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隔着六七丈的距离,隔着花圃假山上刚抽了新芽的迎春枝条,视线交错。
苏芽微怔,暗呼糟糕,自己被沈淮气得急躁,怎么就忘了要多观察一阵再出来……难道被王承佑抓住了什么破绽?
她心中提紧着,面上却不动声色,远远地对着王承佑颔首屈膝,行了个万福,然后就准备贴着墙脚离开。
王承佑却向这边行来,“苏姑娘。”
“王公子。”苏芽被堵在路上,只得站住。
“苏姑娘方才在这间房里?”
“是呀,曹小姐仁厚体恤,非要我用一个厢房,实在让人不能拒绝。”
苏芽无奈,这厢房用得,且不说别人怎么想,单就遇上沈淮这一桩后果,就让她恨不得没踏进来。
“刚才搜查时,苏姑娘人在房中何处?”
这问题问得微妙,苏芽愕然抬头,看见王承佑神色十分认真,指着她的头发说:“你的头发上,有蜘蛛丝。”
苏芽闻言,下意识地抬手去摸,摸了几下没摸准,王承佑便说:“我来帮你。”
他说着,竟真的抬手往她发上摸去。
苏芽立刻倒退两步,避开他的手,“王公子慎行。”
王承佑收回手,温和地道:“苏姑娘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此时门外或许还有衙役在,你这样若被他们看到,恐生波折。”
“多谢王公子提醒,我自己来。”
苏芽弄不明白这位都察院高官之子是什么意思,按说自己此时的样貌,绝不至于让人见色起意,而且他在元宵那天连夜将淮安城各衙门滥捕的事情捅到钱御史那里,也算间接救出了刘三点,不像是个轻浮的人。
王承佑并不坚持,却跟着她一进一退,踏进厢房中来。
苏芽只得再退几步,心中警铃大作。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已经不是合适的距离了,何况梁上还有个沈淮。
她立刻说道:“适才曹小姐似乎受了惊吓,王公子不去照看一下?”
王承佑不答,视线在房中仔细地转了一圈,又顺着墙壁各处仔细看。
苏芽不由得紧张起来,难道自己的头上真有蜘蛛网?这线索会不会将这王承佑的视线引到梁上去?
她顾不得许多,挪到床畔梳妆台上前,就着那福寿双全的大铜镜仔细看自己的头发。
镜面打磨得极好,光可鉴人,纤毫毕现,自然照出她发髻上那一片毅绕进发丝里的蜘蛛网。
苏芽心中天雷滚滚而过,一时恨不得把梁上那个迅速出卖掉——为什么没有提醒她?!
她举着铜镜,去摘发上的蛛丝,变换着角度从镜中观察上方的横梁,从下往上看,那里看起来正常得很,沈淮藏得极好。
苏芽心中一动,索性挑明了问道:“王公子莫不是在好奇我刚才躲在哪里?”
王承佑果然停下了动作,回身看她,目光犀利,口中却依旧温和:“愿闻其详。”
苏芽慢慢地道:“这房中陈列并不复杂,最好躲的地方,自然是床底。”
她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着王承佑的神色,果然见到他脸上浮现出一抹了然和讽刺。
于是,她便画风一转:“可是,人人都觉得安全的地方,怎会真的安全?就像王公子你,从进屋至今,一眼都没往地面上看,可见也是觉得躲进床底是个馊主意。”
王承佑讶然道:“苏姑娘观察得甚是细致。”
“……”苏芽心中暗道,不是我观察细致,是你忘了伪装。
她觉得挺无语,被曹青媛弄来这个捞什子宴请,却弄得像是自己偷会奸夫,眼看着就要被抓个现行。
罢了,这王承佑明显是在院中发现了什么,这才状似温和实则咄咄逼人,坚持把她堵回这间厢房,那便不如便成全他的神算吧。
苏芽真诚地道:“不敢相瞒:刚才那帮子衙役来势汹汹,甚是吓人,我平日看多了话本故事,故事里的龌龊事比眼见着的都要多些,所以我的胆子就比别人的都更小些。”
她说着,抬手一指床架,“王公子请看,那里是不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
“你刚才藏在那里?”王承佑觉得不可思议。
苏芽道:“想不到吧?我是穷人家的孩子,自小就是要帮家里到处去找能吃的野菜野花,除了地上长的,还有树上结的,像我的爬树本领就是在摘槐花和香椿时练就的,要救命的时候,绝对不会藏着不用。”
那床柱每根都有小儿手臂粗细,四根柱子之间又有围子相连,挂着厚厚的床幔。论承重,确实能够撑得起苏芽这种体量的女子。ωωω.χΙυΜЬ.Cǒm
王承佑神色古怪,问道:“苏姑娘适才就躲在这里?”
“都是为了谋生,苏芽不敢相瞒,”苏芽已退到了门口边,站在那里对着王承佑又一福身,道:“公子慢慢研究,我先告退。”
说完不待王承佑说话,一转身就跑了:周淮,我尽力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王承佑若有所思,伸手扶着床柱晃了几下,果然是勉强能撑人的模样,只是,他刚才分明是看见苏芽从上面落下来的。
他抬头往上看,只看见满眼的梁木骨架,高高的样子,又没个搭手的地儿,怎么看都是难上去的。
难道自己刚才是看花了眼?
苏芽匆匆出了清风楼,对门口正在找人的曹青媛打了个小报告:“似乎在后厢的院子里看见王公子了。”
曹青媛跺脚:“我都快气死了,他还慢慢腾腾的!”说着便指人进去喊王承佑,然后拎着裙角便钻进了车厢。
苏芽看着再没人理自己了,便自顾走了。
没走数百米,在隔壁春深筑的门口被刘三点和高峻拦住。
刘三点问:“小芽,刚才那边喧哗,所为何事?”
高峻问:“苏芽,你从那边来,看见我家公子没?”
苏芽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数圈,先问刘三点:“叔,你是跟周公子一起出来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便拉着高峻走到一边,悄声道:“完蛋了,你家公子去清风楼做贼,被人堵在梁上下不来了,不晓得等会儿会不会被人捉去官府,这下丢人可丢大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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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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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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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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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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