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在学校是属于奇怪的那一类人,同学老师对她议论很多,她也不社交。逃避议论最好的方式不参与其中。
周樾是清风明月的好学生,自然不会跟她有任何沾边。
只是后面她学习成绩突飞猛进,好几次把周樾从第一名位子拉下来。高二参赛,她和周樾同组才加上微信。
加了微信,唯一一次聊天,还是高考成绩出来的相互恭喜。
比起同学,她和周樾更像是对手——考场厮杀,暗暗较劲。
结果两人一见面,除了最前面简单的招呼,就没有任何交谈了;
即使目光不小心碰撞,周樾都避开她。
“尧哥,你想吃什么菜?”周樾背对她,问江川尧。
江川尧一副客随主便的样儿,又转过头问她:“有什么推荐的?”
“没。”白芒摇头。
江川尧轻轻呵出一口气,“我来点吧。”他好整以暇地走到点餐台。
周樾带白芒在靠窗的方桌坐下来,两人面面相对。周樾默默地倒了三杯茶,然后将一杯送到她面前。
江川尧和老板娘杵在冰柜,询问几样特色菜的烧法,视线不经意掠过靠窗相对而坐的白芒和周樾,略微停顿。
他真没见过这般生分的同学。
云城不大,白芒和周樾都是一个学校最拔尖的好苗子,关系生疏成这样,自然存在一定的原因。
看着不像是学习竞争导致的不友好。
比起江川尧的敏锐,白芒自己没觉得奇怪。
她也不只和周樾一位同学处成这样,事实她和大多数同学关系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只要他们不惹她,一切万事大吉。
一旦有人惹她,那就不好意思了。
她的罪过的同学很多,即使没那一档子事,她在同学之间的口碑也不好。周樾对她存在一点看法,很正常。
白芒轻托左腮,默不作声地侧歪头,看向外面络绎不绝的小城青年。
这间开在小弄堂里的餐馆,也不缺食客,送一拨客人又迎来一拨接客。
门厅招牌光线罩着络绎不绝的人流,热闹又晦暗。
江川尧回到餐桌,周樾已经替他倒好了茶水,不咸不淡坐下来,扯起一点笑意。
“上大学感觉还好吗?”
“挺好的,感觉比高中充实多了,人更累一些……”
比起对白芒,周樾对江川尧话明显更多,不仅说了上大学之后的情况,连报了什么社团以及准备参加什么比赛,都一一陈述。
周樾对江川尧的态度很尊敬,像是对一位极其靠谱的大哥哥。
“大熊哥上个月出差,顺路到我学校找了我,他给我送了一个红包,我没要。”周樾又说了一件事。
“他也是好意。”江川尧说。
周樾样子有点夹生,抬着清瘦的脸,倨傲道:“我现在不缺钱了。”
江川尧没接茬,看向旁边白芒,细心问她:“不跟你同学交流一下大学生活吗?”
“……?”琇書網
交流什么?白芒歪过头,不可思议地朝江川尧眯了下眼,脑袋几乎冒出一个问号。江川尧这口气,像是带着自家社恐女儿强行要她跟同学交流一番。
难不成,他没话题了,让她接上吗?
白芒一脸平静恬淡地面对周樾,想了想,开口说:“我上的是澜大澜培班,大学生活也比较充实,学校对我也很好,每个月有五百伙食费补贴。我报了一个社团,还在我们学生会会长的帮助下成立了一个社团,对了,我还参加了澜大秋季武术比赛交流赛……”
江川尧握住了白芒的手。
周樾一张脸明显地憋出了猪肝色,犹豫片刻,终于问出困惑:“尧哥,你和白芒怎么会在一起?”
