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水味道。
游风手脚随便的瘫在沙发上,眼皮困倦的对坐在病床旁边的苏清祭道:
“表姐,医生都说了没什么大危险,你也不用在这一直守着了,回吧,您每天日理万机的,得好好休息。”
他说完,打了个长长的哈气。
病床上,一个眉眼与他有七八分相似的女人安静的躺着,旁边心电图仪上的红线正对她进行着实时的监控。
游落,游风的亲姐姐,正当红的实力唱作女歌手。
她是娱乐圈公认的音乐天才,以曲风千变万化,原创不拘一格闻名。
出道十五年,两岸三地粉丝无数,巡演全球火爆。
可此时,那个在舞台上气场全开、一人便是千军万马的歌坛天后卸下了武装,虚弱的躺在冷白的病床上。
游落团队今晚去K馆进行演唱会的彩排,谁知舞台上的升降机出了故障,四米高的升降台突然塌落,让站在上面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游落直接摔了下来,脑袋碰到了铁架子,当场昏迷。
消息全部封锁,游落被紧急送到了医院,还好医生诊断只是脑震荡,昏睡与工作强度太大、缺乏休息有关,颅内并没有损伤,只是摔下来的时候头部受了些外伤。
此时,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头上缠了几圈纱布的游落双眼紧闭着,好似昏睡中的梦境并不轻松。
苏清祭坐在床边看着她,眉眼之间浮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虽然游落姐弟是她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亲,但从小接触,多年来的相处让微弱的血缘也产生了浓浓的亲情。
甚至于,亲情之上,还曾酝酿过特殊的微妙情感。
当然,这是针对游落来说的,对于游风那臭小子,苏清祭一以贯之魔王表姐的形象。
十一年前,要不是因为游落,刚拍完《南朝四百八十寺》的她,也不会马不停蹄的远渡重洋,似是迫不及待的赶去一般。
别人都以为她是随心所欲惯了,想干嘛就干嘛,当真只是因为想去国外锤炼深造就去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逃。
逃离她不该产生的情感。
————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苏清祭,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众人恭维她、吹捧她,她众星拱月高高在上,是叱咤风云、手握商界大权的苏老爷子唯一的嫡孙女。
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高贵身份的代价是与生俱来的孤独。
父母双亡,她从小就没感受过小家的温暖,甚至还要提防着人心叵测。
在苏家,那些自称是亲人的人,一个个都像是笑面的狐狸,绵里藏针,接触她都带着强烈的目的,堂亲们虎视眈眈她身上沧海集团的巨额股份,巴不得她哪天遭遇不测不幸夭折。
别人的童年无忧无虑,她却在本该天真的年纪,早早学会把自己套在盔甲里,深深藏好喜怒哀乐。
既然周围虚情假意,那她就冷面无情,做一个盛气凌人的大小姐,犀利的毒舌和不好惹的脾气是她的武器。
十一岁之前,她一直像一朵妖冶的玫瑰花,在苏家险恶的荆棘园中野蛮生长。
凌厉带刺。
可能也是因为孤独,她从小就对表演产生了兴趣。Χiυmъ.cοΜ
在属于她自己的偌大房间里,她一人分饰不同的角色,一玩就是一天。
豪门千金的兴趣喜好被当作值得商讨的大事,于是十一岁的时候,执掌星洲娱乐的外婆曹琴把她接到了身边,演艺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房河东,被聘请成为她的表演老师。
那也是苏清祭第一次见到游落。
那年,游落十六,极具音乐天赋的天才少女正在创作自己的第一张专辑,她的音乐制作人兼声乐指导,正是房河东的妻子。
两人既是表亲,老师又是两口子,便在曹琴的安排下在一个地方上课。
三月初春,从贵族学校刚刚放学的苏清祭第一次去。
浑身冒着不好惹气息的少女扬着高傲的下巴,在保镖的簇拥下,带着冷冰冰的小脸走进练习室,没看见房河东那个老头儿,倒是看见一个弹着钢琴的漂亮姐姐。
“你谁啊?”盛气凌人的大小姐冷声质问,眉眼清清,初见锋芒。
游落抬头,看见眼前五官精致的少女。
小小年纪气势倒是不小。
可惜再怎么冷凌,脸上也还带着那个年纪的稚嫩,两相结合,在她眼里倒是像个炸毛小猫,于是她莞尔一笑:
“你就是我的小表妹吧?我是游落,你外婆是我舅姥姥,我比你大五岁,你该叫我一声表姐。”
习惯于被身边所有人谄媚恭维的小苏清祭倒是一愣。
???
让本小姐叫你表姐?
你叫什么来着?
游落是吧。
你爸以后都是给我打工的好不好!
跟我在这没大没小!
尊贵的大小姐冷哼一声。
结果每次游落见了她都“小表妹”、“小表妹”的叫,后来干脆叫成了小苏苏。
呸!
没大没小!
四月清明,阴雨霏霏,苏清祭最讨厌的一个季节。
“小苏苏,不开心吗?我给你唱个歌怎么样?”
“唱什么?”
游落信手弹了一段旋律出来,问她:
“这段好听吗?”
“还行吧。”
“哈哈,看你天天冷个小脸,你的天才姐姐为你即兴创作一首,名字嘛,嘿嘿,叫做你的暖白月光怎么样,温暖一下我的苏苏小表妹?”
