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hp]两生花·如斯等待>第7章 托比亚的思想
  1987年11月11日

  你一定会自作多情地认为我在这一天会想到你。

  让你失望了。

  我意外地想到了那个人。——好吧,我的父亲。

  我承认我想象不出他全身没有酒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同时我也承认我从没想过他会愿意用巫师——也就是你——制作的魔法用具。但我万万无法想象的是,他竟然有脑子。

  瞧,因为你,这个世界每一天都变得更加奇怪了。

  还有:你的儿子学会撒谎了。

  ———————————日记之后长长的时间分割线———————————————

  “斯内普先生,您真的以为,这些书留着没有用吗?”

  晚餐桌上,托比亚因为想起这句话而不经意地一怔,将汤匙哐啷一声掉进了碗里。

  艾琳不动声色地抬头望向他:“到底……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他这几天都破天荒地留在家里吃饭的确让她高兴,但不知为什么,托比亚一直是一副倍受打击的模样。她担忧地看了一眼西弗勒斯紧闭的房门。还是他们起了争执?

  托比亚烦躁地摇了摇头,就像是甩开一只苍蝇。

  但无论如何也甩不掉脑海中的另一个笑容,同样的聪明、得意,满满的自信像阳光一样在那双明亮的绿眸中闪耀着。

  只不过,那笑容,来自一个男人。

  一个耀眼的红发青年。

  “一个工厂,托比亚,想想看。以你的能力,和我的精明——整个索尔太尔都会是我们的!”

  的确,精明。精明到在嗅到经济危机即将席卷而来之初,就不声不响地撤走了属于自己的股份,不知所终。留给托比亚的只是一间间崭新的厂房,一排排先进精密的机器,却无法支付能操纵它们的高级技工的工资。

  不过,索尔太尔工业区倒的确·为他所有·了,虽然只是蜗居于其中的一栋小房子,但至少曾经的企业家将他的失业救济金花在了这一地区所有的三流酒吧里。

  厌恶地哼了一声,托比亚丢下汤匙,转头在狭小的客厅用餐区域逡巡着什么,一目了然,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任何瓶装的可供饮用的液体,就算有……他的脸色更加阴沉可怕。

  两年前当他打开一樽收藏许久的轩尼诗,准备一醉方休,却灌下了一大口臭袜子和腋汗味道的油剂,大吐特吐之后,托比亚将那个瓶子丢向了里面传出嗤笑的房门,从此再也不在家中存酒。但愿上帝或撒旦能告诉他,那小杂种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下流手段!

  其实,他很快就能知道了。

  老旧的房门嘶哑地响了一声,西弗勒斯身体僵直地走了出来,一脸若无其事的混蛋样。好像完全没看到托比亚狠狠地斜了自己一眼似的。

  这么说,他们家伟大的巫师皇帝终于扛不住饿,决定屈尊前来用膳了。

  西弗勒斯落座之前用力地拖动椅子,以便忽视桌子对面响亮的哼声。

  看看就知道这些年他在那个据说满是旧时传统的学院被浸染成了什么样,用餐方式傲慢得像个没落贵族。越来越像曾经的艾琳。但是一个女人举手投足之间的优雅,会显出气质和修养,而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就未免显得矫揉造作。可是……托比亚吃着饭,眼睛却一直盯着西弗勒斯,他想知道西弗勒斯是什么时候知道了莎士比亚和丘吉尔。

  他想知道初级魔药制作师是否像中世纪手工业者那样,意味着可以成为行业中受人尊敬的Master。

  他想知道霍格沃茨的级长代表着什么地位,是不是相当于自己在大学时那样,成为助教?