白芒:“不打不相识。”
周樾显然不信,浅浅抿嘴。
江川尧也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清茶,声线清透温和,带着一份深思熟虑的稳妥:“准确来说,我和白芒六月在澜市产生交集,七月在宁市再次见面,八月彼此熟悉,九月又在澜大再次交集,我们一起庆祝了生日,多次在活动上碰到,她又这样漂亮特别,我被吸引很正常……”
比起白芒的话,江川尧的解说不仅有具体的经过和发展,还透着无限的遐想和浪漫。听起来就比她的话,更真实也更明白,也不会令人随便质疑。
江川尧比白芒和周樾大四岁,明明轻浮又不着边的话,他这般娓娓道来,有了十分不一样的感觉。
白芒点头,补充:“对,就是这样。”
周樾听到俊脸灼烧,看向白芒的眼神多了一丝温热,咳嗽两声举起他面前的清茶,对他们说:“我祝福你们。”
江川尧碰杯:“谢谢。”
白芒没收下周樾的祝福,她觉得周樾未必真心祝福她和江川尧。前面江川尧说那么多,没唬住周樾,可能都把她骗了。
她和江川尧能在一起,用一句话形容:看似摸不着边,实则心知肚明。
只是被他这般绕绕弯弯,还挺有模有样的。
老板娘亲自给他们上菜,上完菜还站在收银台打量他们这一桌。最后结账,即使江川尧交代白芒买单,周樾还是抢着付钱。
不到两百块,白芒也不争了。
“川尧哥,等我下次有空,我去宁市找你。”周樾说。
江川尧十分客气:“欢迎。”
这顿饭,白芒吃得心不在焉,即使坐上江川尧的副驾驶,也不多。她很少这般无精打采,像是一只突然陷入不愉快情绪里的小猫。
她习惯一个人沉浸自己不愉快的世界,不会散发任何负面消沉的情绪,无声无息像是陷入一场漫长的思忖里。
等她独自击败了所有的不愉快和消沉,也恢复清爽自如的漂亮样子。
全程,江川尧没一点打扰的事,只在车里放了一首歌,舒缓的调子低哑的唱腔。SUV踏着隐晦的星光重新驶上山。
等车子稳稳停在这幢居于清幽山间的独栋房子大门。
白芒没急着下车,江川尧也坐在车里。不急不躁。
她往外看一眼,房屋没有光亮,说明白蕙还在外面没回来。
白芒忽然愉快一笑,轻落地说了一个事:“我小时候怀疑过我妈妈,她是不是什么妖怪,我周围的一切都是她变出来的。”
她已经好了,没有被坏情绪打败,又是一副没任何烦恼,只有好奇的样儿。
江川尧能理解白芒话里意思,她对这个世界没有清晰的感受力,也没有认同感。在她迅速匆忙的成长过程里,英勇又莽撞地面对了所有。
正因如此,她有点“莽”。
一个熟悉社会规则的人,一个在健康正常的环境里长大的小孩,都不会像她这样。
江川尧清澈地看透了白芒,正如清晰地对照自己。
“下车。带你参观一下晚上睡觉的房间。”白芒发出邀约,推开车门,一跃跳下车。
但凡江川尧承受能力差点,或想象力丰富一点,可能都会觉得是不是被女妖精骗上山。
-
白芒房间位于二楼,空间很大,该有的东西一样也不少,但也不多。只满足基本需求的配置:一张床,一副学习的桌椅,两个收纳柜。
卫生间在外面。
白蕙的房间在三楼,工作间也在三楼。
白芒只带江川尧参观二楼,二楼除了房间,还有一个器材室。上面有一些健身器材,正对窗户的这面墙上刻着身高记录线,从一米三记录到一米六九。
精确到一公分。
江川尧扫了眼白芒身高,只有一米六九么?他一直认为她有一米七以上。
白芒头身比很好,看起来就显高,她在自己房间呆了一会,突然有点尴尬,前后走了两步,对江川尧说:“那你早点休息,我也要休息了。”
第一次在家招待客人,真是好不适应。
江川尧看着她,随即点了下头。
白芒无所适从地抓了下头发,转身走出房间,疾步上了三楼。
白蕙这几天应该都在这个家,她的房间留下近日居住过的气息。
白芒躺在白蕙的大床上,卷上被子就入睡了。对楼下江川尧,白芒离开自己卧室心底那点无所适从感也消失了,躺在妈妈的床上已经没负担了。
江川尧是一个聪明又懂进退的男人,不需要她为他安排太多。
白芒沉沉入睡,迷迷糊糊间,浑亮刺眼的光线掠入她眼缝;她以为天光大亮,然而只是卧室的灯被打开,亮如白昼。
白芒睁开半只眼,一道熟悉削瘦的美人身影立在她床前。白蕙穿着一袭长睡袍,脸被灯光照得透亮,即使面上憔悴,也温温柔柔地看着她。
