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进来,“要我说这花儿就该扔进秦淮河,让它腐烂进河底,大师巴巴地还拿回来,害你躺了两天,不该报仇吗?”
黛玉却知道青华对花草甚为喜爱,经他手的花草会长得格外葱郁,笑道:“你这强词夺理了,就如佛家说的是幡动还是心动了,遇事从自身来寻还是从外物找呢?”
明玉不管,“我偏生就从外物找。”她低头看那兰花,香郁扑鼻,花淡叶绿,“挺好的一盆兰花,怎么会被人扔了呢?”
“明明是大师养的好。”黛玉替青华分辨。
明玉大眼狡黠一转,“怪道润玉这几日神神叨叨,总看大师不顺眼,我算是明白了,他定然是吃醋你跟大师比跟他更要好!我可听青鸢说了,自从大师归家,你整日跟他一起谈佛论道的,润玉反退了一射之地。”
黛玉怔住,自己是这样吗?没有吧,她与青华相处与幼时也一般无异,这几日有些生分,但经过崴脚之事,彻底明了彼此身份,感情又恢复如初了。但是,那毕竟是年幼——
不等她细想,明玉已换了话题,说起冯渊和薛蟠等事。
那润玉用青华给的酒替冯渊熬了药,冯渊喝完便醒来了,吐了许多乌血,大夫把脉说是休养一两月便是无事了,把英莲开心的要把青华当活佛供应了。
这两日英莲也来看过黛玉,说起冯渊,秀美的小脸总有可疑的粉色,想来与冯渊倒是一见钟情了。
再说冯渊被家人接了家去,请了讼师,把薛蟠告上金陵府,薛蟠打死冯渊家人,又将他打个半死,还是当街行凶,实在影响恶劣,即使他权贵世家,也是得罪透了百姓们。xǐυmь.℃òm
柴大人接了案子,传唤薛蟠,那薛蟠不过随便派了个管家来,不仅不认罪,反而倒咬一口说是冯渊调戏女子,他家公子仗义救人等等,急得英莲亲自上堂指责了薛蟠恶行。
薛家自然不认,两家在金陵府打起口水官司,各执其词,还找了许多当街百姓作证,薛家凶恶,那些百姓不敢作证,冯家除了柴家几位公子和林家姐弟倒没甚证人了。
明玉道:“真是颠倒黑白,实在可恶!凌云和姣云因是柴大人家眷不能作证,我和明玉说好了,后日开堂我们就去作证!非得给薛蟠判罪不可!可惜柳二爷走了,说不清薛蟠和家人身上的伤处何来,不然早就能断案了。”
黛玉点头,“无妨,柴大人刚正不阿,定会公正断案。”
那薛蟠掉了两颗半截门牙,却是不能解恨的,今日不收拾他,早晚还害更多的人。
明玉说完冯渊案子,双眼亮晶晶地,“你的脚彻底好了吧?我们明日去鸡鸣寺拜佛吧!”
黛玉一笑,“听闻鸡鸣寺求姻缘最准,我们明姐姐年岁大了,也该好好求个好郎君!”
明玉脸上一红,“你也别说我,你不也及笄了,到了可以谈亲事年纪了?”
黛玉摇头,“我家大师早给我看过姻缘,命里不该早嫁,我还小呢!”
明玉用手指在脸上羞她,“谁家大师?”
黛玉强作镇定,“怎生不能说?不是我家的,难不成是你家的?”
青华端了一盆刚从街上买来的紫瓣兰花,“什么家,才出来就要家去吗?”
明玉道:“瞧瞧,才一个说一个家的,来了一个又说一个家的,你们真无趣!”说着无趣却用眼挑黛玉,分明是调笑,黛玉装作不懂,看青华拿来的兰花。
那花瓣娇美柔嫩,不见如何炫丽,有种紫色特有的神秘神韵,朦胧典雅,静静怒放,少有的兰之君子之姿,黛玉赞道:“这花儿好,你哪里寻来的?”
