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间的床榻旁便是一扇窗,昨夜她百无聊赖躺在床上无意间回想起几日前顾光霁反常的亲近,不自觉陷入沉眠都未曾察觉,自然并未关窗,甚至连床头悬垂的帷帐都没能来得及合拢。
轩窗轻摇,日光穿透镂空雕琢的纹案,在地面上拖拽出一片瘦长明亮的剪影,阵阵清风和着光晕一同钻入室内,在她面上轻盈地打着旋,无声地逸散开来。
狭长的凤眸微微眯了眯,乌润的瞳眸之中不经意流转间映出一抹不起眼的白。
温萝微微一顿,残存的朦胧睡意登时散了个一干二净,下意识一手撑着身侧绵软的云被坐起身,凝神向窗边望去。
窗畔不知何时被一人放上了一枚骨瓷小碟,其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块色泽乳白、细丝万缕的龙须酥,
色白如雪的糕点伸长了茸茸如灵兽峰师姐座下的宝贝灵宠蓬松毛发般的长丝,几乎与干净纯白的瓷盘融为一体,逆着耀目的日光,泛着清透晶莹的莹润光泽。
温萝揉了揉额角,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只这样定定坐在床头,与这盘来得蹊跷的糕点大眼瞪小眼。
为何会有龙须酥出现在青玄宗?
况且……还是出现在她莳花阁的窗台上?
青玄宗内门弟子皆早已辟谷,哪怕不提望凌峰,就算是其余各峰内,也绝对是没有能够做出山下这些小吃的大厨坐镇的。
这盘龙须酥,定然是有人亲自下山买回后,一块块小心地放在盘中替她端来的。
然而这么做的人,究竟会是谁?
温萝翻身下床,一手捞过瓷盘,凑到面前才察觉,此人甚至准备了一把极为精巧的银质叉子放在碟内,一看便是崭新还未使用过、专门替她顺带买回来的。
顺手将小碟放在案上,温萝顺势拉开椅子坐在一旁,一手支着额角,一手不自觉拿起叉子戳弄起碟中的糕点来。
在大多数修士皆不爱食用凡尘食物以避免吸收浊气的修仙界,她爱食龙须酥算是个极为具有个人特色的小习惯,
不过,由于她对这一点从未用心遮掩过,故而,知晓这一点的人并不算少。
但是,能够一大清早便亲手替她将龙须酥自山下买好,并且能够顺利不受阻碍地带回青玄宗境内,甚至旁若无人地将它在瓷碟之中料理摆放好后搁置在她窗前之人,却并不多。
至少,在她脑海之中下意识划过的名字、以及连姓名都已经模糊的容颜之中,她只找到唯一一人符合全部的条件。
然而下一刻,那还未来得及生根的猜测便自发熄灭在了她脑海之中。
顾光霁怎么可能会为了她做这些事?
并非她太过自恋,实在是这一连串几乎明晃晃写着“投她所好”的行为,几乎容不得她不想到“他专程为了她而做下这些事”来。
但心底又有另一个微弱的声音不断地提醒着她,或许这一切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以置信。
他说,她是他的执念,是他的心魔。
甚至,七日前,他还亲手将他的本命灵剑交到她手上,手把手指点了她几招青玄宗剑法。
温萝并未入剑道,也并非长恨剑的主人,故而抬手间仅半是提着精神半是敷衍地学了招式,并未动用灵力,
更何况,她本意也并未存几分习剑的真心,不过是顺着顾光霁的心意,助他早日摆平动荡不安的心境罢了。
那把名扬天下的神剑落在她掌心之时,触感温润微凉,剑风过处并不过分锋利,而在顾光霁手中,却似是终于自沉睡中苏醒一般锋芒毕露,随手挥动间破空爆鸣之声绵延成片,剑芒和着剑花在空气中朵朵盛放,卷起他脸侧青丝翩跹,更显眉眼冷峻淡漠。
难怪修仙界常言,男修若是入了剑道,日后不必发愁求娶道侣。
她亲眼所见,的确十分惑人心魄,直勾得人想要打碎他平静专注的面具,看他对着她露出旁人无从窥见的缱绻容色。
手中动作一停,温萝猛然回神,垂眸只见方方正正的糕点早已被她无意间戳得体无完肤,不成形状地趴在原地,恹恹可怜的模样。
连忙将脑海中白衣剑修隽秀清逸的脸庞自脑海之中掐绝,温萝蹙眉扔下手中的银叉。
难不成是她近日来太过无所事事,是时候寻一个剑修来消遣一番?
