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已经完全被荆条抽碎了,就算保镖存了一丝恻隐之心在下手的时候没有用足力气,在重复的抽打之下背后依然皮开肉绽,稍微一动就刺骨钻心的痛。莲关上房门,强撑着洗掉身上的血污时,已经痛得几乎面无人色。
她拿出一件宽大的浴衣换上,小心翼翼尽量不触碰背上的伤口,可是细微的摩擦依然让她冷气倒抽。她自嘲的笑了笑。是因为过了太久安稳日子没受教训的缘故吗?为何这一次,她要这么痛?痛得快死了。
关禁闭是不允许任何人探望的,但是好在还可以带手机,莲刚刚忍痛在床上躺下,手机就欢快的叫了起来。
迹部贤一没有任何表示,从他那张老谋深算的脸上并不能看出什么。迹部最担心的是爷爷对莲的印象变差,那样的话,可能导致婚约的破裂,可是在旁边察言观色了半天,也未曾发现一丝半点爷爷的心思。看来对付那只成了精的老狐狸,他的道行还太浅。听说莲今天回本家去了,他总是有点担心,还是抽空打了个电话过去。
接电话的动作牵动了背后的伤,莲咬紧牙关才没叫出声来,她尽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声音,不想让已经焦头烂额的迹部为她担心。
听惯了莲的声音,迹部又怎会真的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勉强和隐忍?可是既然她不肯说,他也不指望能从她口中问出什么,她从来都是倔强的,只要不愿意,谁也无法强迫。
迹部贤一有着自己的打算。
他对于鹤羽莲本身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是这件事毕竟影响重大,给社会造成的印象不好,可能会对财阀有些影响,不过既然解除婚约也不会受到什么显著成效,他也不会这么做。只是,鹤羽神矢正处在气头上,同为十大家族的人员,他并不好去干涉人家的家务事,所以才没什么表示准备按兵不动集中注意力解决财阀的问题。景吾那小子,是真的担心小莲吧?虽然竭力掩饰,可是那双急切的眼睛怎么能骗得了人呢?
鹤羽封真在自己的房间坐卧不安。
爷爷对莲一向没有多么仁慈,这次动用家法想必也不会手下留情,偏偏他帮不上任何忙,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受委屈。从来没有一次,他这样的渴望权力。时代交替的那一刻就要到来了吧?
莲拖着破败的身体走进和室。
是的,破败。连续两天的荆条的洗礼,两百下结结实实抽在背上,再加上每天下午到晚上罚跪八个小时,她的身体早已是伤痕累累,轻轻一碰就会倒。昨天受罚的时候还因为中途昏了过去而必须重头开始,现在她的脸看上去和死人没什么分别了。
她沉默的跪好,不说话。
鹤羽神矢坐在位置上,看着倔强的莲,神色复杂。
两天了,他其实早已不是因为生气而责罚她。这两天,鹤羽莲对于自己受罚这件事所表现出来的无所谓让他感到有点害怕。从小,这孩子便不讨自己喜欢,因为她是私生女,所以不管她如何的优秀,他都不曾将她真正的看成是自己的孙女。那个时候的她,对于他的责罚打骂总是逆来顺受的,可是还能瞧见委屈的模样,也让他时刻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大家长地位。
偏宠雅知,固然有血缘的关系在内,可是刚来时候的鹤羽莲,也完全不像十大家族的人。她自卑、懦弱,尽管总是笑着的,却一直是谦卑的。十大家族不需要这样的成员,她没有世家的傲骨和霸道。所以,不断地苛责她,放任雅知的欺侮,他只是想看看,莲的极限究竟在哪里,到底要怎样,她才能露出真正的自我,才能勇敢起来,不再退缩。
可是,没有。八年了,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苛责她的初衷是为了让她坚强。于是,惩罚开始变质,他也几乎没有了期待。
但是,自从和迹部景吾订婚之后,鹤羽莲的变化他看在眼里。她变得愈加出色,愈加倔强,面对自己也很少再有一味回避的时候,她变得越来越自信优雅,像一只破茧而出的蝶,又像一只羽化涅槃的凤凰一样,虽然还是个孩子,那份冷静和气度却让他开始害怕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这样的莲,是他从她一进家门就开始期盼的,此时却突然开始手足无措。是不是因为他苛责她的原因始终未曾讲明,所以才会恐惧强大的报复?又也许,是本身也明白,家族专权的时间太长,是到了新旧交替的时刻了,可是他还不想失去握在手中的大权,除了那个,他感觉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和证明。经年的尔虞我诈早已让他失去了对“颐养天年”这种词汇的感知,鹤羽莲的倔强让他心慌不安。他要打碎那种倔强和冷然!
可是他发现,也许他已经没有办法改变时代的变迁了。封真是自己确立的下任家主,势力自不必说,这个孙子也确实让他满意,可是鹤羽莲这个从来不涉足家族事务的女孩,在事件发生时候那份担当和冷静,更让他觉得可怕。真的是他老了吧?所谓后生可畏,他早已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或许,固执的对本来没有错误的鹤羽莲使用家法,只是他的一种发泄?失去大权之前最后的肆意妄为?检验已经浴火重生的莲的极限的手段?抑或是对于即将到来的家族洗牌的预警?呵,谁知道呢?他自己也突然有些沧桑。
“……七十八……”莲的嘴唇已经咬破了,可是她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依然倔强的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呼痛的声音。她终于明白了迹部的意思。他要她站在他身后,可是她也要有自保的能力,这样,才能在风雨来临的时候,至少坚持到他出现在她身边。所以,不能退后,不能软弱。
迹部贤一和迹部景吾跨出汽车,在佣人的带领下向和室方向走来。
昨天和封真通电话时才得知莲竟然在本家接受家法的惩戒!在听鹤羽封真描述了所谓“家法”以后,迹部更是一刻都坐不住。那么严厉的惩罚,用在一个女孩子身上,她该是何其的痛苦!即便是这样,通电话时也不肯告诉自己吗?不想给他添麻烦?心下着急,连步子也不由加快了许多。
“对不起迹部老太爷,迹部少爷,我家老太爷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去的。”诚惶诚恐的女佣在和室门口挡驾,脸上的为难之色显而易见。她们只不过是在人屋檐下求一碗饭,这样的家族之间的碰撞她们担不起啊!
