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植的话被憋在嘴里,抬起头看着她,没有一点骨气:“奴才说,奴才全说,只要是公主想知道的,奴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对不敢有任何隐瞒。”
他伏跪在地上,双手投地,露出了光秃秃没有小拇指的手。
楚意一下子便想到他曾伤害过萧晏,眼底掠过一丝血色,缓缓开口:
“没想到汪公公如此嘴硬,看来只能将他押到昭狱,交给昭狱的人拷打一番,才能说出实情了。”
汪植表情一变,震惊万分:“公主,奴才什么都说啊,奴才不敢嘴硬啊。”
他哪里嘴硬了,哪怕永宁公主什么都不问,他都可以将一切老实交代的啊!为什么他还要被送去昭狱拷打?
“公主饶命,奴才什么都说!收买奴才刺杀雍国质子的人,是雍国大皇子萧琮的伴当,那箱珠宝,就是他所赠送,还,还有,奴才曾收了贤妃身边水仙姑娘的银子,叫奴才暗中……”
作为宫里的总管太监,汪植深知昭狱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他一边拼了命疯狂解释,一边奋力挣扎,很快又被控鹤司按住。
“汪公公真是忠心耿耿,面对本宫这如狼似虎的控鹤司都毫不畏惧,甚至还有勇气反抗,至死都对这些财宝的来路只字不提,实在是……让本宫钦佩不已。”
楚意仿佛没有听见汪植的话,微笑着说。
“公主,你——”
她眼神凌厉,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还不将他送去昭狱!”
“是!”
“公主,公主饶命——公主!奴才真的什么都说啊——”
汪植的声音回荡着皇宫内,一直到被彻底拖远,都没有消失。
直到这时,楚意才吩咐:“等昭狱审讯之后,将他签字画押的罪状交给本宫,对了,让宜嫔也写一份。”
“是。”
她看向四周围观的宫人,道:“今晚之事,诸位不必害怕,没做亏心事,控鹤司是不会为难大家的。”
宫人们更害怕了。
萧晏看着汪植的背影,仿佛想到他的下场,道:“今夜过后,一切都会是另一番样子。”
楚意挑了挑眉:“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汪植是第一个,收买他的萧琮我也不会放过,还有你那个皇叔萧稷兴,他既然敢弑兄篡位,就要做好物归原主的准备。”
通过自己之前做的梦,她已经确定萧稷兴弑兄篡位的真相。
上一世,她的身份嫁给萧晏,让萧晏失去了光明正大争夺皇位的机会;
而这一次,她要帮他,把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他失去的东西,全都夺回来。
萧晏勾着唇,他没有说,自己前世总是以楚意是亡国公主,阻碍自己登基争夺行位和她吵架,不过是随意寻的理由罢了。
雍国那些皇族,除了曾教过自己习字的六皇叔萧霁尘,他对其他人只有恨意。
前世他打算造反,也仅仅是想,若是他造反了,楚意一定很高兴吧,毕竟她在生命最后的时候,是以替燕国人报仇当做目标,才能一直顽强的活着,才没有放弃生的希望。
只要她能高兴一些,就足以让他颠覆整个雍国。
而她现在,居然说会帮自己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萧晏内心安稳又温暖,他凝视着楚意在夜色里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的眼眸,低声问道:“阿意想要这天下吗。”
楚意的唇角轻轻上扬,她抬起头,望向无尽星空。
苍穹之上,群星闪烁,是如此的静谧,又有几分只有她能够读懂的热闹。
“我要天下做什么。”她摇了摇头。
“我想要的,是能够一直自由自在看着这人间烟火,世事繁华,是希望他们能避开那些灾难风雨,每一个人都像现在这样,常欢乐,少离散,如此,才不枉来人间一遭。”
她说着,眼前浮现出很多人的面容。
萧晏知道,楚意口中的他们,是她的哥哥们,是燕皇,是皇后,是饮冰枕雪,是现如今繁荣昌盛的燕国。
这些,都是她想要保护的人。
应该还有自己吧,他一念至此,笑意便蕴藏在眼底。
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重活一世,走到刀尖上,走出一条另辟蹊径的道路,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守护自己在乎的一切。
而这条路,他想要陪她一起走下去,不论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想挡在她的前面。
“你想保护燕国,而我,想保护你。”
他清浅的凤眸温润如水,语气淡淡的,带着笑,很是坚定。
“其实有一件事,我很早之前就想要做了,若有阿意帮助,一定事半功倍。”
楚意努力平复着自己乱跳的心脏,好奇地问:“什么事情需要我帮你?”