  如果他能上大学……

  但是他·不能。一个细弱的声音在他脑子里说道。

  许久未曾清醒思考的大脑不堪重负,急需酒精,而这种思考正是原因所在。只有那些来自地狱的熔浆,才能燃烧他此刻的软弱,并将其铸造成一种扭曲的愤怒,近乎勇气。让他可以对所有人说,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托比亚将餐盘推开,准备起身离开,收回目光吧,他不像你,真的一点都不像,而那最好。你只需要寄希望于外套的口袋里能有六枚50便士而不是今早数错的四枚,那就可以……他坐在那里没有动,皱起了眉头,还是盯着无声吃着饭的西弗勒斯。

  “你脸红个什么!”他出其不意地大声道,随即意识到自己正是那小子脸红的原因,喝酒取乐的想法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靠回椅背,扬了扬粗黑的眉毛,“刚才在房里手【哔——】了不成?”

  “托比亚!”艾琳低声喝止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托比亚回以毫无悔意的一瞥,男人的玩笑,有什么不对?

  “事实上,妈妈,”西弗勒斯克制地闭眼,“你踩的是我。虽然力道令人敬佩。”

  “抱歉,儿子。”

  “没关系。我吃好了。”西弗勒斯宽容地假笑,推开椅子站起身来,“也免得你再次失误。”

  “等等,坐下。”托比亚板起脸,对着那椅子扬扬下巴,生硬地说道:“我有话要问你。”

  显然,在这个家里,所谓的父权早就被狗吃了。西弗勒斯像听到什么不雅的声音一样别开头,消瘦的胸膛缓缓地起伏片刻,抱起了胳膊,目光在托比亚的头顶上方偏移了三英尺。

  “什么事?”他漠然道。

  在将桌上的牛肉汤扣在这小混蛋头上和解决自己的疑问两个同样有诱惑力的选择之间,托比亚艰难地选择了后者。

  “你跟莉莉·罗尔迪是什么关系?”他出其不意地问道。

  “谁?”西弗勒斯一时没反应过来。

  艾琳叹了口气,拉上丈夫的胳膊,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他本可以直接来问她的。

  “哦,操。”儿子的反应和妻子的神情,让托比亚瞬间明白了,脑子里蹦出一长串令人生厌的词,背弃、凶杀、死亡——孤儿。

  “没什么,我认错了人。”托比亚不抬头地对西弗勒斯挥了挥手:“没事了。”

  西弗勒斯才要抬脚,脸色却忽然苍白了,他失神地慢慢转向托比亚。

  “罗尔迪。”

  他重复了这个名字,“你,知道她·本该·姓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酒鬼父亲,又看了看此刻埋头喝汤的母亲。

  想了想,他再次坐了下来。直视着托比亚的眼睛。

  “埃尔诺·罗尔迪。”他眯着眼睛说出这个自己才刚知道的人名,“你知道这个人?你认识他?”

  压住一个厌恶的冷战,托比亚假装不知道自己正被一股难以察觉的力量强迫着回忆什么的样子,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尤其是那个从小到大的好兄弟。

  “不认识。”他目光空洞地答道,我以为我认识,他在心里补充道,简慢地摊了摊手,“当然,我知道这个人,挺有名的恶棍,怎么?”

  “没什么。”西弗勒斯也忽然意识到自己竟在无意中施了摄神取念,急忙收回了魔法。谢天谢地,他还没到17岁,托比亚想道。看来他是那么急于知道答案……却见到西弗勒斯用眼角扫视着自己,嘴角下撇,似乎在说他居然有脸说别人是恶棍。

  “那么,看起来,我没认错人?”他佯装不知地问道。

  “她姓奈杰勒斯。”西弗勒斯不耐烦地敷衍道,既然想问的没有问出来,他还是走开的好。

  “这么紧张想知道她的事?”托比亚响亮地哼笑,恶意地露出牙齿,“喜欢她,那女孩?啧啧,一脸奸猾相。要我说,她爸也不是什么好东——”

  西弗勒斯投给他自己所能调动的全部威胁视线,打断了托比亚粗俗的嘲讽,从牙缝里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拖拽出来——

  “她是我的朋友。”

