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叶田田,一层一层随风起伏,碧浪翻涌,莲花盛开,袅娜妩媚,曲桥亭榭玉立其中,晨间池中淡淡水汽蒸腾,似云遮雾绕,水榭恍如漂浮在花海之上。
池中一叶扁舟缓缓破开潋滟的绿浪,几名身着圆领衫的宫人立在舟头,纤手采下一枝枝盛放的莲花。
二月杨柳荡千,四月庭院观花,六月碧池采莲,今天周太后高兴,听说花园里的莲花开得好,领着众宫妃赏莲。
席面是太监预备的,鱼翅、炖鸽子、雏炙蛤蜊、水晶鹅、炒鲜虾、田鸡腿、笋鸡脯、糟鹅胗掌、海参、鲍鱼、蒸蹄髈,肴馔馨香,海陆备有。天气热,菜肴中有应季的冰鸭和银苗菜,冰鸭须提前一晚煮熟,然后放凉,汤汁和鸭肉自然凝结成晶莹剔透的膏冻,银苗菜就是新藕的嫩芽。
德王妃体胖,不敢多吃,一边喝加了鲜莲的冰镇饮子,一边扒拉装蜜柑、橄榄、小金橘、鲜菱的攒盒,嫉妒的眼神频频飘向对面——瘦如竹竿的庆王妃正在大快朵颐。
庆王妃实在是瘦,众人以为她食量不大,没想到她喝了一盅鱼翅汤后还能再吃一碗过水面,德王妃是个爱吃的,可是她容易发胖,喝口水都得小心翼翼的,进宫以后,每天看着琳琅满目的精美菜肴却不能多吃,她简直痛不欲生。
偏偏还有一个怎么吃都吃不胖、风吹吹就倒的庆王妃杵在她跟前大吃特吃,她嘴里喝着甘甜的饮子,心里直冒酸水。
庆王妃能吃,人却瘦巴巴的一把骨头,全身上下没几两肉,宫妃们一看到她那纤若杨柳的腰肢就恨不能多塞她几口饭,席上一个个示意宫人给她添菜。
金兰终于可以松口气,自自在在吃她的,她也能吃,不过她生得珠圆玉润的,和庆王妃站在一起,宫妃想也不想就把筷子伸向了庆王妃的碗。
身处宫廷,怎能独瘦?
等庆王妃吃饱了撂下筷子,德王妃气鼓鼓地吃完了一整盘鲜菱。
席上只有赵王妃吃得最少,只喝了几口莲子汤。今天是金兰领着她们几个弟媳来赴宴的,她见了金兰就心虚,金兰却并未提起宫门前的事,温婉和气,一如往常。赵王妃觉得金兰肯定会报复自己,心中忐忑,坐立不安,金兰越温和,她越害怕。
此前,德王妃看出赵王妃的心事,特意和庆王妃一起找到她,屏退宫人,劝道:“太子妃没把那天的事放在心上,你别疑神疑鬼了,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反而让人多心。”
庆王妃也跟着劝。
“六嫂……太后不喜欢我们,若不是太子妃帮着打圆场,太后怎么会这么对我们这么和气?进宫以前我们以为……”她迟疑了一下,咬牙继续,“我们以为昭德宫一手遮天,进宫以后才知道那些都是传言,东宫太子虽然病弱,却刚强坚韧,宫妃几乎都向着他,太子妃对我们是什么态度,妃嫔们就会怎么对我们……你何苦自讨苦吃?”