不过,顾光霁自从那一日极为怪异地与她闲谈习剑之后,便将他那极为宝贝的长恨剑重新悬回腰封之上回了梅兆阁,之后他便日日于洞府之中打坐静思,浓郁的几乎散不尽的冷香甚至见缝插针地直向她房里钻。
她再也没有见过他,本以为他应当已经了却了心愿,这几日的静思也足以将他紊乱的心境妥帖地修复。
然而如今看来,他心境的动荡远远不止于她想象中的程度。
温萝猛然抬眸。
难道顾光霁口中所言的心魔,不仅仅局限于想要弥补他曾经冷淡拒绝过的、她习剑的要求,还要趁热打铁般地一股脑满足她曾经对于他提出过的一切愿望?
龙须酥……
温萝颇有几分头痛地按了按眉心。
时值此刻,她才恍然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先前她自以为极为聪明的、为了试探顾光霁身份而问出口的问题,似乎不仅并未成功戳穿什么她想象中的“真面目”,反倒把她自己搭了进去。
认命般重新拿起银叉,温萝一手托着腮,拈了一小块被她折磨得几乎看不出原样的龙须酥送入口中。
买都买来了,不吃白不吃。
虽然心底早已有预料猜测,可在顾光霁当真提出带她一同前往扶余南海琉璃宫之时,温萝依旧不由自主生出几分不真实的错觉。
直到当真亲眼置身于这一座在阳光下折射着清浅淡蓝光晕的剔透宫阙之时,温萝才依稀间感受到几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南海琉璃宫通体由质感极佳、水光般剔透澄莹的琉璃打造而成,殿内竖着八根粗壮的琉璃穹柱,其上雕刻着精致飘逸、踏云翩跹的之桃天女,又有无数上品仙霓玄珠点缀,哪怕是最为黯淡的雨夜也可保证整个殿内亮如白昼,穹顶通透,日光无所遮挡地尽数穿透通透的殿顶倾落入殿内,更衬得整个宫殿明亮得入坠仙境。
如今正值琉璃天女节,一楼正殿正中央本应摆放着之桃天女神像的位置仅仅留下了一个精美繁复的底座,然而即便如此,一楼依旧人满为患,人头攒动间,在二楼望去,几乎在一片五颜六色的身影与墨色发顶间连一处空地也寻不见。
虽然二楼人来人往同样并不少,不过在如今这种每年一度的节日之中,天下五湖四海的修士和普通百姓皆聚集在此,这好歹能够清清楚楚看见脚下道路的人流已经算得上宽松了。
至少好过在一楼与旁人挤在一处,说不定若是她落到人堆里去,连脚尖都来不及沾地,便忙不迭地被人潮推着跑。
更何况……
温萝不动声色地瞥一眼身侧容色冷淡的男人。
她实在是不能想象,她这个颇有洁癖的仙人般的师兄在如此拥挤的人流之中艰难“谋求出路”的模样。
届时,他一定会后悔为了平定心境而提议陪她一同前来扶余。
男人乌发雪衣,剑眉星目,色如白梨,仙姿凌然,在周遭玉髓流动,檐牙高啄的殿宇掩映下,更显出几分陌上如玉的高洁清冷之感。
殿内人流攒动,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各种香料混合而成的浓郁馨香,视野之中是身着各式华服的少女,莺声燕语声声入耳,声线轻柔如有羽毛轻扫耳廓,间或夹杂着几声玉环琳琅碰撞的清脆之声,叮叮当当,在空气中荡漾开来。
路过两人身侧之时,羽扇轻摇的少女大多都会不着痕迹地投来一道视线,灼灼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顾光霁挺拔的剪影之上,三三两两小声笑着议论成一团,恋恋不舍地离去。
就连来往的男修也多半会若有似无地望来一眼,然而当视线落在顾光霁腰间高悬的长剑之时,探究的神色皆迅速地收起,垂眸加快脚步向前避让开来。