  这就是全部足够的解释。他的朋友一定少得像斯内普家的存款一样可怜,所以也不必再说什么“我相信她”之类煽情的废话。

  而这句话,也是当初艾琳认为埃尔诺不可信任,认为赛德丽尔不该爱上这个人的时候,托比亚对她唯一的解释。

  连语气都毫无差别。

  这一刻的西弗勒斯,看上去与自己是那么相像。一样的执着,一样的刚愎自用,一样的轻信……一样容易被利用。

  “那么,好的。”托比亚摆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冷笑道:“不过,如果我是你,就会在对她报以信任之前,给自己留一条内裤,免得到时候没得替换。”

  艾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捂也捂不住。

  回过神来,她发现两双一模一样的黑眼睛淡定地望着自己,似乎只有她才认为这是一句玩笑话。

  “哦,真是感谢您的提醒,先生,”西弗勒斯的声音在对面响了起来,圆滑而优雅地搭话道:“事实上,留了不止一条。”

  托比亚刷地转头看着儿子,差点扭伤了脖子。——就算灌给他全英格兰的纯麦芽威士忌,托比亚也不会醉到相信他的儿子会赞同他的半句话。

  “……这不是我说的。”西弗勒斯无力地拽拽衣袖,露出腕上的黑色手表,“是它。”

  *

  托比亚心满意足地打开家门,并没费心说一句“我回来了”。夜已经很深了。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去“肥侏儒”酒吧了,今天原本是要去还上个星期的酒账,根本没想坐下来喝一杯……不管怎么说,有个白痴一直输牌——他似乎连K和Q都分不出——所以得不停的买酒给所有人喝。于是托比亚对自己说,有酒不喝,等于有钱不赚,这个年头这种好事不多了。

  回过头来,他正好看到艾琳侧着头站在西弗勒斯关着的房门外,捂着嘴巴,面孔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楚,但无疑是在偷笑。

  他鄙夷地白了她一眼,脚步重重地踩在楼梯上,哼着响亮的小曲回到了房间。一路上差点被艾琳瞪穿。

  过了一会,艾琳神色沮丧地开门走进来,大声地叹气:“都怪你,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小了……”

  托比亚讽刺地哼了一声,伸手就把床头灯关上了。艾琳的膝盖因此撞到了床脚。

  “你懂什么,西弗勒斯正在经历一生中很重要的时候嘛。”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在旁边躺下。

  “和哪一个?”托比亚闭着眼睛问道,“把你儿子当做好姐妹的那个?”

  艾琳让笑声在喉咙里涌动片刻。

  “面对现实吧,”她说道,“你的埃尔诺真的留下了两个女儿,而且这两个中肯定有一个会祸害你儿子的生命。”

  “我的好老天啊,你究竟做了什么!”托比亚绝望地遮住了脸,“我怎么看不出他有什么魅……他是怎么示好的,对她们背诵那些无趣至极的魔药定理么!!?”

  *

  “唔——啾!”房间里的西弗勒斯忽然打了个喷嚏。

  “梅林保佑。”莉莉在双面镜里淡定地说道,倚在床头紧了紧睡袍,“我说,你们进展得到底怎样了?”

  “………………还好。”抬眼看到她露出智商被冒犯了的神情,他不得不再加一句,“上个星期一起去了对角巷。”

  莉莉的眼睛感兴趣地亮起来:“然后呢?”

  “发现了一本关于月相影响的书,观点很旧,但有些还是很有用处的,你应该看看。上面提到满月对有些魔药包括炼金的魔力不会起到增益的效果,而是恰好相反。我想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冈希达冷火定律在大多记载中总是以失败告终,因为没人提到需要适时地调整紫夜天竺葵浸液的浓缩度。而你的窥镜首饰中一直难以镶嵌的情绪感应咒也应该是因为和敌意排斥咒的融合没有考虑到……怎么?”他疑惑地停下来,阴沉着脸问道。只见莉莉正低头扶额,神情悲壮。

  “没什么你继续。”她若无其事地抬头道,忍住了一个哈欠。琇書網

  *

  他早就应该知道!

