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正背着手,望着窗外的萧索,一言不发。
而这时,有人蹑手蹑脚地进来。
来人冷着脸,穿着软底鞋,以至于连入殿,也是悄无声息。
他一身飞鱼服,入殿行了大礼,简洁有力地道:“臣纪纲见过陛下。”
朱棣淡淡道:“何事?”
纪纲乃是锦衣卫指挥使,当初靖难的时候,他曾是朱棣的亲兵护卫,性子寡言少语,从不多嘴多舌。
正因为如此,才取得了朱棣的信任。
而事实证明,朱棣的信任是对的。
纪纲从不和大臣进行私下的接触,一向独来独往。
最重要的是,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他能探听到的秘密实在太多太多,对纪纲这样的人而言,他也深知越是如此,自己就越要守规矩。
何谓守规矩,陛下让他打听的事,无论如何也要打听;陛下不让他打听的事,那么就绝对不去触碰。
纪纲的眼里只有朱棣,也只能有朱棣。
此时,纪纲恭顺的身子微微躬着,他像是一头潜伏了爪牙的野兽,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纪纲道:“陛下,锦衣卫探知夫子庙码头一带,出现了一个商行。”
朱棣依旧背着手,不为所动。
纪纲继续道:“此商行成立之后,立即兴旺,不出一月,竟已客船、商船七百余艘,每月的盈利,竟多达三万两纹银之巨,且成长之迅速,教人叹为观止。”
朱棣回首,他这时候才稍稍有些动容,凝视着纪纲道:“一月三万两纯利?”
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便这商行不继续成长,每年的纯利,也是四十万两,那么十年呢?
这可是真金白银啊,不是宝钞!
“此等民间之事……”朱棣斟酌片刻:“与朕有什么关系?”
纪纲道:“臣探听到,做这买卖的人……乃是……”
朱棣立即察觉到了异常:“是谁?”
纪纲斩钉截铁道:“武安侯郑亨!”
朱棣一愣。
“这个老家伙……他还做买卖?消息确凿吗?”
“陛下。”纪纲正色道:“起初只是码头那儿传出风言风语,臣也以为不过是寻常的市井流言,不过牵涉到了河运,臣也不敢懈怠,所以……查了查,最后有人在应天府那儿,搜到了一份契书。”
朱棣看着他道:“你继续说。”
“契书里头,武安侯确实就是这商行的背后之人。”
朱棣不由得酸溜溜地道:“好家伙,这货平日里鲁莽,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本领,这么多的银子,他花得完吗?”
纪纲只能沉默。
显然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朱棣道:“来人,召武安侯来见。”
纪纲也很识趣地悄然退出。
朱棣则背着手,来回踱步,他不由得喃喃道:“一年就是四十万两,还是真金白银,这岂不是快要比印宝钞还厉害了?从前这家伙看上去是个浑人,没想到如此不显山露水,真是精明得很啊,亦失哈,你说呢?“
亦失哈站在一旁,踟蹰道:“这个……奴婢不清楚。”xiumb.com
朱棣就道:“朕试试他看。”
其实武安侯郑亨最近很恼火,他在中军都督府当值,近日来总觉得许多人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同。
可哪里不同,又有点说不上来。
他是直性子,当面找人去问,人家只笑笑,不说话。
或者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就像谜语似的。
一想到这个,郑亨就火大,他娘的,老子若是会猜谜,还他娘的从个屁的军。
一听朱棣的召唤,郑亨立即飞马至午门,随后觐见。
他以为出现了军情,陛下找他来商量。
可一进入武楼,却有点懵了,好像陛下只传唤了他一个,其他各军的都督呢?
郑亨行礼。
朱棣笑吟吟地看着他道:“郑亨啊,朕有多少日子没见你啦,当初你随朕靖难的时候,咱们甚至都大被同眠过,如今啊……生分了,生分了啊!”
郑亨一听,警惕起来,他也不傻,忙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是臣有什么过失吗?前些日子中军都督府确实有所懈怠……”
朱棣压压手,笑容可掬地道:“好啦,咱们不谈这个,朕现在是天子了,做皇帝的,要管顾的是天下的臣民百姓,不说其他的,现在朕每日殚精竭虑,为的是啥?是松江和苏州府的受灾百姓啊,那些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朕派去的钦使带回来的消息,更是让人震惊,说是饿殍满地,赤地千里,松江府和苏州府历来是膏腴之地,百姓无数,如今这一场大水,百年难遇,真实苦了百姓,苦了天下啊。”
朱棣说罢,叹息连连。
郑亨有点懵逼,心说……俺一个武臣,这松江和苏州的大灾,和俺有什么关系?
只见朱棣清了清嗓子又道:“现在国家处处都要银子,国库空空如也,郑卿家啊,朕是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当初朕在北平靖难,是郑卿家这样的人……和朕一道同心戮力,如今国家到了这样的地步,郑卿家还肯和朕一道尽心吗?”
郑亨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膈应?
不过他还是乖乖地道:“自然,自然。”
朱棣笑了:“好极了,既然如此,能不能请郑卿家捐纳一些银钱,救助一下松江和苏州的僧俗百姓?”
“啊……这……”郑亨迟疑了。
看着郑亨似是犹豫的样子,朱棣眉一竖:“怎么,郑卿家不肯吗?”
郑亨忙道:“肯,肯的……臣……愿捐纳三百……不,五百两。”
郑亨肉疼。
可朱棣一听,却勃然大怒,突然破口大骂:“入你娘,朕拉下脸皮来求你捐纳,你便拿五百两银子来打发朕,你打发叫花子吗?”
郑亨两眼一黑,要昏厥过去:“陛下,臣……臣穷啊……”
朱棣脸黑了下来:“郑亨你这老匹夫,你以为朕是瞎子和聋子,不晓得你郑亨家财万贯?他娘的,你还是个人吗?灾民们食不果腹,要饿死啦,你这样多的钱,做的好大买卖,还跟朕哭穷?”
郑亨顿时大惊失色,心说我哪里做的好大买卖,于是连忙赌咒发誓:“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臣比窦娥还冤,臣真的穷……陛下你要信臣啊,臣……是什么人,陛下您还不知道吗?陛下……”
他杀猪一般的嚎叫,声震瓦砾。
朱棣却更怒:“你变啦!”
郑亨只听得心里凉飕飕的。
朱棣痛骂道:“你这厮,是钻进了钱眼里了,朕当你是老兄弟,你当朕是无知小儿,好,好的很!”
郑亨心里不禁大骂,这是哪个狗东西说俺坏话,皇帝身边有奸人啊。
于是他继续道:“陛下……臣真的穷……要不,臣砸锅卖铁,捐纳三千两……臣就这么点银子,臣……把祖宅卖了……”
朱棣气得咬牙切齿,可这家伙装穷到了这个份上,他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于是便大手一挥:“好了,不说了,他娘的,现在身边净是这样的鸟人!”
郑亨被打发了出去,到现在他脑子还是一片空白的,细细思量着,越发觉得不对劲,想回去寻朱棣,好好解释一番,可想到朱棣盛怒之下,却又怕继续触怒圣颜。
他离开武楼,没走多远,还听到那武楼里传出朱棣的咆哮:“这老匹夫为了银子,连脸都不要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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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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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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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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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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