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沁说完,轻轻点了点自己的手腕,一卷缩小的浮生图在两人面前徐徐展开,她端起茶抿了一口,道:“你喜欢就拿去玩吧。”
黄泽脸色一变,“此图关系重大,与浮生塔息息相关,仙子怎么能如此随意”
燕沁笑眯眯道:“我从浮生塔的那本书的目录里随便撕的,也没出什么问题啊。”
黄泽脸色变了又变,心累地叹了口气,“早就出大问题了,浮生塔万千轮回的目录集于浮生图,浮生图分六大卷六小卷,六大卷为根六小卷为末,散落于浮生塔各层,自那场大战仙子陨落之后,浮生图六小卷遗失四卷,六大卷遗失一卷,帝君这些年苦苦支撑,除非不得已无法离开上界,若再不寻回遗失的浮生图,恐怕万界动荡。”
“啊。”燕沁感慨了一声,“这样啊。”
黄泽头疼地看着她,“我知道你看不惯帝君,但这是关乎万界存亡的事情,能否请仙子归还这一小卷浮生图。”
“拿走就是,我本来就是用来解闷儿的。”燕沁道:“不过你说六小卷遗失四卷,六大卷遗失一卷,那除了我这一小卷,其他的找到了吗?”
“尚未。”黄泽摇摇头,“我与残雪受帝君所托一直在寻找,但一直没有线索,今日能找回一小卷也是意料之外。”
“说不定有人和我一样随便撕了,没事,多找找就行。”燕沁轻飘飘道。
“浮生图非凡物,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撕下来的。”黄泽苦笑道。
“要是一直找不回来怎么办?”燕沁问。
“六小卷遗失过半,尚可由帝君支撑,但是那六大卷是重中之重,若一直找不回来恐怕其中的世界要逐渐崩溃湮灭。”黄泽苦恼道:“但是具体崩溃到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
“哦。”燕沁点点头,顿了顿又问:“你此次为何下界来?莫不是真为了楚苏?”
黄泽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也不全是。”
燕沁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仙子,帝君托我给你带句话。”黄泽道。
“什么话?”
“往事俱云烟,当往前看。”黄泽慢悠悠道。
燕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看得黄泽后背都有些发凉了,才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去他妈的。”燕沁认真地说道。
黄泽嘴角微微抽搐,使劲咳嗽了一声,小声道:“别说脏话,委婉点。”
“反正他又下不来。”燕沁道:“我对他除了脏话无话可说。”
黄泽头都大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行吗?我要是原话转告帝君肯定一怒之下杀了我。”
“那就祝他母亲安康。”燕沁又喝了口茶。
黄泽也不端着了,坐到燕沁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降降火,“仙子,你可饶了我吧。”
“师父啊,不是我说”
“别别别!”黄泽险些将水全给洒了,“别叫我师父,我怕折寿。”
“我都叫了你那么多年师父了。”燕沁笑地不怀好意,“你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黄泽苦着一张脸巴巴地看着她,“那是那是情况所迫。”
燕沁揣起袖子凑近他道:“咱俩做个交易怎么样?”
黄泽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我问你一些问题,你保证如实回答,我就给帝君回上几句好话。”燕沁微笑道:“是不是很划算?”
黄泽慢吞吞道:“你要是坑我怎么办?”
“保证只是些很小的问题。”燕沁继续和善地微笑,“说不准我一时开心就放过楚苏了呢。”
黄泽幽幽道:“您问。”
燕沁盘腿坐在榻上晃了晃身子,思索了一会儿道:“第一个问题,谁把我从浮生塔最顶层的那个小世界带回来的?”
黄泽:“……”
说好的小问题呢?
燕沁咂了咂嘴,“换个说法,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黄泽苦哈哈地点了点头。
“帝君。”燕沁眯了眯眼睛道。
黄泽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我他妈就知道是这个王八蛋!”燕沁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黄泽推了推茶杯,极其不走心道:“慎言慎言。”
“第二个问题。”燕沁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是第一个找到我的?”
黄泽点了点头。
“但是为什么不去找帝君复命?反而将我的神格层层禁制给包裹得严严实实?”燕沁道:“若不是后来我自己不小心都给解开了,恐怕到现在都恢复不了记忆。”
黄泽抬头看了看天,低头看看地,然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仙子,自始至终都是我对不住你。”黄泽垂下眸子道:“当年若不是因为我,你不会来不及去四方魔境,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啧,跟你有什么关系。”燕沁抱着胳膊趴在小几上对他道:“就算没有你那事该发生的照样发生,少自作多情。”m.χIùmЬ.CǒM
黄泽笑了笑,“我知道你不喜欢重新见到帝君,而过去的那些事情都忘记也挺好的,我就想陪着你在秋渭洲慢慢长大,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飞升也好重入轮回也罢,只要你喜欢……谁知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青予安,我当年卜过无数卦,都不曾显示过陌上川就是青予安。”
燕沁听得讪讪一笑。
“当年我在水云涧曾经卜算过一卦,卦象上说我同青予安有段特别的缘分,仙子还说是段善缘,谁知原来是这么一段缘分。”黄泽摇了摇头,“当初我下界时帝君托我教化青君,青君心魔入体,没个百万年难以消除,我算出过他这一世有大机缘彻底消除心魔,却不想你就是他的那个大机缘。”
黄泽缓缓道:“我卜算过无数卦象,算人,算己,自以为是对未来之事有所把握,将世事看得分明,可到最后却发现仍是意料之外,到头来也只能说一句造化弄人。”
“因为只要是人,就永远不会满足。”燕沁挑了挑眉,眯起眼睛笑道:“就像我,死了,有人觉得我只要能活下来就好,拼尽全力保了我的魂魄送入了那方小世界,后来又觉得如果我回来就好了,于是又大费周章将我带了回来。”
“可是回来又不够了,我什么都不记得,跟原本的那人相差许多,便又要我想起些重要的事情才好。”燕沁摇摇头,“待我想起了一些,又觉得不够,要全都想起来……现在还要我心甘情愿。”
黄泽怔愣地看着她良久,喃喃道:“你……全都知道了?”