青华道:“在花市寻的,原被一位姑娘买下,她许是见我是出家人,便让给了我。”
黛玉不由道:“莫不是你又对人笑了,人家忘了你是出家人,便忘了初心吧?”她想起那日在秦淮河畔,和尚笑得楼里姑娘眼珠子恨不能随他去了的痴傻模样,黛玉勾着眼,用手指划脸。
青华懂他,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正好与这盆白兰作伴,一白一紫,配着好看,可惜这花的香气混了。”
明玉看看黛玉,再看看青华,左右看,拍手笑道:“我且明白了润玉为何生气了,你来一处,总没外人的地儿,我倒似多余的了。我也不讨人嫌了,且去处理俗物家事,准备明日去上香等物了。”
黛玉指了她下,明玉笑着去了。
青华被她们笑得窘迫,“又笑什么?”
黛玉道:“明日我们要去鸡鸣寺上香,明儿要求姻缘呢!可不要精心准备?”
青华感慨,“我记着才去了几日功夫,怎么就都长大了呢?”他打量黛玉,像是在确认,“确实成大姑娘了,不一样了,小时候这么高,天天拉着我的袖子,还会软软地求我,如今倒好,不肯求我,还故意气我!”
“何曾气你呢?”黛玉噘嘴,“分明是你小气,丢下我自己走了,害我崴脚。”她说着眼圈就发酸,不想落泪的,但是无法自控。
青华立马投降,扯了扯黛玉袖子,“好了,女菩萨,都是我错了,道歉许多次了,你就原谅小僧则个?”
“哼,一辈子都记着,不原谅!”
“一辈子还长呢,小僧这等惫懒人物,还是早些忘了吧!”
黛玉忽然就不想理他,分明才说的和好了,但是突然就不想和好了,这人是阎王爷,心都是黑的吧?哪里懂得普通人等的喜怒哀乐?
青华觑着她的神色,不敢接话,活了上万年的老妖精,心都黑了,世间百年在他也不过几个月,过眼烟云,看过多少年岁,经过多少事?有些事,不可深究。
这日一早,林家便派了几辆大车,护着黛玉兄妹几人往鸡鸣寺而去,这鸡鸣寺在鸡笼山东麓山阜上,遥对清凉山,连着钦天台北极阁,塔影横江,鸡笼云树,风景甚为秀美,更兼千年历史,亭台楼阁,台舍房宇众多,香火鼎盛。
进了朱红色的大门,古刹古朴厚重,肃穆寂寥,远远的诵佛声,伴着满树青碧,悠远宁静,仿佛将人扯进一个又一个绚烂的轮回中。
爬山虎还碧翠,樱花树早过了云霞灿烂,雕花的青石地板缝隙生着青苔,佛香从空气间流淌,伴着禅音,黛玉那略烦躁的心慢慢沉静,她对青华一笑,做了个鬼脸,青华愣了下,回以轻轻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鸡鸣寺的大殿和宝塔正在维修,不得参拜和观景,林家管家婆子介绍,“前岁圣上南巡,亲自来观了鸡鸣寺和北极阁,嫌这千年古寺年久失修,故令江宁织造的甄家休憩,这会儿忙着修庙的便是他家。”
黛玉问:“可是接驾过的江南甄家?”
“可不就是他家!”明玉接言道:“这鸡鸣寺有一美景凭虚听雨,他家便修了凭虚阁,给皇上做行宫,听凌云兄讲那排场可大呢,白花花的银子花了许多!这修庙定然也花费不少。”
管家婆子笑道:“正是哥儿说的这般,我们金陵人可是有幸接驾过的,那乌泱泱的大船,高头大马,那黄罗伞,一顶顶各色轿子,扑满了金陵城!”
几人说笑着一路参拜,明玉拉黛玉,黛玉知道她的意思,想去求姻缘签,但是不好意思,便与润玉道,“我与明玉去去就来,你们且逛逛去吧!”