温萝平日之中在外大多以面纱遮掩,此番出行将容貌尽数坦露在空气之中,一时间倒是无人眨眼间便识破她的身份,
倒是有行人按捺不住地偷偷瞥过来几眼,随即便是满面难以掩饰的惊艳之色,再也难以挪开视线。
两人一路无话,自始至终保持着半步距离,温萝每每回眸之时,余光之中皆是顾光霁宽大飘逸的流云袖摆,以及他英挺俊逸的脸廓。
温萝无言地撇了下唇角。
这几日里,她暗中寻来了不少五洲大陆修仙界之中闻名的剑修画像,然而细细看去,却又与时常在她脑海之中萦绕的那张容颜相比,大多都无端缺了几分风采容色,令她提不起兴致来。
果然,她这位几乎成为整个五洲大陆女修心目中最为向往的好郎君的师兄,绝非旁人简简单单便可替代之人,如若不然,这天下单身的女修立马便能少去一大半。
看来她这自少女时代便开始萌芽的“剑修梦”,终究是要在“春风吹又生”的如今彻底宣告夭折。
正心下嗟叹感慨间,那双粼粼冽冽的眼眸却冷不丁朝着她的方向转了转,下一秒便对上她一时间并未来得及遮掩的打量与难掩暧昧的眸光。
温萝心头一跳,下意识飞快地挪开视线,似是遮掩着什么心底将散未散的觊觎一般,轻咳一声佯装兴致浓浓般望向一旁鳞次栉比的摊贩。
一时的手忙脚乱之间,大腿之上似是撞上了什么软软的事物,紧接着便是一声急促的惊呼,撞上来的事物伸出两只又短又圆的小手,穿过她膝弯牢牢揪住了她身后飘扬的裙摆。
温萝被扯得一个踉跄,不自觉向前顺着惯性冲了两步,右臂之上却猛然传来一股轻柔却强硬的力道,五根修长骨感的手指轻轻扣住她小臂,旋即向后轻轻一带,便瞬间止消了她向前疾行的气劲。
顾光霁一震袖摆,一手后负,缓缓松开轻扶于温萝身侧的五指,眸光淡淡向下坠落。
温萝怔了下,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一袭月白色锦衣的男孩正双臂紧紧环抱着她的左腿,一章粉雕玉琢的小脸若有似无地搭在她膝上,眼眸乌润如雨水洗过的玛瑙般,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两人无声地对视半晌,男孩率先打破了沉默。
只见他试探着将重量更向温萝腿上挪了挪,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脆生生的,分明是格外可爱的模样,却险些将温萝三魂七魄吓退了一半。
“娘!”
几乎是瞬间,温萝便敏锐地察觉到一道视线自身侧落在她身上。
实际上,不仅仅是顾光霁,男孩还未经历过变声期,开口声音软软糯糯之中夹带着几分独属于幼童的尖细,尽管乍一听起来格外惹人怜爱,然而穿透力却极强。
更别提两人皆是气度不凡,外貌出众,原本便极为引人注目,
不过短短一个呼吸的时候,整个琉璃宫二层来往的人群便不约而同地驻足,似是终于寻到了自然又合理的由头一般目光灼灼地望了过来。
温萝瞳孔骤缩,勉强维持着唇畔浑然天成的得体笑意:“你不要乱说啊……”
她清清白白,怎么可能凭空多出来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然而她并不算大声的辩解却迅速湮没在周遭渐起的嗡嗡议论声中。
“没想到这位仙子竟然已经有了孩子?看来我当真没有机会了!”
“这孩子长相可爱,想必孩子的父亲容貌定然也极为出色。”
“她身边那人看起来便极为出尘绝色,方才与她之间行为举止也颇为亲密,难不成是孩子的父亲?”
