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每日去看言书月之外,晏寻那边书辞也没落下。
她心里装着许多事,虽和沈怿倾诉过一些,可总不想让自己低沉的情绪去感染他,因此大多数时候她都是通过忙碌来把那些烦躁与不安忘掉。
这样一来,晏寻就很有口福了,言书月昏睡不醒,书辞炖的补汤几乎是他一个人喝光的,饶是每日的饭菜多到了已经吃不下的程度,可看出她心情不好,还得拼命往死里灌……
趁着书辞在盛饭的空隙,晏寻端起空碗凑到沈怿旁边,“她这几天怎么了?”
后者也很无奈地摇头:“别问了,还不是言家的事。”说完,冲他努嘴,“赶紧吃,别废话……你这病到底几时能好?”
“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书辞走过来正把满满一大碗饭递给他,晏寻颔首接了,顺便朝她道,“所以我打算,今天就回肖府。”
“你真的要回去?”闻言她有点诧异,原以为这个想法晏寻不过是随口一说。
他扒了口饭,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对此沈怿也并不赞同:“你得想清楚了,失踪了那么些天又跑去献殷勤,他不见得会信任你,没准儿还会防着你。”
“总得试试。更何况,我在锦衣卫供职,早晚是要和他碰面的。”
“你就这么去,不会有危险吧?”书辞仍在犹疑,“这个姓肖的心狠手辣,万一他杀了你呢?”
“那倒……不会。”晏寻动作一顿,说出这句话时,连他也不解,为什么肖云和每次都留了自己一命?
认识肖云和是在几年前,他辞别义父独自来到京城,在举目无亲,茫然无措的时候碰见了这个人。
对方一开口就说欣赏他的身手,讲得天花乱坠,并提出了无数的好处让自己替他做事。
那时晏寻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茫茫然就跟着他走了,最后莫名其妙进了北镇抚司,官职还一年一年的往上升。
直觉告诉他,肖云和对自己是有所求的。
可是连续办砸了那么多的事,以他的脾气和性子,不应该还留自己在跟前,但奇怪的是,他不仅没怪罪,甚至不遗余力地帮他治病。
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在晏寻思量的同时,沈怿转着手里的茶杯似想到什么:“其实,这个办法也可行。”
书辞不解道:“什么办法?”
他微微一笑:“兵法中,有一计声东击西你可曾听过?”
“听过……是听过。但和晏大哥回肖府有什么关联?”
沈怿侧过头,慢悠悠地打量晏寻,那个眼神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此番迷途知返,肖云和必然不信,不信最好,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他把茶杯放下,“就干脆让他知道,晏寻是我们的人。”
书辞听得云里雾里:“那这样还有什么意义?”
“有。”沈怿语气笃定,“肖云和这个人很自负,人一旦自负就容易得意忘形。他猜出晏寻是我们的线人之后,必然沾沾自喜,便不会怀疑我在他身边安排的另外一个人。”wWW.ΧìǔΜЬ.CǒΜ
晏寻对肖府的人脉比沈怿熟悉,细想了一圈也没猜出来:“你在肖府里还安插了眼线?”