  托比亚砰地一声将喝了一半的威士忌放在桌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怎么,斯内普老兄,不再喝一杯么?”长相普通,神情猥琐的男子从吧台边转过身来,十分诱人地说道:“才刚上午十点。”

  “有点……嗝,多了……”他用力摇着头,就像根本没注意到对方夹克内襟中露出的一小截细木棍。

  托比亚向酒吧大门走去,身后有难以察觉的气流声,他装作脚步不稳,踉踉跄跄,歪歪斜斜地走出了“肥侏儒”。

  缺乏运动神经的巫师,他一边快速地拐向近路一面轻嗤着,还想打中曾经剑桥足球队的金牌前锋么?

  不过脚步的确虚浮了,他不得不承认此刻自己紧张至极。该死的,他早就该知道!艾琳很久之前不是跟他说过,巫师做出的魔药无色无味,只一滴就能让你吐露内心最深的秘密么?他不是听那个小姑娘跟艾琳提起过,现在的巫师界有多么不太平么?而他怎么会愚蠢到被白送的威士忌骗倒,感到自己将对方引为知己,就说了自家的住址!刚刚甚至说了家里有个身在巫师学校的儿子!

  如果…………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托比亚夺门而入。

  “艾琳!”一走进房间他就扯开嗓子高声叫道,并且大步直奔楼梯。

  艾琳从厨房中探出头来,“你怎么……!”话音未落,她看着丈夫飞起一脚,狠狠踢碎了某一阶木制楼梯——他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把魔杖藏在那里的?

  “拿着!”他几步走上前来,神情坚决,不容辩驳,“走!去找他们!”

  艾琳已经从他的神情中嗅到了危险的前兆,力量惊人地将他拉进厨房,魔杖放出耀眼锋利的蓝色光芒,罩在整个门框上。下一秒,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像隔着一层铁门般传来。

  “到现在你还想把我赶走?”艾琳神情严峻,语气却是如此轻松,再次手握魔杖,她的眼中闪现着可称为危险的亢奋。

  托比亚深深地望着她,忽然露出一个苦笑,在吐真剂的作用下,说出了此刻唯一的、也是最真实的想法——

  “可能……再也见不到西弗勒斯了。”

  艾琳当时没有意识到,他的这句话说得到底有多么正确。

  ……

  “好吧,半个月了,你总该告诉我那封信里到底有什么名堂。”托比亚不悦地说着,打开了窗户,和沁入骨头缝的雨气比起来,他更需要一些清新的空气——他到现在都没有发霉,这是一个奇迹。

  “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艾琳几乎是怀着恐惧盯着桌上的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这是他用预支的薪水买的。

  “……学费,不行么?”他扬着下巴坦然道。

  为他的理由纠结了好一会,艾琳假笑着挑起一根眉毛:“当然是写给莉莉的。”

  “哪一个?”他明知故问。

  “你儿子没把她当做姐妹的那个。虽然她也许还没发现。”

  “哼,我猜也是。”他露出了令人费解的得意。

  艾琳笑了,对他讲了那封信里暗藏的玄机,在张口结舌之余,托比亚对自家老婆的古怪头脑毫不意外——毕竟,当年为了得到她的初吻,他可是解开了好几道比见鬼还难的逻辑推理题(不,他不会告诉任何人那还是莉莉的老爸帮自己解开的)。

  “那个女孩……很古怪。”他沉思着说道。

  “想想你每天都在骂的儿子。”艾琳哼声提醒道。

  “不,我是指……”托比亚摇摇头,回忆起不多几次见到的那个女孩,皱起眉头斟酌着用词:“她看上去很有修养,思想挺深刻,装腔作势的巫师用语,比你当年还精通,但是一旦涉及日常说话,却粗俗浅薄,简单直白得像个乡下人,就像她没什么词可以选择,就像,就像……”他卡住,因为不知怎么想起了自己要教的那一群小混蛋,他们的说话腔调……

