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少爷病得厉害,咳嗽一声都能去掉半条命,索性连堂也没拜,燕沁被架着扔进了少爷的房中。
燕沁倒是想学着那些模糊的记忆之中,娇羞温柔的新婚女子抛媚眼,但是现在是真抛媚眼给瞎子看。
这位少爷她只在年前匆忙见过一面,只记住了他半张脸和蒙着眼睛的那块黑布。
而如今这位少爷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身上换上的大红色的喜服,在红烛火的照映下愈发显得眉眼如画。
只是可惜那苍白到不正常的脸和微弱的呼吸都预示着这位少爷行将就木时日无多。
外面有人守着,燕沁一时半会儿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先拿了些桌子上的吃食果腹,待吃饱喝足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自己的恩公面前。
“你吃饱了?”那人忽然开口轻声问道。
燕沁一直以为他睡着或者昏着,谁知道躺着的人突然开口说话,吓得她一个激灵。
燕沁谨慎小心的退后了一小步,道:“少爷,你醒着呢?”
瞎子少爷轻笑了一声:“姑娘想必也是被逼迫才下嫁于我,姑娘放心,我……咳咳,我不会强迫姑娘,只是父母之命难违,待我……待我死了,便让家人放你离开,给……咳咳,给足银两,好……弥补姑娘名声上的损失……咳咳咳咳……”
一句话被他说得艰难曲折,燕沁都有点担心他会直接咳死在自己面前。
但是她更加确定,这位少爷虽然眼瞎但是心明,是个好人。
她大着胆子走到了床边,道:“逼迫倒是没人逼迫我,我是自愿来的。”
少爷愣了一下,眉梢微微上挑,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来。
燕沁总觉得这个表情很熟悉,就像是她见过无数次一样,但她没有因此而试了分寸,道:“年前你救过一个姑娘,替她赶走了纠缠她的混混。”
“是你……”少爷说了两个字又开始咳嗽起来。
燕沁等他咳完,才道:“没错,我是来报恩的。”
“姑娘不必如此,咳咳,我只是”
“没事,我也只是过来给你冲冲喜,能不能冲好我也不知道。”燕沁干脆李落道:“我就在这里待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就离开。”
少爷又愣了一下,大概他从来没有碰到过这般耿直干脆的女子。
旋即他又像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个落寞的笑容,“不知我还能不能活过一个月。”
燕沁抿了抿唇,到底不太好劝,这瞎子少爷白里透青的脸色,一个就是个短命的。
她叹了口气,扯了扯喜服的袖子,道:“接下来还请少爷多担待了。”
“不必这般客气。”少爷笑了笑,“你叫我予安便好。”
燕沁原本还拿着瓜子的手一抖,瓜子散落了一地。
“嗯?”瞎子少爷微微出声,表示自己的疑问。
燕沁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很多东西,但是都没有记住或者看清,但却自然而然喊出了那个名字,“青予安?”
少爷咳了几声,道:“在下姓杜,名川,字予安。”
燕沁……燕沁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是了,婶娘跟自己说过要嫁到杜府来的。
“哦。”燕沁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失望,但是具体的却又说不上什么来,只能不远不近地坐在椅子上,盯着那红蜡烛发呆。
“不知……不知姑娘芳名?”杜川问道。
“燕沁。”她怏怏道。
其实这名字是她那时有时无的记忆之中的,婶娘一家给她起名叫牛大花。
不知为何,燕沁觉得牛大花这个名字着实衬托不起她这高贵又颓靡的气质来,自己擅自改了名字。
通常别人都大花大花的叫,也就她自己觉得自己的名字叫做燕沁。
好在这位小少爷没有深究,只是一时半会儿呆住了。
“予安少爷,你怎么了?”燕沁看他有些痛苦地皱起了眉。
这位瞎子少爷道:“只觉得这名字略有些熟悉。”
燕沁:“……”
老套的手段,有本事您说牛大花这个名字略有些熟悉啊。
燕沁没再搭理他,便听他道:“燕沁姑娘,橱子里有被褥,你可自行……咳咳……”
燕沁担心他话没说完自己先咽气了,冲喜不成直接奔丧,到底是过去倒了杯茶水递到了他嘴边,道:“你先喝点水吧。”
“咳咳……多谢燕”
“别说了,喝。”燕沁扶着他的头小心翼翼的喂了些水。
结果一不小心喂得有些急,水撒了大半,人又给呛着了。
听着他几乎快要把肺给咳出来的那架势,燕沁吓得脸都白了,她一把将人扶起来,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
这位少爷咳嗽地眼角都微微发红,竟是带上了一丝妖冶的味道,连那青白的脸色都因此而显露出些许的血色。
燕沁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又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半杯水喂给他,这次因为不是躺着,少爷很顺利地就将水给咽了下去,咳嗽也平复了下来。
这位瞎少爷倚着她,露出来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多谢姑娘。”
燕沁心里忽然就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
她将茶杯放下,又将人小心翼翼地扶着躺下,道:“少爷,你还是别说话了。”
“嗯?”少爷又挑了挑眉,嘴角泄露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不到也就罢了,连话都不许说……咳咳,岂不是太难受?”