“很有可能!你看见了么?她险些摔倒时他立即便出手相扶,若是我日后也能寻到这样体贴又出色的道侣就好了……”
言论愈发向着绯色的方向如脱缰的野马般狂奔而去,温萝心下长长叹出一口气。
她本人倒是并不介意这无伤大雅的小误会,只不过这误会之中还牵扯着身边的另一人,好巧不巧的,她这几日还正在馋这人皎月映水般的泠泠美色。
两厢联系在一处,着实有些尴尬。
一旁自始至终并未开口的顾光霁却蓦地上前一步。
他似是行走间自成一派霜雪般冷淡的气场,男孩不自觉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更紧地环抱住怀中的长腿,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
入目的是一片浮动的纤尘不染的道袍,雪白的腰封一侧悬着一把雕着雅致云纹的古朴长剑,剑柄之上流苏悬垂而下,如蜿蜒星河般流淌的色泽在空气中漾开圈圈柔和的波澜。
男人容色清寒,眉眼冷冽,一双半遮着的琥珀色瞳眸正微微收敛着俯视着他,弧度优美的薄唇轻启:“你可是与亲人走散了?”
男孩眨了下眼,小声道:“是……娘、娘亲不见了。”
说罢,似是觉得落在身上的视线太过冷淡可怖,他更朝着温萝的方向缩了缩,重新仰起头来,眼巴巴地再次叫道,“娘!”
看到这里,围观众人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人群三三两两散去之后,温萝总算舒出一口气,回眸望向顾光霁的眼神之中总算似春雪初融般带上了几分不同于戒备和调侃的笑意:“多谢师兄为我解围。”
顿了顿,她半是玩笑半是正色道,“我还以为……”伸手揉了一把腿上紧紧贴着的男孩发顶,“你会误会我。”
说到这里,她掩饰般轻笑了下,不甚在意的模样,“毕竟……我平日里所作所为师兄最为了解不过,若是你当真以为他是我的孩子,那也怪不得你。”
顾光霁平静地望着她,望着她强颜欢笑的眼角眉梢间或流露的黯淡,似是穿越了千山万水与浩瀚的时空,看见了曾经那个藏不住情绪的娇俏少女。
须臾,他淡淡摇头:“你的品性,我是知晓的。”
他语气平淡,也并无什么她见惯了的花俏安慰与哄人的言语,温萝却无端心下一轻,隐约品尝到了些前所未有的愉悦滋味。
她抿了下唇角,不动声色地对上他那双比起琉璃还要璨然的眼眸,心底暗道,没想到师兄平日里看上去不近人情,关键时刻倒是很会说话嘛。
一手轻轻捞起腿上紧紧攥着她裙角的男孩一只软软圆圆的小手,尚未开口时唇角便已不自觉牵了起来:“起来吧小孩儿,哥哥姐姐这就带你去找你娘亲。”
话音微顿,她轻轻俯下身,一手轻点男孩额心,故作凶恶地压低声线吓唬他,“提前说好哦,待会儿若是你再乱叫我娘亲,我可就不帮你了。”
男孩又是一个哆嗦,下意识乖巧点头。
温萝弯眸一笑:“这才对嘛。”说罢又揉了一把他发顶,一字一顿地强调,“记住了,要叫姐姐。”
系统沉默地缩回识海之中,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
白衣男人负手而立,墨发翩跹,衣袂翻滚,自是一幅名家绘就而成的水墨美男图。
他垂眸凝视着不远处正浅笑交谈的两人的视线,似最为遥远却柔软的云端,也似初春终于消融流淌的迷蒙山涧。
然而或许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这无言间的目光于他向来无波无澜的眸光而言,有多么温柔。
既然大包大揽下了助男孩寻到亲人的任务,温萝自然不会带着他漫无目的地乱走。
南海琉璃宫作为名动五洲的四大绝地之一,平日里来往宾客便络绎不绝,如今正逢天女节,人流更是拥挤繁乱,想在如此多的行人之中寻到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然而,若是察觉到男孩走丢,他的母亲应当不会贸然离开失散的地点才对。
只不过,男孩如今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身量不高,视野范围也有限,几番询问下来,温萝却始终没能问出两人走失的地点究竟在何处。
好在男孩倒是极有方向感,自告奋勇牵着温萝袖角,极为自信地带着她一同向他一路前来的方向往回走。