“怎么,很奇怪么?这些年他在我身边弄了那么多内鬼。”沈怿淡淡道,“我自然也得,礼尚往来一下。”
书辞在旁沉默地听着他们的计划,连日来的郁结堵在心口,她仍然郑重地重复道:“杀肖云和,我要亲自动手。”
晏寻微愣一瞬,许是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要求,和沈怿对视了一眼,大约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待看到他心疼且无奈地别开目光时,晏寻立刻明白过来,遂很默契地点头:“好。”
病既已康复,就没有必要再住在道观里。
和掩真道长告别后,三人趁天还未黑,驱车回到京城,为了避免人多眼杂,晏寻一早就下了马车,沈怿则是送书辞先回将军府。
几天内东奔西跑又受了那么大的刺激,她整个人疲惫不堪,在车子的摇晃中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沈怿一路上都在想事情,等回过神才发现书辞靠在他肩头,已是呼吸浅浅。
微弱的阳光从起伏的车帘中投射进来,她清瘦了许多,一张小脸轮廓分明,眼底下有明显的乌黑,眉宇间轻愁几许。
沈怿忍不住想抱她,可又怕扰了她的好梦,就那么一直看着,心头对于肖云和的恨意只增不减。
他此刻甚至还有些后悔。
如果不是为了一己私欲,随便找几个人冒点风险把人除掉也就是了,大不了他今后就做个闲散王爷,哪里还会生出这许多枝节来。
然而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是无用。
马车在傅家大门前停下,书辞依然未醒。
大约是累得很了,沈怿也没叫她,只将人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往将军府里走。
傅家夫人正和傅铭说着话,见他进来,刚想开口,便被他那个噤声的口型挡住了,母子二人面面相觑,终究又互相露出个了然的笑容。
紫玉在前面带路,沈怿把书辞抱回房中,轻手轻脚地放在床榻上,后者被这个动作惊醒,睡眼迷蒙地睁开了一下眼皮,一见是他,又毫无戒备地倒头睡了过去。
沈怿不由好笑地轻叹了一声,拉过被衾替她仔细盖住。
“这些天,你家小姐也受累了,记得让厨房多做些药膳,炖点汤给她补补。”见她瘦成这样,沈怿实在是担忧。
紫玉诶了一声,慌忙解释,“其实有炖汤的,不过她喝得少……”
尽管知晓是书辞的人,沈怿听了也不禁训斥:“那你也该看着她点!喝得少你就由着她吗?不知道用灌的?!”
紫玉被吓得抖了一番,仿佛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何等身份,立马唯唯诺诺地应了。
转眼又琢磨,哪有对人灌汤药的,那不是行刑吗?
沈怿自不理她,坐在床边沉吟,又似想到什么,他起身出去,和外面的傅夫人一句一句的叮嘱,大约是怕吵着里间的人,言语竟放得很轻。
傅夫人含笑听着,不时点点头。
“麻烦你了,我见她不爱吃东西,你是长辈,哄哄她估计有用……”
等说完了这一通,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啰嗦,摁了摁眉心,摆手告辞走了。
原地里傅夫人还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高深莫测地微笑。
傅铭在旁边看得有些发毛,“娘,您这是……高兴什么呢?”
“为娘就是稀罕啊。”她两手十字交叉叠在身前,唇边的弧度弯的很是优雅,“想他沈怿竟也会有这么在意的人,也难怪别人要想方设法戳他的软肋……”
回头见自家儿子一脸不解的模样,她笑了笑,“好了,听不懂就罢了,我得先去给你那小表妹张罗点好吃的。”
晏寻再一次走进肖府的大门时,天已近黄昏。
肖云和仍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不过比起离开那日的中气十足,眼下他的模样略显得苍白憔悴,在满室通明的灯火里更加单薄羸弱。
见到晏寻完好无损地进来,他眸中的神情除了惊讶之外还带了不少惊喜。
晏寻尽量平静地在他对面行礼:“大人。”
“回来了……”话音尚未落下,肖云和已掩嘴咳了两声,缓缓地站了起来。
晏寻想了想,还是意思意思地关心了一下:“大人身体不适么?”
“不要紧,小毛病。”说话间,他人已经走到了跟前,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继而用一种非常庆幸又非常欣慰的口气说道,“还好,还好……索性你还活着。”
肖云和不懂医术,只能从他的气色上揣测一二:“你的病如何了?”
“找大夫治了一点,并没痊愈。”
他颔首,“那过会儿再让医师给你看看……”顿了顿,又颇为感慨道:“你回来得正是时候啊。”
肖云和露出几丝笑意,抬手在晏寻胳膊上拍了两下,“眼下乃是用人之际,我还在发愁,没了你,北镇抚司那里要如何筹备呢。”
听到此处,晏寻警惕起来,当即问:“大人是有什么吩咐么?”