燕沁心道,我怕你说着说着直接将自己给咳死。
“时候不早了,燕沁姑娘还是早些歇下吧。”他道。
“好。”
燕沁去橱柜里找出了条褥子和被子,铺在了地上,衣服也没脱就穿着喜服睡了过去。
第二天燕沁醒来的时候依旧是躺在地上,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余光瞥见那火红的衣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这是刚嫁人了。
虽然是走个过场。
按传统新过门的新媳妇是要去给公婆敬茶的,但是她转头看了看那个病气浓郁的瞎子少爷,让他陪着好像也不现实。
“母亲方才派人传话来,以后晨昏定省都免了……咳咳……”少爷刚开始说话就又开始咳。
燕沁都快被他咳出阴影来了,她赶忙上去将人给扶起来,道:“要不要喝点水?”
见他摇头,燕沁除了扶着他便不知道应当做些什么了。
那瞎子少爷半边身子都靠在她怀里,燕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将手往哪里放,她等他咳嗽完这一阵,道:“你平日里可喝着药?”琇書蛧
“喝着……饭后……咳咳……”那人似乎想竭力将咳嗽声憋回去,看上去有些难受。
“咳出来好些。”燕沁道:“那我叫人上饭。”
“多谢燕沁姑娘体贴。”他彬彬有礼道。
燕沁干咳了一声,道:“你叫我燕沁就好,如此生疏会让旁人起疑。”
“好。”少爷又咳了一声,但嘴角却微微弯了起来,“那我唤你阿沁可好?”
燕沁的手一哆嗦,险些将人给翻出去。
“随便你。”她道。
“那你唤我予安便好。”少爷又道。
燕沁一阵心悸,却不知为何如此,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下来,而后道:“我去让人传饭。”
“好。”他道。
等到饭食上来,燕沁只是沉默地吃完,而那位少爷还在慢吞吞地喝着粥,喝几口便要咳嗽,连带着她也少吃了不少。
她见他端着那碗有些费劲,旁边的丫头又一点不看事,连手都不伸一下,她忍不住走过去,拿过他手中的碗,道:“我帮你吧。”
“那便有劳阿沁了。”他笑道。
燕沁一勺一勺地喂完,下人又将药端了上来,那苦味让燕沁闻着都有点恶心。
“拿来吧。”少爷伸出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下人将药端到了他手上,少爷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然后呛了一口,吐出了一大半。
丫鬟小厮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燕沁没顾上看他们恐惧的表情,赶忙扯了块帕子给他擦嘴,顺带着拍着他的后背,免得这位少爷给咳死了。
“快端些水来。”燕沁有点急,对着后面的下人道。
有几个赶忙去拿水了。
燕沁给他小心地喂水,道:“喝药不能太急了。”
少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的表情,“很苦。”
燕沁莫名地心尖一抽,她接过他的茶杯,道:“好了,快点躺下休息吧。”
那少爷终于安生了下来,躺在床上不说话了。
“阿沁。”杜川少爷躺了没多久又喊她。
燕沁走过去,轻声问:“怎么了?”
“我以为你走了。”少爷笑了笑,“这屋子里面病气太重,你还是多出去走走吧。”
燕沁摇了摇头,道:“没事,我身体很好,不会那么容易过病的。”
两个人相安无事地相处了五六天,而瞎子少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点起色,不是看着就要驾鹤西去的模样了。
这天傍晚,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燕沁刚吃完晚饭在窗前站着消食,后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她转过头,便看见少爷摸索着下了床,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椅子,险些被绊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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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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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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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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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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