“自然知道的,不然白白被折腾这么久,我很闲吗?”燕沁不在意地笑道:“只是这些事情谁做的,怎么想的,我却有些不明白。”
“最让我纳闷的是,怎么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来我跟前好好问问,我到底愿不愿意呢。”燕沁脸上的表情时十足十的不解。
有人想要她活着,有人想要她回来,有人想要她记起,也有人贪图更多的东西。
于是他们费尽心力编织了一个又一个大网,有的冲突,有的契合,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试图让她再也没有办法挣脱,然后轻飘飘地离开。
黄泽拢着拢长袖,“也许他们心里都清楚,你是不怎么愿意的,便先斩后奏,哪怕惹恼了你,依着你的性子,想必也是不会同他们计较的。”
燕沁忽然笑了起来,“可是他们谁又知道,我真正是个怎样的人呢?”
黄泽看着面前这个云清风淡的人,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可她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了吗?
“现在问最后一个问题。”燕沁脸上的表情终于不再那么轻松,“青予安,他到底想做什么?”
黄泽蹙起了眉,沉思良久才道:“我不知道。”
“只是心魔祛除之后,予安殿下不再那般喜怒不定,性情也好上许多,他又对仙子一往情深,”黄泽说到这里有些不自在地皱了皱眉,“险些忘了你们已经结为道侣了。”
“那就是个寻人定位的小法术。”燕沁晃了晃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手腕,“你忽悠他也就算了,还来忽悠我?”
“咳咳。”黄泽摸了摸鼻子,“下界都这般认为的,怎么能跟上界一样。”
“我随手就抹了,省得他再多想。”燕沁轻飘飘道。
黄泽无语半晌,“不妥,仙子,不妥。”
燕沁道:“有何不妥?我之前一时鬼迷心窍随他胡闹也就罢了,难不成现在还要继续陪他过家家吗?”
“予安殿下对你执念颇深。”黄泽道:“之前你们都已经互通心意定下终身,现在你突然要同他一刀两断,他会受不了的。”
“受不了也得给我受着。”燕沁道:“赶紧让帝君把他俩儿子都弄回去,天天在我跟前晃悠,烦不烦。”
黄泽道:“乐易殿下情况太过复杂,恐怕一时半会无法回去。”
燕沁沉默了一下,“当年他飞升回去之后……”
“他是在大战之后的第二天飞升的,就隔了几个时辰。”黄泽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触目惊心。
他最喜欢的师父,最疼爱他的母亲,尚未谋面的妹妹,以及昔日的诸多好友,在他飞升前的几个时辰全部陨落,他兴高采烈期待已久的重逢,却是一场连相见都没有的永别。
而罪魁祸首,是他从未谋面的同父异母的兄弟。
那个鲜活张扬的青年像是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生气,椎心泣血,自此喜怒哀乐无人能诉。
燕沁知道自己不该问,可偏偏又忍不住,现在只是窥见其中一点便已经惨烈至此,若是亲身经历又该是怎样的悲恸绝望。
黄泽道:“我们只是在找你一人,可他却要找许多人,若是知道你回来,他一定很高兴。”
两个人的话题最后结束地沉闷而压抑,黄泽离开后,燕沁坐了许久,直到风吹动了窗前的风铃,才让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燕沁神念微动,将意识沉到了识海之中,一卷浮生图正安安稳稳地躺在那里,这卷浮生图与方才她给黄泽的全然不同这是六大卷中的一卷。
自她将宁稳剑中的天魔骨融合之后,这一大卷浮生图便出现在了她的识海中,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
似乎有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待到时机成熟,便要将里面的猎物都绞杀殆尽。
“师父。”
燕沁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见青予安正坐在对面。
她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皱眉,“你怎么进来了?”
“我敲门,里面没有动静,我担心你便进来看看。”他解释道。
“我没听见。”燕沁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稍微放缓了语气,“我没事。”
“没事就好。”青予安微微笑道。
燕沁看着他,手中快速地掐算了一遍,对他道:“你下界轮回百万年,如今心魔已除,此世虽是情劫,但我已将印痕抹除,算是情劫已过,于你飞升无碍,便回上界去吧。”
“情劫已过?”青予安轻笑了一声,“师父你说得可真是轻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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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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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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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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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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