萧晏勾唇,轻描淡写的吐出两个字:“造反。”
没等她再说什么,他已经径自解释:“等我造反成功登上皇位,把雍国变成了燕国,那么,两国自然会和睦共处。”
楚意:“……你说的真好,你怎么不说你登上皇位之后,把楚晔娶了,两国也能和平起来。”
萧晏伸出手,按了一下她的头发。
“别胡说,若我为帝,娶他只能保一时和平,如果阿意真的想两国和平……”
他卖了个关子。
楚意以为他又要说,娶自己就能永世和平啦的时候,萧晏看着她,一字一顿:
“不如阿意替燕国娶了我,真正的保两国永世和平。”
他琥珀色的眼眸,像是凝固的黄金,越发优雅,惑人。
楚意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没控制住自己脖子点了头。
还好她关键时刻深呼吸了一下,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她一爪子拍到他脸上,不让他再用那双惑人的凤眸盯着自己看,结巴起来:“回回回回宫!”
萧晏的唇角上扬着,笑容蛊惑又勾人。
回了未央宫后,楚意冷静下来,亲笔写下一封书信,然后叫来枕雪。
“枕雪,你让人将这封信,快马加鞭交给大哥,”楚意吩咐道,“如果苏景渊真的如宜嫔所说,和贤妃有关系,我怕他会做出什么危害燕国的事。”xǐυmь.℃òm
“是。”枕雪接过信件,妥帖收好。
“殿下,这件事要不要告诉……陛下?”
楚意愣了愣,深吸一口气才说:“此事事关重大,你先找张公公打听一下当年的事,若宜嫔没有说错,才告诉父皇也不迟。”
这件事的冲击力未免太大,楚意怕楚霆骁承受不住。
楚意又喝了三四盏茶水,看了两遍殿内的炭火。
枕雪早就将信发出去,见公主还未入睡,不由两眼发光地问道:“殿下是睡不着吗?可是在回来路上,与萧公子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楚意连忙乖乖躺下,盖好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
“对了你让小年准备好,明日一早,本宫要他带控鹤司直接去范府抓人。”
“是,奴婢马上去告诉他。”
一切归于沉寂,楚意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不如阿意替燕国娶了我,真正的保两国永世和平。”
萧晏的话,不停地在她耳边循环。
楚意捂住脸,长叹一声,沾枕就睡的能力都失效了。
“救命,怎么十七岁的萧晏,比七年后的萧晏还会啊……”她低声呢喃。
辗转反侧之中,不知过了多久,楚意才缓缓睡去。
梦里似乎有桃子糖果的甜香,将她温柔的包围。
次日。
早朝之上,楚意将汪植和宜嫔二人,签字画押的认罪状书呈上。
“贤妃娘娘收买宫中总管太监,谋害雍国质子萧晏,陷害同僚岑霄,差点让永嘉县主受伤,汪公公已经全部交代。”
同时,张小年已经带一队控鹤司,将范谦的弟弟范和抓住。
事到如今,已经不必再考虑打草惊蛇的问题。
他们要尽快在苏景渊回京之前将一切尘埃落定,确定范家的罪名,届时就算苏景渊站在范家这一边,也改变不了什么,除非他真的发疯要为范家造反,但现在的燕国,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造反的。
而范和勾结少府监之人,贩卖还未流通的的农具之事,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然而可惜的是,事到如今,仍旧无法找到范家和蛮戎勾结的准确证据。
柳家人并没有和蛮戎直接接触过,就算有宜嫔和柳家的证词,范谦也可以死不承认自己和蛮戎有关,将他们的证词视作诬陷。
而北府那边,蛮戎有几个部族使用的农具铁器是范氏铁铺贩卖的样式,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背锅的仍旧是范和。
北府军中,苏景渊与楚凛都未回复消息。
“陛下,臣冤枉啊!”