他似是对一边容色淡漠的白衣男人颇有几分惧怕的心思,动作间不仅丝毫并未考虑他,甚至隐隐存着几分刻意避让的打算,拉着温萝的袖摆走得风风火火,活像是身后尾随着噬人恶兽一般脚步匆忙。
如今人来人往,哪怕是身负灵力也难保不会在这拥挤的人潮之中,一个不小心便似是男孩与亲人一般失散。
况且,为了尽可能维护秩序安定,南海琉璃宫中禁止御剑飞行,若是当真走散了,哪怕她与顾光霁之间能以神识查探到对方所在的位置,依旧难以在这下饺子一般摩肩接踵的殿宇之中赶到对方身边。
到那时,才是真的麻烦。
温萝下意识抬手,身体似是存在一种冥冥之间不知来由的惯性,在她回过神来之时,指尖已经极为自然地落在顾光霁宽大的袖摆之上。
是一种似是撒娇般亲昵的姿态。
两人不约而同地愣了下,然而还未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男孩便已无知无觉地向前跑了很远。
温萝只觉得袖间一紧,不自觉更攥紧了掌心滑腻的袖摆。
事已至此,再磨磨唧唧、扭扭捏捏反倒失了风度,
更何况,不过是拉一下袖子而已,她又没主动牵上他的手。
思及此,温萝大大方方抿唇一笑:“师兄,跟紧了。”
下一瞬,笑意却猝不及防地僵滞在了唇畔。
顾光霁面上无波无澜,纤长的睫羽微微低垂着,修长指尖却极为轻柔地弯曲,柔软温热的指腹若有似无地触上她轻颤的指尖,坚定地收拢。
他面上并未显出半点异色,平静地迎上温萝略有几分惊恐的视线,半晌淡淡挪开视线:“这样就不会走散了。”
随即他踢开流云般涌动的衣袂,反客为主地上前一步,越过温萝半个身位主动牵着她向前行去。
两人指尖在一层薄薄的袖摆之上交叠,在人声鼎沸的人潮之中,是令人心悸的暧昧。
愣神只是一瞬间,一左一右两人牵引的力道加诸于身,温萝连忙收敛了心底蔓延的讶然,抬步迅速地跟了上去。
三人一路向前行,气氛颇有几分融洽和谐之感,更别提三人外貌气度皆十分出众,哪怕早已听说三人并无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关联,路过行人大多依旧会转过头来望上一眼。
硬着头皮迎着无数人的注目礼向前不知行了多久,温萝只觉得左手边的力道骤然一松,连忙一手扯着顾光霁停下脚步,一边垂下眼望过去。
在她的角度,只能望见男孩圆润的脸颊,他似是极为欣喜激动,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眼睛亮晶晶的。
“娘!”
温萝:……
现在她甫一听到这个字,心里竟然无端生出几分微妙之感。
几乎是瞬间,三人身侧便出现一道略显狼狈的身影。
女人蹲下身,紧紧将男孩揽入怀中,那力道无言间已说尽失而复得的忐忑和狂喜。
温萝如今已无情道大成,于她而言,这般浓烈又澎湃的情感看起来新奇又陌生。
在记忆中,哪怕是并未修习无情道之前,她似乎也极少产生这种极为波动生澜的情绪。
她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一时间并未留意她与顾光霁尚未分离的指尖,就这样仿若未觉地任由他牵着。
顾光霁拧了下眉,一时间竟不知是喜是悲。
她这般粗心大条,若是落在心怀不轨之人手中……
看来往后,他免不了在此事上多花些心神,护着她。
原本虚虚落在她手背之上的指尖,下意识更紧地收拢。
两人心下各怀心思,女人却已收拾了心情重新直起身,对着两人一番感激。
临别前,男孩小心翼翼地随在母亲身侧转身回眸望了一眼,雪白的小脸在繁复袖摆间更显得肤色白皙,轮廓流畅,一双眼睛飞快地眨了下,冲着温萝露出一个甜蜜的笑。
望向顾光霁时,笑意却立即收敛了,不安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才小幅度地抿了下唇角,勾起一抹似哭似笑的弧度。
温萝险些绷不住笑出声来,眉眼舒展,颇有几分得意炫耀般挑了下眉,若有所指道:“这小孩儿还挺可爱。”
说到这里,她细细打量着他一步三回头的背影,语气之中染上几分正色,“长相也很可爱,像个小雪人。”
顿了顿,温萝猛然转过脸来,半是调侃半是认真道:“师兄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性情想必不像现在这般冷淡吧?是不是和他一样圆滚滚的、可爱得很?”