“切,谁要你当白月光。”从小就冷冷的桃花眼满是不屑。
后来,高冷带刺的大小姐被打脸了。
五年的相处,游落这个人,就像她温暖的歌声丝丝缕缕暖入心扉一样,成了她的白月光,慢慢破开她坚硬冷漠满是锐刺的盔甲,让她知道并不是所有接近她的人都是虚情假意。
苏清祭一直以为,这是亲情的白月光。
直到,《南朝四百八十寺》获奖之后,游落请客给她庆祝。
那天,她看见游落牵着一个眉目深邃的女人的手,略有娇羞:
“苏苏,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
那一刻,伴着游落这句话,苏清祭感觉心脏好像被人突然狠狠的攥紧,又骤然放开,胸口铺天盖地的闷让她难受的喘不上气。
心头不受控制的难受让她意识到一个令自己难以承认的事实。
她竟然,爱上了自己的表姐?
她怕了。
为所欲为利刺向外的苏清祭第一次感觉到怕。
原来她不像外表那样高贵清冷不畏世事。
感情面前,每个人都是弱者。
南加州大学电影艺术专业的录取offer来的那样即时,她逃了,带着令自己难以接受的感情萌动。
一去七年。
在国外,她终于不再是那个被所有人畸形吹捧的大小姐了。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她这才发现,原来游落不是唯一特殊的、真心对她的人。
内心经过自我怀疑、破碎和重建。
最终,时光缓释了青春的不成熟,一切云烟般散去。
如释重负。
谁还没有点小时候不为人知的心路历程呢。
现在苏清祭坐在游落床边,心情早已是平平淡淡,唯亲情而已。
天生的清冷眉眼在有了沉淀之后,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张牙舞爪、故作凌厉。而是敛着气势,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清幽。
听游风劝日理万机的她回去休息,她戳穿道:“你自己想回去歇着就回去。”
苏清祭没走,游风作为小弟哪敢先走,他实在是困,于是找了个让自己精神起来的八卦话题,只听他神秘兮兮的问道:
“表姐,我今天一直有个问题....那个唐安然....您昨晚,和她有没有.....”
他昨晚还以为自己走了之后,苏清祭也会走,结果今天片场回来之后,让自己助理一打听才知道,他表姐非但没走,还在那睡了一晚。
我滴个乖乖,这可是个大新闻啊。
苏清祭听他贱兮兮的语气,回头幽幽斜了他一眼,意思再明白不过:
你小子皮又痒了?
游风见状,一缩脖子,嘿嘿笑道:“当我没问,没问....”
他消停没两秒,又卷土重来,探头探脑道:
“曲禾韵,您真要把她封杀?”
“怎么,”苏清祭声音冷清清,“舍不得你的金丝雀?”
“不不不,我舍不得她什么,又没有感情可言。是她对我动机不纯,非要爬我床,她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游风手一摊,渣的清清白白。
苏清祭听他这番高谈,没好气的鄙视了他一眼,忍住了毒舌他的冲动,她缓了口气,说道:
“这事我已经交代陆松办了。”
游风一听,知道曲禾韵这是凉透了。
他眼中一丝精芒闪过,又问道:“那,唐小姐呢?”
他盯着苏清祭的反应,“唐小姐也是星洲的,前几年她的境遇不太好....现在公司要不要提提她.....”
游风在星洲艺人部挂了个经理的职,平时自然是游手好闲不干正事的,但现在情况不同,很明显,苏清祭对唐安然有兴趣,这可是他表现的机会。
薛家那位,四年之前权势滔天,彼时的星洲传媒也不好因为一个艺人和她结梁子,故而她要封杀唐安然,星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按下不表。
但现在,苏清祭回来了,这事就得另说了。
“曲禾韵的角色我打算给唐安然,别的你自己看着办吧。”苏清祭轻飘飘交代了一句,意思不言而喻。
游风领悟,他一副心满意足吃到瓜的表情。
他琢磨了下唐安然的样子。
原来魔王表姐喜欢这一款....
他伸了伸胳膊腿,在这坐着腰酸背痛,于是起身,对苏清祭道:
“表姐,我出去活动活动哈。”
苏清祭点点头。
她也从床边站起来,打算倒杯水。
可此时,床上一直昏睡的游落突然有了动静。
她右手抽搐了一下,募地攥紧,似要抓住什么。
嘴唇轻颤,眉头紧锁,像是陷入了梦魇。
苏清祭听到声响,赶紧把水杯放下,往床边赶去。
“姐?”她轻轻喊道。
“简,简艾,”游落双眼紧闭,却顺着眼角流下了一行泪,“别走,别走。”
她喃喃道。
苏清祭听到简艾的名字,神色一愣,她皱眉,声音加大:
“姐,姐?你醒醒。”
游落的身子突然开始颤抖,梦魇中的情绪开始剧烈波动。
“别走!你别走好不好!求求你....”
苏清祭一急,一边叫她,一边按下床边的紧急呼叫键。
游落像经历了剧烈的自我挣扎,忽然,她猛的喘了一口气,倏地睁开了眼。
呼吸急促,泪眼婆娑而迷茫的看着天花板。
“姐?”苏清祭握着她冰凉的手,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护士和闻声跟过来的游风一起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游风语气焦急的往病床前赶,看见睁了眼的游落,如释重负:“姐,你醒了啊,吓死我了。”
游落似是才从梦境回神,她眼神转到苏清祭脸上,声音虚弱,一抹清泪从眼睛里滚落,苍白的嘴唇哆嗦着,哽咽道:
“苏苏,我又梦见她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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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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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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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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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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