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沈淮根本就是不顾城卫偷看的目光,大大方方地背着她从容走进的城门,这份坦荡,又让她心中甜蜜。
这还怎么好意思对他发难呢?
没走出几步,就听见后面城卫在凑头感叹——
“你说巧不巧,今夜先有王家公子救了摔断腿的路人回城,又有沈大人背着小厮回来,救人都赶在一块儿了。”
“还别说,究竟是世家子弟,真正的古道热肠啊!”
苏芽耳聪目明,闻言身子一僵:什么小厮?谁是小厮?
她忘了自己还穿着青衣小帽,一张脸又藏在沈淮背后半遮半掩,是以在城卫眼中压根儿就是个身型瘦小的少年。
沈淮仿佛背后长了眼,轻笑出声,却将眼睛在路旁停着的一辆马车上一瞥,脚下毫不迟疑地加快离开。
可惜,城门口,不好用轻功,
“沈翰林!”
伴着一声娇呼,那马车帘子掀开,扶出一位身姿盈盈的少女。
苏芽一抬头,呵呵,来了。
沈淮根本目不斜视,仿佛没听到一样,走得更快了。
苏芽埋头闷笑,也不吱声。
结果那少女竟然追上来了,“沈翰林,我是,我是……”
她想要自报家门,又还残留点儿矜持,竟然没好意思直说闺名。
苏芽不敢露头,将脑袋深埋在沈淮背上,心里默默地帮她补充:你是漕督家的小姐,邱念云。
邱念云拎着裙摆一路小跑,跟在沈淮身侧,完美地展现了一个疯狂拥趸的热情,哪里还有一丝平日的矜持?
“沈翰林,你一路辛苦,不如用我的马车送你回府吧?”
沈淮依旧不理。
两个婢女在后面追上来,一人忙冲在前,伸开双臂将沈淮拦下来,然后匆忙一拜,急急地说道:“沈大人,我家姑娘是漕督府的小姐,听闻大人孤身出城,特来相助。”
相助?
苏芽撇嘴儿,干啥轮得到你来相助?
她一想,倍觉此人招蜂引蝶,恐怕又要给自己添麻烦,不由将两指捏起,恨恨地掐着沈淮背上的皮肉……呃,此人太过结实,竟然没有赘肉可掐!
沈淮感受到背上的动静,却是难得地会错了意,以为苏芽让他停下,便安慰道:“别怕,夜深人静,难免有鬼魅横行,你就当没看见也没听见。”
苏芽憋得要死,拼尽全力才不让自己笑出声,也不知道这人是真的还是装的,索性埋头听他表演。
邱念云却是被噎得要死,大小姐何曾受过如此“礼遇”?
便是爱跟她抬杠的曹青媛也不敢这么说话,一时憋红了脸,恨恨地跺脚,“沈翰林!我可不是鬼魅!我是邱念云!”
沈淮见那两个婢女几欲冲上来抱住他腿的架势,邱念云又不管不顾地自报家门,他到底还是停下来,甚至还又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后,视线冷冷地将邱念云一打量,直看得邱小姐忐忑之色替换了窘迫,这才淡淡地问道:“邱小姐深夜在外,漕督知道吗?”
这夜色,已约莫到了亥时,以高门大户的家规家风,断不该让女子还在外等人的。
何况漕督府。
沈淮不开口则已,一说话,要么当人家是鬼魅夜行,要么暗讽人家的家风不严,最重要的是他背上还小心珍重地背着个夜游神,苏芽充分感觉到了特殊待遇,听得心中暗爽。
邱念云却委屈极了。
人家是淮安城的顶流闺秀,为了你沈翰林,硬是在城门口等了两三个时辰,这份待遇,怎地换不来一句温言呢?
可是,邱念云的委屈不过在心头走了半圈,便情不自禁地被热烈的仰慕所倾覆——因为,他是沈翰林呀!
沈翰林真人可真好看!
沈翰林的声音可真好听!
沈翰林肯背着小厮入城,不摆身段,还拒绝了城卫搭手,果然洒脱倜傥,不同凡俗!
她盯着沈淮的脸,含羞带怯地道:“我自城外归来,恰遇见你出城去,想着你行色匆匆,或许回城时需要一些照应……一路背负,想必负担不轻,我的马车轻便,帮你送这小兄弟一程吧?”
“不必,”沈淮仿佛感受不到对方的心意,一口回绝,“她不是小兄弟……”
苏芽赶紧在他背上猛戳,这呆子,要是让她暴露了,邱念云不得找麻烦?
沈淮挺了挺脊背,吞下后半句,很勉强地对邱念云点了点头,“告辞。”
他脚下不知道怎么迈的步子,两个婢女只觉得眼前一花,沈淮已经从她们身边穿过,大步消失在夜色里。m.χIùmЬ.CǒM
邱念云怔怔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喃喃地对两个婢女道:“我终于见到他了,他……他可真好。”
年纪小些的婢女,就是方才拦在沈淮前面喊出名号的那个,也跟着邱念云一起望着虚空的街道,“嗯!真好看!只是,小姐,奴婢看这沈翰林好是好,却似是个不假辞色的。”
“噫,你懂什么,他便是在琼林宴上,也是应对从容的,何须对谁假以辞色?”
邱念云摆了摆手,“回头我再写信给表姐,告诉她沈翰林在淮安城,还跟我说话了,不羡慕死她?”
两个婢女互看一眼,赶紧顺势哄道:“小姐说的对,沈翰林既然已在淮安城,日后见的机会还多,不如先回府去,从长计议。”
邱念云回府就被关了禁闭。
没办法,她运气不佳,在漕督府门口跟晚回的邱奈成撞了个正着。
“啪!”
“啪啦!”
邱奈成背着手在房里转了数圈,越想越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惊得邱夫人摔落了手中的二十四颗流珠手串。
“太乙救苦天尊!”邱夫人赶紧念一声道号,将流珠从桌面上拾起,“哎哟,老爷!多大的事情,怎么就如此生气?”
“胡闹!她一个大家闺秀,怎么敢跑去拦沈淮?!”
“不过就是说了两句话,哪里就拦了?”
邱夫人四十岁的年纪,看着倒像三十出头,保养得甚是珠圆玉润,眉目间十分精致,依稀可见遗传给邱念云的娇柔。
此时见邱奈成气得眉毛直竖,便将手串套在腕上,起身拉着邱奈成在桌边坐下,将茶盏送到他嘴边,轻柔地安抚道:“老爷,你说说看,那曹开河为甚敢上门为他那不争气的儿子探口风?”
“哼,他那是知道我必然拒绝,是以故意送一个跋扈之名给我。”
“是呀,可又不全是,”邱夫人道:“照我看来,他明里暗里坑你那么多,这回选这法子,还不是打量云儿到了嫁人的年纪,却还留在家里?”
“那还不是你非要将云儿嫁去京里?”
“哟!那只是我的意思?”邱夫人叉腰,柳眉一竖,“你自己不想要个好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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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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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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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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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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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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