肖云和并未回答这个问题,抬手一挥,意思就是让他不必问太多,“除夕当天,随便你找什么理由,去把京城附近的锦衣卫都调出去。”
“全部?”他只怕还没那个权力。
“无所谓,能调走多少就调走多少。”他拖着病体,讲话不免吃力,“具体怎么做,我过段时间再告诉你。”
心知不能表露地太刻意,晏寻按耐住情绪,说了声是。
“那你先下去休息吧。”
不好再继续追问,他只好抱拳,低头退下。
肖云和那张带着微笑的脸,在门前那道身影消失的瞬间,也一并化为乌有,他捂着嘴又咳了一阵,脚步蹒跚地走到桌边去倒茶润嗓子。
就在此时,屏风后的锦衣人款步而出,看着他如此狼狈的形容,似笑非笑地叹息:“肖大人,您既病成这样,此事不如缓一缓吧?”
“不,不能再缓了。”肖云和将茶水一饮而尽,坚持道,“咱们还是按计划,后日天子祭天的时候行动。”
“后日?”沈冽貌似稀奇地掀了掀眉毛,“您方才和您的属下说的,不是除夕么?”
肖云和疲惫地支着头,冷哼了一声:“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一贯就是谁有好处跟谁走,难保他去外面野了几天,会不会又跟哪个来路不明的丫头好上了。还真以为我这儿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言尽于此,他不欲再提晏寻,于是把话题岔开:“咱们之前谈好的那些,王爷可还记得么?”
沈冽微微一笑:“我知晓,内军那边会全力配合大人的。”
“如此,那再好不过。”肖云和突然道,“王爷,可千万得记住了。”
“这是自然。”沈冽面不改色,“不过……本王尚有一事不明。”
“您说。”
“大人如此费尽心力……似乎得不到什么多余的利益吧?”
毕竟他如今已身在高位,除非是那把椅子,别的又还能图什么?
肖云和没有明着回答,模棱两可地对他笑了笑,“我的好处,等您君临天下后,总会给我的,不是么?”
“说得有理。”沈冽也跟着微笑。
烛火中,是两只老狐狸别有深意的眼神。
书辞这一觉睡得特别久,醒来时俨然已是夜晚了,桌上微弱的灯火忽明忽暗,将身侧那人的眉眼也一并照得闪烁不定……
沈怿撑着头,靠在她床边,鼻息均匀而又规律,想是睡得很沉。
许久没这样认真地瞧过他了,这段日子大家都过得不太好,连他也是如此,梦中的眉头浅浅拧着。
书辞一直觉得沈怿的俊朗和旁人是不一样的。
他初见时绝不会让人产生出“好看”的想法,身上的那股迫人的戾气和凶煞的表情,倒是“可怕”多一点。
也只有在自己面前,他偶尔才收敛许多,言行举止间更带了些稚气。
尤其是现在。
见他如此温顺地倚在旁边,连上床都不敢,书辞看着看着,只觉这人怎么瞧什么顺眼,心里猫抓似的,总想对他做点什么……
她神经紧绷太久了,这会儿忽的松懈,目光便像是流水般将沈怿从头到尾地研究了个遍,最后才落在他紧闭的嘴唇上。
从前带着面具时就挺喜欢的,眼下不戴了,配合着五官似乎更加和谐了点。
不薄不厚,刚刚好的样子。
很久没亲过他了。
书辞发了半晌的呆,突然支起身来,缓之又缓地凑了过去。
屋内光线昏暗,晦色朦胧。
映入眼帘的,是沈怿俊逸的容颜,熟睡间面容平静。等靠得近了,发现他睫毛还挺长,脸颊边细碎的发丝被她的呼吸吹得一晃一晃,耳尖通红……
奇怪,为什么耳朵是红的?
而且那抹红开始蔓延到了耳根。
因为不明就里,书辞并没吻上去,只保持着半寸的距离,渐渐地,她留意到……沈怿的脸居然也红起来了。
就在她感觉有哪里不对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吱呀推开。
有人压低了嗓子,做贼般的叫了声小姐。
与此同时,沈怿再也装不下去地骤然睁开了眼。
紫玉在他回头的那一刻,心跳仿佛猛地停止。
平生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命不久矣……
她咽了口唾沫,委屈地推卸责任:“是……是晏大人找您……”
作者有话要说:来更新了!
忙里偷闲地撒了一点糖……
折腾了那么久,老肖终于要狗带了!!真的是很不容易很不容易很不容易啊啊!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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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a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015:36:49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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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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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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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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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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