  “她是在纯血巫师家里长大的嘛。”艾琳不以为然。

  “——就像个外国人。”

  *

  深夜,从冷风呼啸的走廊走进级长室的莉莉,颈后一个激灵,打了个大大的冷战。

  无声地咒骂着伏地魔和他的半夜茶话会,她关上门,毫无形象地揉了揉鼻子,拿出魔杖准备在漆黑的屋子里点亮蜡烛。

  “感冒了?”房间的角落里传来一个幽幽的语声。

  “我靠!”她大叫一声转过身去。

  西弗勒斯没有因为她耀眼的魔杖光亮眯起眼睛,告诫的声音中带着捉弄的愉悦,“你的言辞,级长小姐。”

  “你要不要这样啊老大!”莉莉抓狂地吼他一声,转身点亮了墙边桌上的蜡烛,最近这家伙怎么总是这样……咳咳,她是指时不时地出现在她身后,似乎不将她吓得叫出声来就不罢休。因为别人胆大就往死里吓人是不人道的!

  “哦,不小心睡着了。”西弗勒斯淡淡地说道,将手边的几本书摞起来。

  莉莉背对着他,盯着面前刚刚燃起的蜡烛,终于小幅度地抬手,捏了捏蜡烛顶端——是,软,的。

  她凶狠地瞪起了眼睛,向旁边,再旁边瞪过去,几乎要转过头用眼神阿瓦达了某人,最终眯了起来,调整呼吸。

  “那就回宿舍吧,时间不早了。”她平淡地说着,没有回头,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了她的校袍,脱下衬衫外的紫罗兰色长袍。

  他的脚步声响起,“没必要搞得那么神秘,如果你正在约会某些,哦,品味十分奇特的、纯血的——”

  “嗯哼,混血的,不过人长得帅,有钱又有才。”她系着扣子,调侃着某位黑魔王,不过的确恶心到了自己是真的。

  “——令人心生怜悯的人。”他把那句话说完,人已经到了她的身后。

  莉莉白着脸转过身去:“你哪儿来的————这个!!!!”

  面前戳着一本厚厚的黑色皮面书,银红色龙血写就的字迹,一望可知的邪恶。

  《不可提及的中世纪魔咒》

  “你杀了谁才得到这个的?我听说它很久了,现在的巫师界连二十本都没有!”她满面喜色地伸手去拿,却被他抽回手转过身去,莉莉差一点就撞到他的肩上,险险地站住脚。

  “可是我还没看完呢。”

  “……??!!……!。。。”

  他装作没有感受到那利刃似的目光刮着自己的脸,随意地翻看着那本书:“不用威胁我对Lily告密了,她知道这个,并且是她建议,如果你肯稍微对·我们·坦言自己最近失踪的原因和去向,那么我可以考虑先让……”

  “借不借随便你我去睡觉了晚安再见!”

  莉莉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级长室,免得自己再丢人地多看几眼,浑然不知身后的某人差点就甩手将那本书照着她的脑袋扔过去。

  *

  他们曾经想过回英国去看看的。

  但是就在他们计划着,等到退休之后就想办法打探那边的消息、跟他们取得联系的时候,托比亚却无法动身了。

  肝区的疼痛,提醒了他离开英国的那一天所遭受过的钻心咒。

  满目惨白的病房,让他想起同样环境下,同样矛盾的心情,儿子降生与自己破产的消息同时传来,正如现在,一半是解脱,一半是悲伤——他兀然想起,西弗勒斯从没见过自己快乐的样子,他会怎样记得他的父亲呢?

  也许,永远不会提起他?