选秀之时三人就认识了,又一同出嫁,德王妃和庆王妃觉得太子地位稳固,赵王的打算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们是真心实意地想劝赵王妃回头,她迎合郑贵妃,得罪太后和东宫……完全是在自找死路。
赵王妃苦笑着道:“我那天真不是故意的,胡广薇你们也认识,我只是想和她叙叙旧。”
德王妃和庆王妃对视一眼,心里摇了摇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们甚至冒着风险说出了对郑贵妃的忌惮,这般掏心窝子劝赵王妃,赵王妃居然还藏藏掖掖不肯吐露实情。
太子妃直截了当点出赵王妃的用心,何尝不是给赵王妃一个醒悟的机会?她却死不承认。
身为皇家选中的皇子妃,发现赵王有争储之心,赵王妃应当劝诫丈夫谨守本分,而不是陪着赵王一起火中取栗,她们熟读诗书,心中自有道义是非观念,不能丈夫说什么就听什么!如果劝不了,那就该早日给自己留好后路。又或者她也和赵王一样有送我上青云的野望,那她更应该放开眼界,好好谋算,为赵王铺路,而不是以王妃的身份去刁难太子妃。
自那次私下谈话以后,德王妃和庆王妃心照不宣,不动声色地疏远了赵王妃。
郑贵妃喜怒无常,周太后顽固蛮横,两人在夹缝中求生,进退两难,不敢对金兰太热络,也不敢太疏远,原本以为金兰不会对她们太客气,可金兰并未为难她们,还帮她们应付宫妃的调笑,处处照应,体贴周到……
一边是斯文儒雅的太子,宽厚温柔的太子妃,一边是偏激执拗的赵王,眼界狭窄的赵王妃……她们很快就做出了决定,知道该亲近谁,疏远谁。
……
德王妃丢开菱角壳,庆王妃端起茶盅,两人都没有主动和赵王妃说话。
水榭前莺啼燕语,小舟靠岸,宫女捧着刚刚采摘的新鲜莲蓬回到水榭中,周太后让宫女分发给众妃嫔。
薛娘娘站了起来,笑着道:“我也去摘几个来。”
她揎拳掳袖,上了小舟,又拉金兰、德王妃一起上去。
金兰是水乡长大的,贺家园子里就有莲池,她小时候常常和枝玉坐船采莲,当下一笑,跟着登上小舟。
德王妃和庆王妃怕水,不敢上船,站在岸边看。
金兰今天穿的是天水碧的浅色窄袖绫衫,月华裙,裙褶淡雅,微风拂动,远望就像月华流转波动,立在船头,伸手去够莲蓬,袖子滑落,皓腕白如霜雪,一对嵌宝金镯熠熠闪光。
薛娘娘啧啧道:“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此景此景,应该入画才对。”
宫人附和:“宫廷画师哪里画得出太子妃的美貌!”
金兰捧着几枝莲蓬,回头粲然一笑:“我可不是越女,娘娘才是摘花花似面。”
薛娘娘笑道:“夸你你就听着罢!”
舟上的宫人们笑成一团。
金兰笑着拈起一枝粉拳大的荷花苞,撇去荷杆,戴在薛娘娘鬓边,一双瞳仁秋水,赞道:“娘娘真美!”琇書網
薛娘娘怔了半晌,心道:难怪太子这么喜欢太子妃。
宫女划动船桨,小舟靠回岸边,宫人扶着薛娘娘和金兰上岸,赵王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到阶前,伸手扶金兰。
金兰自然地把手靠过去,赵王妃似乎松了口气,突然面色一变,直接朝金兰身上扑了过来。
宫女刚才就近在岸边洗莲蓬,阶前湿漉漉的,绣鞋底滑,赵王妃似乎站不稳,整个人趴在金兰身上,直接带着她向水池倒下去。
旁边的人似乎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惊呼出声,伸手拉两人,却只拉到赵王妃的衣袖,罗衣细滑,衣袖直接从指间缝隙溜了出去。
众人尖叫。
赵王妃心惊肉跳,头晕目眩,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刺耳的刮擦声后,响起一声沉重的落地钝响。
赵王妃只觉天旋地转,手脚冰凉……可预想中的呛水并没有发生,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青砖地上,**的砖地冰冷刺骨。
一双手伸到她面前,腕上一对金灿灿的宝镯。
赵王妃抬起眼帘,光线刺眼,她眯着眼睛看去,那是太子妃金兰的手。
众人这时已经反应过来,宫女们一拥而上,搀扶赵王妃起来。
薛娘娘和其他妃嫔回过神,拉着金兰左看右看,“没摔着吧?”
金兰摇摇头,“我没事……倒是赵王妃摔了一下,快让御医来看看,可别摔着了……”
众人皱眉看一眼赵王妃,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们刚才看得分明,赵王妃故意挤在最前面,想推太子妃入水,结果她自己脚底打滑摔了一下,真是咎由自取。
还好太子妃没事。
众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看着赵王妃的眼神满是鄙夷。
德王妃叹了口气,上前扶赵王妃站起,低声问:“有没有伤到哪里?”
赵王妃浑身发颤,嘶声道:“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的!我没有推她!”
德王妃眉尖轻蹙:“别说这个了,你只是不小心脚底滑了一下……先去换身衣裳吧……”
她刚才就站在赵王妃身边,亲眼看见赵王妃主动伸手去扶太子妃,太子妃温柔和善,心胸开阔,又和气又大方,怎么可能玩弄心计故意摔倒来陷害赵王妃?倒是赵王妃自己看起来心怀不轨……
赵王妃环顾一周,发现除了德王妃和自己的宫女以外,其他人都站在太子妃身边嘘寒问暖,眼底发红。
宫人搀着她去换衣裳。
薛娘娘拉着金兰看了半天,“手这里青了一块,得涂些化瘀的膏药……”又指着她的月华裙,“好好的裙子,就这么污了。”
月华裙料子精贵,不能水洗,让泥水溅湿,以后不能穿了。
池岸的动静传到水榭里,周太后打发人过来问。
金兰飞快地扫了一眼水榭的方向,笑着道:“没事,我一时贪玩,脏了裙子。”
众人知道她这是在为赵王妃遮掩,心道:太子妃果然宽厚。
宫人去主宴回禀,周太后笑道:“都还小呐,难免贪玩。”
事情就算是揭过去了。
金兰的裙子湿了半边,告退去偏殿换衣。
小满扶着她的手,小声问:“殿下,刚才赵王妃是不是故意的?”