“妈妈……”白芒低喃。
白蕙似乎轻轻叹气,躺上了床,躺坐在了女儿的旁边。
“……出息了啊,男朋友都带回家了。”白蕙声音清淡,带点无奈的调侃。母女两人,不仅身影相似,声音也类似。
白芒莫名委屈,她什么话也没说,双手紧紧抱住了白蕙削瘦的腰身,又将自己的面深深掩入白蕙的怀抱里,像是一个许久没有归家的孩子终于感受到一丝温暖。
温热的液体藏在眼眶里潸然而下,无声无息地湿润了白蕙的睡袍衣领。
凌晨两点,白蕙回来了。
白蕙很累,白芒很兴奋,跟白蕙说了很多事,从丁家说到了澜大。
“丁景凯和方玉环都挺好,方子欣和丁龙泽也不错……”白芒都说快乐的事,白蕙也感受到她的情绪,弯弯嘴巴。
“那很好啊。”
“丁明薇很讨厌,自以为是。”
白蕙附和她:“是的,她那人我也不喜欢。”
白芒又说:“她有两个孩子,林直林笙。我和林直打过一架。”
白蕙关心结果:“打赢了吗?”
白芒语气自然:“当然赢了。”
白蕙敷衍:“厉害。”
白芒安静了,“……”
白蕙已经打哈欠了,拢着女儿的肩膀闭上眼睛,最后困倦发问一句:“还有什么对妈妈说的吗?”
白芒顿了顿:“……我想你了。”
“想个头!”白蕙突然出其不意地捏了下女儿的脸,毫不留情道,“胖了。”
白芒:……!
沉默变成沉寂。
不到五分钟,白蕙的鼻翼间开始发出细碎的响声:“呼~~呼~~嘻~~”
后半夜,白芒在白蕙的呼噜声里困难入睡。白千希睡觉打呼噜,对她的粉丝来说有点难以置信,但千真万确。
早上七点,白芒正常醒了。
白蕙肯定要睡懒觉,白芒也不打扰这位昼伏夜出的中年女人。没想到白蕙转了个身,撑起脑袋对她说:“可以让你男朋友帮忙买个早饭吗?”
白芒已经下床,一头柔顺头发披在脑袋,脸蛋光滑素净,商量说:“可以,就是中午你能不能做个饭,招待一下我的男朋友?”
“他不可以自己做一下吗?”白蕙歪起身,眨眼说。
白芒突然靠近白蕙,气咻咻说:“白千希,我劝你不要摆谱,这是我第一次带朋友来家里做客,你最好对我的朋友客气一点。不然,我——”
“乖,不然怎样?”
白芒:“上网曝你黑料。”
白蕙转了个身,被子一拢,闷闷的声音隔着薄被传出来:“我劝你冷静,我的一切以后也是你的,你毁了我的,也是毁了你自己的。”
白芒下楼。
江川尧不再二楼。
白芒又到一楼,江川尧也不在一楼。
她走到前院,江川尧的车和白蕙的车都停在上面。入秋之后,空气已经变得十分清凉,疏冷的山风泠然地刮着,白芒慢慢地伸了一个腰身,去了后院。
江川尧的确在后院,正做着令白芒有点诧异的事。
浅浅晨雾笼着他,他整个人几乎弯曲,一双长腿扎在泥土里,神色专注又享受。
身后是一堆他割掉的杂草。
她一来,他直了直身,笑着问她:“像我这样的小工,可以有两百一天吗?”
白芒:……看脸,有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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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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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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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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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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