  而对于自己即将死亡本身,托比亚没有任何恐惧。因为……他在昏沉而条理分明的思绪中感觉到,妻子的手正一遍遍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慌乱,悲伤,同时平静,抚慰,他可以从她的手上感觉到所有这些情绪。就像上一次一样——在她对着自己的头施咒后,因为忽然释放的脑压,他昏迷了三天三夜,可怜的姑娘吓坏了,还以为自己会害死他。

  他用尽全力抬起手指,这个动作也牵扯起全身的疼痛,艾琳握住了他的手。

  “傻姑娘,我好得很。”他笑着睁开了眼睛,轻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艾琳低声嗫喏着,将他的手贴在自己面前,她擦干了泪水,脸颊却是湿润的。

  “我想……是时候,给我那副药剂了。”托比亚静静地说道,他期待已久,不想在连骂娘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还继续疼痛。

  沉默,片刻,或是很久,在疼痛中时间总是错乱的,每一秒都被无限延长。终于,冰凉的杯沿压在唇上,如此舒适的开始。他尽量体面地饮下那一剂强力止痛药。

  疼痛忽然消失,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只觉得一直以来紧张的神经尽数蜷缩起来,并且再次舒展。全身暖洋洋的,就像浸在酒——不,这比酒惬意一百倍。

  多么美妙。

  “陪着我。”他眯着眼睛说道,全不在乎自己此刻正小声哼哼着。

  艾琳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他的手。

  “陪我说说话,不然,我又想念诗了……”他睡意朦胧地说道。

  他说了什么,或者没说,他其实记得,并且其实并不在意。

  三天后的夜里,托比亚·斯内普,在甜美无痛的睡眠中,离开了人世。而他为此感谢自己所做的一切,为他一辈子从没做过有愧于良心的事。

  而那唯一的缺憾……

  他在睡梦中微笑,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念一首诗,一首他从没注意到有这么好的诗……

  四十寒冬侵眉梢,

  犹如宝剑刻沟槽。

  青春华服人皆羡,

  转眼褴衫有谁瞧?

  其时问君何处美?

  昔年珍宝几许藏?

  若答唯此双枯目,

  “物欲浮名,实难张扬。”

  不若闻君真善处——

  笑言家有朗然子

  “偿我旧憾,宽我因老。”

  足证此子承君美,

  延尔血脉将逝时。

  他看到了,他看到一幅画面,一幅他很想让艾琳也看到的画面,无法言说的美好……

  莉莉,在最后的最后他想道。

  谢谢你。

  *

  没有人意识到斯内普教授总是在每年的这一天会变得比往常更加暴躁。

  但是今年,就连邓布利多都开始出面干预他的再一次克扣分数,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但那位老人家还远远没有发现,几乎每一年斯莱特林的学院杯,都是在这个日子前后奠定了绝对的优势。

  “……可是斯内普教授,是您安排我们今晚的禁闭的啊!”查理·韦斯莱在一阵莫名其妙的毒液喷洒间隙,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是么?我只是说了‘今晚禁闭’,还是我不小心说了‘今晚在我的办公室里耗尽你的余生’?”斯内普抱歉地说道,“如果我没有误导各位的话,去找费尔奇先生。因为擅闯教师私人办公室,拉文克劳和格兰芬多各扣五分。现在,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把门从外面关上,还在下一个没有无知生物的空间。”

  他上辈子到底杀了谁,每天都要面对这么多令人头疼的小鬼!

  而最让人头疼的那个……西弗勒斯叹了口气。

  “多比。”

  一个响亮的爆鸣声,畏缩的小精灵出现了,看着它伤痕累累的外表,他觉得自己不必再多问什么。

  “一天了,斯内普先生!”瘦小的生物可憎地擤着鼻涕,“小主人在自己房里呆了一天了,不哭不闹,也不说话!不吃饭!坏多比,笨多比,多比进不去主人的房间了!”尖声哭泣的小精灵,从围着脖子的绷带里抬起头来,却发现面前已经没有人在,壁炉中正闪烁着最后的绿色。

  斯内普走进一片狼藉的书房,还是怒冲冲地喷了口气,瞪着满地散落撕坏的纸片。跟前一天一样,还是被哈利那乱窜的魔力搞坏的样子——他怎么能用“飞来飞去”对付她那些被施了各种反咒的笔记!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他怎么能认为将那东西放在她的笔记中就是安全的——这间房子里还有“安全”的地方么?