“……八十六……”神智已经开始模糊了,莲更加用力的咬住嘴唇,借由痛感让自己保持清醒。一定不能昏过去!好像听到了外面有人提“迹部”?真可笑,自己是糊涂了吧?
“本大爷叫你让开你听不懂吗?”和室里鞭笞的声音已经能够听见了,迹部觉得那一鞭一鞭都是抽在自己心上,每响一声,他的心就紧缩一下。他心急如焚。
“……九十……”这次,是迹部的声音呢!莲的身体摇摇欲坠,嘴角却勾起意义不明的笑容。幻听啊!什么时候她这么依赖他了?每次遇到危险或者麻烦都会想到他,自己果然是个麻烦鬼吗?
“哗啦——”和室的门被大力拉开了,莲感觉自己被护进一个安全熟悉的怀抱,这次,伴随着衣衫撕裂的声响,却没有痛感在自己身上传递。
迹部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知道他就这么闯进来非常失礼,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这是他二十年的人生当中,第一次这样冲动任性,完全不顾礼仪和长幼关系。他满心满脑都是那个倔强的丫头,这种担忧在拉开和室门的一刹那达到了巅峰,轰然崩裂了。
谁能告诉他,她白皙光滑的脊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所带来的痛楚多么难以忍受?又有谁能告诉他,她那苍白的胜过一张白纸似的脸是怎么回事?他的莲,他心爱的莲,怎么会变成这么一副样子?虚弱得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带走一样。
在能够思考之前,身体就已经自己动了,他冲到她背后,将她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下荆条的洗礼。
随后进来的迹部贤一眉头登时就蹙了起来。不是因为自家孙子受伤,而是因为虚弱苍白的莲。鹤羽老头真是狠得下心,为了一个根本不是她错误的问题,将同为受害者的小莲弄成这样,他怎么狠得下手?
保镖尴尬的拿着荆条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他收手不及误伤了迹部少爷,这下可如何是好?
和室里一时静得连掉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
熟悉的玫瑰的香气扑入鼻中,莲已经神志不清的头脑根本无法思考。是谁?拥有这么温暖和安全的怀抱?记忆中,只有迹部了吧?她沙哑着声音试探着叫道:“……景吾?”声音中有着惊喜和脆弱的期待。
“我在这里。”他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如释重负和不假思索的信赖,心蓦地一抽。傻丫头!原来这么害怕这么难过的吗?即便这样,如果自己不来,她是不是仍然不会要求?她知不知道,这样独自承担一切的她,让他更加难受和内疚?
鹤羽神矢淡淡的扫了一眼两个晚辈,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鹤羽莲改变的原因了吧?那个叫做迹部景吾的年轻人?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在莲的脸上看到了信赖和依靠。
他,是真的要退出这个巨大的舞台了呀!
“你们下去吧!”他挥了挥手,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沧桑无奈。
迹部小心翼翼地抱起莲。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势抱她。她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伤,让他几乎不敢触碰。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因为过度用力而咬出了血迹。
他听见自己心脏的悸动。
她说过,她不想成为他的负担,要让他没有顾虑的向着目标前进,又知不知道,如果这样做的代价是让她如此伤痕累累遍体鳞伤,他宁愿放慢前行的步履,也要为她撑起一片天空?
他用尽生平最大的温柔将她放在床上,可是还是弄痛了她,让她清醒过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真实存在的人,扯出一抹虚弱但是心安的微笑。真好,她想着他的时候,他在。
“愣着干什么?拿药箱来!”迹部瞪着站在房门口的女佣怒吼道。这个样子的莲让他要抓狂了。
“呃……那个……”女佣为难,“回迹部少爷,老太爷吩咐过,不许给大小姐用药……”在迹部杀死人的视线中,她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没事的景吾。”她忍着痛握住他的手,牵强的笑着安慰他,“我不要紧。她也只是听人吩咐办事,我们不要为难她了。”
迹部没说话,反握住她冰凉的手。
第一次,他知道了这种为一个人心痛得快要落泪的感觉。
“我很高兴。”她说,“你能在我身边,为我挡开伤害。真的已经,很满足了。谢谢你,让我这么幸福。”
她尽量温婉的笑着,看着他,告诉他她的感动。wWW.ΧìǔΜЬ.CǒΜ
“我想,我已经能够勇敢,能够和你站在一起,跟上你的步伐了,所以,以后,我们一起加油吧!”
他在她干裂的唇上印下一吻,没有欲望,没有掠夺,只是轻柔的、小心的舔过她唇上的小伤口,并不继续深入。
她闭上眼睛,放松下来。她知道,那是他的承诺,一生不弃。
封真站在房门外。没有关紧的房门将房内的情景透露的清清楚楚。他靠着墙壁,悄悄握紧了拳。
莲,终于有了一个人如此有担当的和你站在一起,可以为了你做一切事情。而他这个做哥哥的,相比之下却是那么逊色。和毫不犹豫来到她身边为她挡下惩罚的迹部相比,他只是在自己的房间担心了三天,却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
也许,是时候发动家族内部的权力重新分配了,迹部景吾给了他启示,他是兄长,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保护疼爱的妹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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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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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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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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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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