经想起了前世的事,可是话到嘴边,他蓦地想起以前楚意和自己拌嘴吵架,而自己咄咄逼人针锋相对的情景。
在她心里,前世的自己就是个不讲道理,无理取闹的大魔王。
他还是不说为好。
平宁侯强行把一切憋了回去。
待楚意平复了情绪,萧晏才说道:“老晋皇虽然失去了魏如黛,皇血断层,但他早已在冰窖最深处储藏了许多血,不过,超过十几年,那些血也渐渐失效了,可即便这样……”
楚意接过他的话,道:“即便这样,至少皇帝绝不可能中毒而死,而且他惜命,所以活的久,对了,晋国每一代皇帝,似乎都活了很久,这其中少不了皇血的功劳。”
萧晏点头。
“但此次不同的是,老晋皇至死未曾立下太子。”
楚意顺着他的思路,立即反应过来。怪不得他不想让江衔影听到他们的对话。
“所以除了庆荣和童川,这些事连大舅都不知道。或许新帝知道,但新帝已经自戕,只要他们二人死了,魂铃和心头血的事,就再也不会有人试验!”
萧晏点头,一字一顿:“他已经死了。这便是我比魏远山提前一步审讯他的原因,从此以后,晋国再也没有大祭司。”
他在听完庆荣最后一句话时,就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庆荣甚至不清楚他究竟是谁,还以为魏远山会放自己一马,因为,大祭司的位置可是太祖皇帝设置的。
但晋国的太祖皇帝,和萧晏何干?
他不会让魏远山知道这一切。
一代代晋皇和大祭司守着的秘密,以及他们害死的一个个皇室公主,郡主,都会在这一世终结。
“对了,庆荣还想用魂铃威胁我,但他没想到魂铃已经被魏含烟得到,应该是她杀了童川后,在他身上找到的。”
楚意想起魏含烟的叮嘱,现在,她才知道她为何让自己毁了魂铃。
魂铃没了,大祭司和皇族,至少不会再危害魏如黛的性命。
她将铃铛攥在掌心,闭上了眼睛,冰凉的触感传至四肢百骸,她却在想,这上面曾染着萧晏的心头血,不冷,是烫的。
“一切,都结束了吧。”
“嗯,结束了。”萧晏回答。
萧晏最终也没有毁了魂铃,因为他发现,有魂铃在楚意身边,楚意睡得更安稳。
而且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若是自己快要老死的时候试一试,是不是还能重生一次?
但那都是后话,他还不确定前世自己究竟还做了什么,若只是用心头血滴到魂铃上,这么简单就能够重生,为何晋国皇族从没成功过。
几日后,魏远山登基为帝。
为了防止昔日兄弟夺位的悲剧重演,他效仿楚霆骁,刚一登基,就将自己的长子魏嘉平立为太子。
大祭司庆荣蛊惑先帝,贪赃枉法,勾结山越,残害公主,而下一代大祭司已经死亡。
魏远山从萧晏口中知道了庆荣做的事,他恨极了“大祭司”这三个字,不顾群臣反对,直接下旨更改太祖之法,废除了大祭司的职位。
从此以后,晋国再也没有大祭司,皇族公主,自然可以自由婚嫁。
魏含烟仍旧害怕男子,她的心智如同十二岁的少女,而且将魏远山视作老晋皇。
在楚意的请求之下,魏远山同意让魏含烟随她一起回燕国。
也许跟着楚意,就像是跟在自己的姐姐身边,魏含烟经历的那些折磨,终有一日会被时间抚平。
魏远山知道萧晏身负皇血,但他也知道自己的两个妹妹,就是被皇血害了一辈子。
或许是因为他刚刚登基,又或许因为他不清楚庆荣临死前说的那些事,至少现在,他对皇血并无贪婪之意,他还是个好皇帝,好舅舅。
至于未来,魏远山立下誓言,即便皇族有新的身负皇血的公主出现,他也绝不会如晋国先帝那般惨无人道,将公主当成“药”。
次日。
朝阳初升,落下万顷金芒,将雄伟壮阔的宫殿与恢弘的城墙笼罩其中,也将这座城内的黑暗与肮脏遮掩。
连城墙上黑色的砖石,都像一块块灿烂的金砖。
积雪消融,万物回春。
“朕答应过燕皇陛下三件事,如今前两件事都已实现,这八千匹山越战马,一匹不少。”
一袭金色龙袍,头戴金龙玉冠的魏远山站在城楼之上,俯视城外列队整齐的三千大燕羽林军,微笑着说道。
每个羽林军都一人双骑,同时,他们的后方还牵着无数战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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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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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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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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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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