  西弗勒斯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朝屋子里挥了挥魔杖(自从哈利的魔法开始爆发,几年来这类整理收纳魔法他已经掌握得相当熟练了),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将今天一直收在长袍暗袋里的几块银色物什丢进抽屉,挫败得都不想再多看一眼。

  本来是今天,正好是今天,那个“熄灯器”的仿造试验品就很可能制作成功了……

  算了,他已经习惯对什么都不抱希望了。

  旁边的桌上,各类笔记本已经归类完毕,而有一本无类可归的,正在空中慢悠悠地打着转。他伸手,让那本拍动着封面的书落在手中。

  他没期待会以这种方式再次看到那本旧诗集。西弗勒斯正在好奇,自己能否只用瞪视就让它消失。而它竟敢拍了拍。

  他再次盯住扉页上的字迹——它原本绝对不会是这样。他对那字迹用了某些魔咒,也许有些大材小用,不过,立竿见影。

  首先被她制作的魔法橡皮擦涂抹之后修改过,而在那之后,莉莉的反咒让它现回了原形。

  与某一行字对视片刻,他收起所有表情,离开了书房。

  西弗勒斯动用了房子内部的飞路系统,无声地落在育婴室的壁炉里。

  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哈利正趴在桌前,认认真真地写着什么。西弗勒斯放缓呼吸走上前去。……

  他可没有让他写这么多遍!

  只见桌上摊着一堆写满了字的羊皮纸,一张比一张笔迹稚嫩,写着“我不会再学习妈妈的字体。我不会再学习妈妈的字体。我不会……”

  可是……他眯起眼睛,望着纸上不知什么时候变短了的句子。

  “妈妈不会打断我的腿。

  妈妈不会打断我的腿。

  妈妈不会打断我的腿。……”

  就是因为这个么!!

  男孩依然浑然忘我地写着,最新的一张上面还隐隐有着泪痕。

  “好吧,她不会。”西弗勒斯低声道。真抱歉毁坏你心中完美母亲的肖像,但你真的需要多长几条腿。

  “哇啊!”哈利惊恐地跳了起来,羽毛笔飞了出去,在墙上溅出一朵墨迹。难过加上惊吓,当他发现来者正是那个对自己怒吼的老爸,忽然全都变成了委屈,嘴巴一撇,小脸一皱,想要大哭出声。

  西弗勒斯狠狠一瞪,哈利竟生生忍住了没有哭……直到憋白了脸,大声地打起嗝来,呼吸都困难了。

  “……算了,你还是哭出来吧。”西弗勒斯最终无力地说道。

  这句话成了泄洪闸。

  他家这个小孩真是有才,西弗勒斯好笑又无奈地发现,哈利竟然可以在自己引导着洗脸,洗澡,换睡衣,甚至喝牛奶的时候一直不停的哭。但是有些小孩的确知道自家老爸的耐性有限得很,所以抓住耍赖的机会就不会放手。

  他当然知道怎么停止这一切,只不过一直在避免而已。

  他在脑子里想象某人有一天回来,找自己要儿子,而自己只能告诉她,那孩子在多年以前死于严重脱水的场面。

  于是他将哈利抱起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还不忘了冷冷地提醒一句:“我换上的是睡袍而不是泳衣,所以适可而止。”