范谦跪到地上,悲愤的喊冤。
“臣竟不知,贤妃在宫内居然敢收买汪公公排除异己,是臣教妹无方。”
“臣也不知弟弟竟暗中和少府监勾结,私自贩卖农具……这些臣真的不知道,是臣有罪,是臣监察不利,求陛下看来老臣兢兢业业,为官多年的份上,网开一面……”
危急时刻,他将一切都扣到范和与贤妃身上,将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范和与少府监勾结,贤妃收买汪植,柳家听信谗言谋害公主,与他范谦有什么关系?
“丞相大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那你流水般用着范和赠予你的银钱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冤枉呢?范和要是知道,他铤而走险,辛辛苦苦为整个范家赚钱,你却让他一个人承担罪责,他是不是觉得冤枉呢?”
“臣,臣以为那是弟弟做生意赚的,并不知道这是他和少府监勾结换来的钱,若是知道,臣绝不会用……”
燕国的少府监名叫陈鸣,他张望了一番,磕头认罪。
“老臣有罪,范和与老臣合作,由老臣将最新还未推广全国的农具图纸,暗中传给范氏铁铺,范氏铁铺售卖后,范和所赚银钱,与老臣七三分成……”陈鸣低声说道。
楚霆骁怦然大怒,额头青筋暴起:“少府掌百工技巧之政,朕养你们,是让你们研制农具,造福百姓,可你,却将其当成敛财的工具!陈鸣,你还记得四年前朕登基时,你对朕说的话吗!”
“陛下息怒——”
一众官员齐齐跪下。
陈鸣张了张口,眼眶湿润,道:“臣曾说,陛下行宽宥仁政,微臣掌百工技巧,愿与陛下同行,重振大燕。”
楚霆骁冷冷一笑:“好啊,原来你还记得。”
陈鸣低下了头,眼底满是绝望与认命:“臣有罪,是臣忘了为官做人的本心,甘愿受陛下责罚。”
他双手攥成拳,继续道:“微臣一直都是在和范和交流,范和特意叮嘱过臣,此事不得让他的兄长范丞相知道,所以一切,都和范丞相没有关系。”
楚霆骁面无表情:“将陈鸣剥去官服,押入天牢,待其交代了所有罪行,再做处置。”
一旁,范谦听到陈鸣只字不提自己,微微松了一口气。
幸好范家敛财的事情,他都交给了范和那边处理。
如楚意想的那样,范家弃车保帅,范谦将自己置身事外,一切罪责都是庶弟范和的。
“丞相大人以为,控鹤司去贵府,只是为了捉拿令弟范和吗?”
楚意站出来,未等范谦开口,便道:“陛下,永宁求请宣南阳长公主入朝。”
“允。”楚霆骁自然允许。
他眼神在朝堂上的傅知礼身上扫过,君臣对视一眼。
很久之前,楚霆骁就曾召见过长公主驸马傅知礼,让他和长公主做好范家倒台的准备。
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宣南阳长公主觐见——”
片刻后,一袭华丽朱红锦绣宫装的长公主楚明素走上太和殿。
她很久不曾上朝,今日出现,自然是为了楚意。
当然,她也是为了给自己报仇。
之前范家为了陷害岑霄,是拿傅芊芊的命试探的,而何采雁的死,害死她的范慕远至今还只是关在牢里,没有动静。
“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长公主快快请起,”楚霆骁道,“来人,给长公主赐座,小六身子柔弱,也坐下吧,容太尉年纪大了,坐下说话。”
顺带坐下的容太尉心满意足。
“多谢陛下。”
楚明素看向范谦,冷笑一声,开门见山道:“启禀陛下,臣今日一早就与控鹤司一同去了范府,发现范慕远有一侍妾是蛮戎人,不仅如此,她,还是暗红色头发。”
“什么?!”
朝堂之上,顿时多了一些议论声。
若仅是蛮戎人还勉强可以说是赎买的奴隶,或者边境被燕人同化的蛮族,可如果是红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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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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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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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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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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