金兰摇摇头:“不是。”
赵王妃真的没想推她,倒是有人想推赵王妃,她刚好看见了,一把抓住赵王妃,两人才没掉进池子里去。
金兰当时只觉得匪夷所思:宫里的妃嫔都这么闲的吗?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伎俩,连她都能一眼看穿!
小满轻笑:“殿下有所不知,这种事宫里常见。以前有次过节,万岁爷爷带着妃嫔在暖室里赏梅花,老娘娘先到了,郑娘娘后到,仁寿宫的人都不喜欢郑娘娘,趁着天黑故意撤走灯烛,宴桌前乌漆墨黑的……宫女悄悄搬走了椅子,郑娘娘没注意,一屁{股坐下去……摔了个正着!满殿的人都看见了!”
金兰听得嘴角直抽。
直接搬走椅子,害郑贵妃当众出丑……居然可以这样……她还以为宫里的妃嫔勾心斗角的时候都不动声色、笑里藏刀呢!难怪刚才有人敢直接推赵王妃。
小满还在讲古:“郑娘娘脾气大……有次在御花园撞见另一个宫里的娘娘,嫌那位娘娘摘了她喜欢的花,当场让宫人直接抽那位娘娘的嘴巴子……”
他娓娓道来,一口气说了七八件郑贵妃当众欺负宫妃或者当众出丑的事。
进宫以前,金兰觉得郑贵妃应该是那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杀人不眨眼的宠妃,进宫以后,她发现宫里的人一面敬畏郑贵妃,一面鄙视郑贵妃,周太后更是从不掩饰她对郑贵妃的厌恶。
堂堂贵妃在宫中夜宴上当众摔倒……这样的羞辱,郑贵妃遇到过多少次?
如今昭德宫和仁寿宫井水不犯河水,只要是周太后主持的宴会,郑贵妃不会现身,郑贵妃摆宴也不会请周太后……依附两人的宫妃泾渭分明,从不往来。
金兰进宫以来还没见过郑贵妃。
郑贵妃知道宫妃们厌恶她,平时很少踏出昭德宫。而常在仁寿宫走动的妃嫔似乎已经彻底放弃争宠,一心一意奉承周太后。
金兰想起这些天盘绕在心中的疑问,问小满:“宫妃们都待我很好,这是什么缘故?”
小满笑着答:“自然是因为她们喜欢殿下……”
金兰笑着一口截断他的话:“别说那些没用的。”
她早就发觉了,宫里的妃子待她极为亲热,不管是薛娘娘、沈选侍,还是其他没见过她的妃嫔,一见了她就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言语间多有回护之意。方才赵王妃滑到,妃嫔们全都不假思索地站在她这边,竟然没有一个例外。
小满讪讪,摸了摸鼻尖,答:“可能是因为千岁爷的缘故,千岁爷仁厚,这些年宫中再没有一个妃嫔因为产子暴毙,小皇子、皇女出生,千岁爷会派人照应,哪位小皇子、公主被太监欺负,宫妃求到太子跟前,太子就算病着也会出手帮忙……宫妃们都很感激千岁爷,殿下是千岁爷的掌中宝,她们自然待殿下也好。”
原来如此。
五哥是个好人。
他受过的苦,不想让他的弟弟妹妹再尝受一遍……
金兰心里咕嘟咕嘟冒起细泡,她喜欢这样的朱瑄。
说着话,几人转过回廊,花窗后传出一阵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里还夹杂着金兰的名字。
是赵王妃,她先过来换衣,宫女在低声劝解她。
小满迟疑了一下。
金兰小声说:“换个地方罢。”
过去尴尬,赵王妃这时候肯定不想看见她。
几人只得回头,出了偏殿,小满忽然听见院中的芭蕉丛下传出窸窸窣窣声,皱紧了眉头看过去,一角织金袍影闪过。
他厉声喝道:“什么人!”
片刻后,人影晃动,一道挺拔身影从芭蕉丛后走了出来。
日光漫过肥阔的芭蕉叶片,笼下一大片如水波般潋滟的明亮光影,那人从黑暗中踱出,沐浴在流转的光华之中,一双狭长的凤目,面若冠玉,恍如天人。
小满愣了片刻:“罗统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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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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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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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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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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