有婆子丫鬟跟着,润玉只道她们不便,便自己下了台阶,青华站着一棵大银杏树下,望着青碧苍翠的银杏叶发呆。
明玉拉黛玉走去樱花道,不肯直接去求签,晃了一圈从后院进到正佛殿,走到侧道,旁边立着罗汉等,两人见有拜墩,便都一一拜过,还未转到观音面前,到听见青华说话。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宜言饮酒,与子偕老。姑娘求的这姻缘签自是极好的。”
明玉促狭,赶紧拉了黛玉躲在暗处,看青华与谁说话,却见青华面前站着一位美貌姑娘,穿着白绸圆领中衣,外罩粉红色绸缎绣牡丹团花长衣,乌鸦一头黑发点缀着一根白珠簪,耳朵挂着两只白色珠儿,白中带粉的一张圆盘脸儿,眼如水杏,盼顾生姿。
明玉捂住嘴,这是她见过除了黛玉外最漂亮的姑娘,她的气质与黛玉不同,黛玉是飘逸欲仙的轻灵,这姑娘则是华贵雍容的艳丽。
黛玉见她模样,猜到她许是那牡丹之色的薛宝钗?不妨会在这里相遇,她也不想出面相见,便与明玉挤在阴影里,且听青华与她说话。
只听薛宝钗道:“大师作何讲呢?”声音轻柔和缓,惹人好感。
“天作金玉是良缘,相逢即是永团圆。举案齐眉纵难平,一梦无忧到百年。”青华念那签,“姑娘的姻缘在金玉良缘,需得有金,方可配玉。”
宝钗忖着那“玉”字,脸色变幻,“大师,这玉字何来?”
“北方有玉,即寿即安。”青华合十,“昨日姑娘赠以紫兰,小僧不及拜谢,在此遇到姑娘,自是缘分。姑娘的姻缘往北而去,自然就到了。小僧就此别过。”
“等一下。”宝钗听着他对这“玉”字解释,甚是还欢喜,她本欲入京待选,要入后宫的,皇帝可不是有玉玺的即寿永昌?“大师的意思,我岂不是要需要有金?”
“正是。”青华道:“姑娘雍华大气,倒不如铸一金锁挂之,更显富贵风流。”
“金锁?不会显得俗气吗?”
青华摇头,“大俗大雅。”
宝钗欢喜点头,对青华福身,“多谢大师指点,大师可是寺里供奉?我自当捐赠香油给大师供给菩萨,以供日食所需。”
青华摇头,“我非此庙挂单,不必挂念,以后有缘自会相见。”他再次对薛宝钗合十告别,飘然往后而来。
明玉见青华直向他们走来,有点窘迫,黛玉倒是自然地牵了她手,跟着青华出了后殿,“我们且去药王塔求一求也是一样。”
明玉问青华,“大师,那女子是谁,真是美艳,不比黛玉妹妹颜色差。”
青华道:“美人看骨,你怎生这般肤浅就看皮相了?”
明玉对她翻个白眼,“哼,说我看皮相,你不是么?出家人六根不净,明明庙里有解签庙祝却不去,偏生你要去给人解签?我要是黛玉妹妹定然不能忍!”
黛玉道:“你二人拌嘴,别拉扯我,于我何干?”
明玉嚷嚷,“就说你呢,每次你都护着他,养的这和尚无法无天,一点都不像个吃人家供奉的挂单和尚了!”
“和尚未吃你家大米,明姑娘哪里这么多怨言,少说两句罢!”
明玉气得龇牙,恨不能咬青华一口。
青华与明玉在前头叽叽喳喳斗嘴,黛玉却放缓脚步,看着墙头一株野草看住了。
她想了想,回转往大殿而去,伸手拿起签筒。
晃动签筒,一支长竹签蹦出。
黛玉还未及看清,一只手拾起竹签,笑道:“姑凉这是上等好签!”
甚为年轻,说话却奇怪漏风!
黛玉看时,那人穿着华丽的宝蓝色绸衫,蓝缨玉簪头,打扮甚为富贵,笑起来露出——
两颗缺了一半的门牙!
黛玉忍不住“噗嗤”一笑,容颜如初雪干净,声音空谷幽灵,浅浅梨涡溢出甜软美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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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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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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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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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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