顾光霁不言,清浅粼粼的瞳孔却转向她的方向。
半晌,他浸冰碎玉般清冽的声线散入虚空:“他不如你。”
温萝愣了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如我?”
随即她才意识到他言语间的深意,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师兄说的是他不如我可爱还是你不如我可爱?”
或许是方才阴差阳错间的肢体接触无形间极大程度地拉近了两人空白了近百年的关系,这一来一回间的打趣自然得似是在往日发生过无数次,直到话音落地,两人才略有些怔然地顿在了原地。
一道声音却在下一瞬倏然打破了空气中尚未成型流动的尴尬。
“仙子姿容绝色,只不过发间坠饰却略显寡淡了些。小店饰品齐全,各类风格都有存货,两位不妨进来看看?”
温萝如蒙大赦,也不管是否当真要买珠钗发簪,连忙回过身向店中走:“师兄,既然来了,不如就逛一逛吧?”
她眨了眨眼,暗戳戳诱导,“若是师兄对这些女修常用的东西不感兴趣,不如就在外面等我?”
她迫切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温萝本以为,她这含着小心思的提议于顾光霁而言,多半也是雪中送炭之言,却没成想后者容色淡淡地摇了下头:“不必。”
说罢,便似是生怕她再寻来其他借口由头逼着他离去一般,一步当先跨入店中。
修仙界中,同门师兄妹结为道侣极为常见,时常有道侣或是为了沿袭习惯,或是为了增添些情趣,哪怕是成了婚也刻意并不改口,店主便并未对两人之间看似疏淡的称谓生出多少困惑和留意的心思。
“这位郎君当真体贴,不如亲自为夫人挑一挑。哪些头钗是她更为偏爱青睐的?”
温萝险些被一口唾沫呛在喉咙里,惊天动地般咳了一阵,勉强辩解道:“不是,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顾光霁轻飘飘掀起眼皮睨她一眼,并未否认这“美好的误会”,只语气平淡道:“都呈来一观便知。”
后半句话生生卡在喉头,温萝深吸一口气,直到店主似是遇见贵客般欢天喜地地走远了,才忍无可忍般凑近他,压低声音道:“师兄,你到底怎么了?难不成,这也与你的心魔有关么?”
顾光霁看她一眼,抬手轻点她额心,
修如梅骨的食指微微使力便将她向后推了推,面上波澜不惊地点了下头。
温萝一时无言,在记忆之中翻遍了与各路美男相处的画面,也并未找到哪怕一瞬间如此刻这般落在下风却又无可奈何的情境。
她干脆破罐破摔地勾了下唇,一手拂开他虚虚点在她额前的指尖,似是叛逆的少女般反倒刻意更向他的方向进了一步,眼波流转的凤眸抬了抬,红唇轻启:“师兄,你知不知道,我们无情道修士需要勘破情劫才能算作真正入道。”
说到这里,她轻轻偏了下头,发丝缱绻自肩头蜿蜒而下,发梢若有似无地穿透顾光霁身前雪白的交襟,一路刺到他心口去。
“师兄突然对我这么好,难不成……是想要做我历劫的对象么?”
系统:“!!!!”
系统:“快答应!快同意!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哪怕是试用,你好歹也有了转正的机会,总好过在大门口徘徊半天,却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
顾光霁垂下眼,定定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姝丽无双的容颜。wWW.ΧìǔΜЬ.CǒΜ
他的确是应当首肯的。
毕竟,哪怕是为了渡情劫,她也至少会有一刻是爱他的,而那则是他此刻唯一需要的。
这样一来,他便可以达到系统的要求,随后彻底摆脱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攻略四个大佬后我掉马了更新,第 219 章 顾光霁if线番外(六)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