  世界终于开始安静了……

  西弗勒斯等待着男孩在他怀里抽噎着慢慢睡着,而他则打开了那本书,再一次看着扉页上托比亚留下的字迹。

  【送给莉莉·奈杰勒斯,希望这可以让她的灵魂中多一些真才实学而不是阴谋诡计。既然你这么喜欢我儿子,就至少要配得上他。T·S】

  他的目光再次停留在“我儿子”那几个字上……难怪她专用于这本书的书签上会写着那个麻瓜小说的名字——傲慢与偏见。

  感受着手臂中瘦小的孩子平稳了的呼吸,和刚喝下的蜂蜜牛奶的气息,西弗勒斯出神地望着另一只手里的书,将下巴放在了哈利的发顶。那蓬乱的黑发,乍看上去很像她,但是没有那么粗硬,而是柔软的一团蓬乱,像一只刚洗过澡的猫。

  而且这只猫还往他的胸前蹭了蹭。他拉开一点距离。

  “还没睡着么。”他问道:“那么,你知道为什么不准你按照她的笔记学写字了么?”

  “因为妈妈的字会被认出来。”哈利乖巧地说道,声音有些哑,他抬起头,“可是,我该学谁的呢?”

  “谁也别学,慢慢的你就会写出自己字来。”

  “可是卢修斯说,那样我的字就会跟你以前的一样了。”

  “是么?”

  “像狗爬一样。”

  “…………那是因为马尔福似乎·不太需要·用到腿……”

  哈利扶了扶眼镜,指指他放在旁边的书,“这是妈妈的书吗?”

  “是……也不是。”西弗勒斯拿过它,思量片刻,“这是,你的……爷爷,他送给她的。”

  “爷爷?……我有个爷爷?”哈利从没听人提起家里有这么一个人。

  “……当然。”他僵硬着,听凭哈利将那本书拽向自己面前,歪着头研究着。

  “爷爷的字很好看……我可以学他的吗?”哈利欣然道。

  “可是,我,我……”西弗勒斯竟破天荒地结巴了,他自己也惊讶地停顿片刻,苍白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抚过那有力的、微微凹下的笔划……“我只有他的这一行字。……抱歉。”

  当时的哈利,还无法感受那语气中浓重的低落感是为什么,但他能看出对方的垂头丧气是心情不好。他好奇地看着那本书。

  “爷爷送给妈妈的书,一定很有趣。”

  “不,它很无聊。不过,我以前很喜欢。……怎么,要我读给你听?”

  当他不再用平板的语气匆匆念诵,而是低沉、缓慢地,同时也是自己重新开始读那些诗,足以将任何一个躁动的孩子送入天堂般的梦乡。想想看他的父亲听到这个的时候,又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当我旁观万物,生机勃然,

  芬芳美丽不过一瞬而逝。

  时间与空间只是一场把戏,

  冥冥之中自被星宿牵引。”

  “……当我发觉人如一秋草木,

  被同样的天地命运载浮载沉。

  少年时欣欣向荣,盛开却又凋残。

  繁华与璀璨,终有一天无人记起。

  正是这一切浮生变幻的规律,

  将妙龄的你呈现在我面前。

  眼见……残忍的时光谋划着腐朽,

  要将你青春的白天化作黑夜……”

  “而所有与时光的争持,都是为了你的爱,

  他若将你摧折,我便将你接枝重生。”

  他再次像小时候一样确信,莎士比亚是个天才。

  ——就算不是,那也是跟自己差不多的白痴。西弗勒斯将书合上,连五分之一都没有读完,这家伙已经睡得流口水了,哦不,口水……

  他正琢磨着怎么把男孩抱到床上去而不惊醒他,只见哈利响亮地抽了抽鼻子。

  “妈妈……”男孩软软地呼唤道,低低的哼了一声,“爸爸他打我……”

  “我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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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见你当初是怎么对哈利的,连梦里都在挨打,冷暴力更伤人,你不懂么?

  我发誓没像我经常梦想的那样将他打得哭叫求饶——尽管那一直以来都很有吸引力。

  我没说谎,他把我吊起来打的,可疼可疼了。——诚实的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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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赛德琳&美杜莎:…………哈利………………………………好可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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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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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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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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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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