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莲还是没有下来。
山下管家说,莲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已经一整天。
“小莲会不会有事啊?”菊丸担心的拖着半边脸,连面前的美食也没能引起他的兴趣来。
“要不要去看看?”连忍足也有点坐不住了。他是喜欢看戏,但是前提是不伤害任何人,藤原今天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不知道小莲怎么样了。那种事情,总是不希望太多的人知道吧?
“随她去吧。”迹部淡淡的回答。他明白的,这个时候,任何关心都可能变成温柔的刀子,在已然存在的伤口上狠狠地捅上两刀,莫不如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倔强的她也不希望将伤口展现给更多的人吧?至于藤原悠子……哼!敢欺负他的人,还指望他会放过她吗?
夜深了。
莲还仰卧在床上,双眼空洞的盯着天花板。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环绕着她,悲伤、哀叹、束缚、怀念、自责……无数的情绪好像比赛一样争先恐后的跳进她的脑海,将她的大脑悠闲的空间挤得满满的,让她的整个身体都膨胀起来。积郁的感情在胸中叫嚣着、挣扎着,冲破理智的束缚交织在一起,引爆尘封的愁思和阴霾。
她已经这样躺了整整一天了,没有动一下,甚至连眨眼都很少,好像已经入定了一般。
幸福……吗?
想起藤原悠子的控诉,莲自嘲的牵了牵嘴角。果然,在外人眼中,自己是太过幸运了吧?原本什么都不是,却因为“自甘堕落”沦为别人情妇的母亲而获得一个显赫的姓氏,一个高贵的身份,从此掩去平凡掩去贫穷,做一个令人艳羡的富家千金,享受一切世人仰视羡慕的待遇,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和万人敬仰的地位。是太幸运了呢!可是,上好的珍珠也要经过千万年的磨砺和冲刷,为什么不会有人想到这一切荣耀背后的艰辛和痛苦?
为了被这个家族接纳,为了寻找一丝家的温暖,她练舞练到指甲脱落的时候不敢声张,只是裹上层层绷带继续。练习茶道和插画时,跪坐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一坐就是七八个小时,往往课程结束的时候她连站都站不起来,可是也要咬牙坚持。练习马术,大腿内侧都磨掉了皮也不声不响第二天依旧坚持。练习小提琴,左手指被琴弦磨破流血也没有放松……Χiυmъ.cοΜ
她已经在黑暗中待了太久,久到只记得憧憬阳光的心情而忘记了在刺眼明媚的阳光下容不得一点点瑕疵,她那么拼命,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有一丝立足之地,不要被唯一的家人抛弃嫌恶,不要因为自己而给家族带来负担。她所得到的,并不是坐等便能够拥有,哪一样不是通过她千百倍的努力争取来的,哪一样不是她牺牲了自由和纯真交换来的?
藤原的指责,莲并不生气,因为从踏入鹤羽家门的时候她就知道,放弃什么保留什么,都是她的选择,得到什么失去什么也只是公平的交换,她的付出只是为了自己,并不是为了展示给谁看,她只是……累了罢了……
起身,披衣,莲走进月色中。
其实,莲是很怕黑的,无边的黑暗会让人绝望而无助,看不到任何希望和未来,可是害怕的同时,她又无比的迷恋黑暗,因为只有在黑暗中,伤口才能够得到治疗,疲惫也能够摊开。只有在黑暗中,不想笑才可以不笑,想流泪才可以流泪,不用担心被任何人看见,不用担心任何挑剔的目光。
手冢从浴室出来,走到窗前。
只是突然想看看夜色而已,却不料看到一个纤弱的身影在月光下孤寂寥落。
看惯了莲平时的开朗活泼,悲伤的她格外让人揪心,寂寥得令他想要紧紧地拥抱她。想到今天白天藤原悠子说的“手冢家女主人”之类的话,英挺的眉皱了皱。他对她的喜欢已经这么明显了么?连藤原这个仅仅相处几小时的人也能看出来?手冢也不知道该感谢还是生气莲的迟钝。
他现在,有点能理解她那自由的个性却会那样遵从家族的原因了。只是不想被人讨厌吧?所以想要努力变得更加优秀,变得听话而完美。那么,若是知道他对她的喜欢,会给她造成负担吧?也许,就现在这个样子才是最好的,他能看着她,每天能和她在一起,却不用担心会给她任何包袱……
他走下楼。
肩上突然多出些许重量,莲下意识的回头,看到手冢清冷的面容。
“晚上风大,多穿点。”手冢淡淡开口,并未询问她出现在花园的理由,也没有提白天的事情。
“谢谢。”
沉默起来。
和手冢单独在一起,沉默并不是稀奇的事,可是并不会觉得尴尬。那个人的存在让人有一种心安的力量,莲说不清那是因为爱恋还是因为信赖,现在的她也不愿意去想。
“TezukaSan,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莲被自己突然冒出的话吓了一跳。怎么就……也太不合适了。
“呃对不起,我不是……”急急忙忙想解释,可是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莲有点懊恼。什么时候说话这么不经思考了?明天还要早训,手冢怎么能出去?
“想去哪里?”低沉的声音打断莲语无伦次的解释,手冢侧头淡淡询问。
“……音乐厅。”
夜间的音乐厅显得比白天更加神秘,手冢坐在观众席里,听莲弹钢琴。
这次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干净的音符流淌在空旷的音乐厅中,伴随着清冷的月光,让三角钢琴旁的人显得更加空灵。手冢不会弹钢琴,但是他听得出那琴音里的寂寞和彷徨。他想拥抱着她,用自己的胸膛告诉她不用那么辛苦,可是他不能,他没有那个立场,他的拥抱,只会是她的负担。
“不好意思TezukaSan,这么任性的让你这么晚陪我出来。”今天因为接了很多重球的缘故,莲的右臂和手腕都麻了,方才弹奏了几曲之后手便有点吃不消。本来迹部叫管家准备了冰袋,可是比完赛藤原的一番话让她心情消沉下来,连冰袋也没有用便回了房,这会儿她又不想让手冢看出来,便离开了钢琴。
“心情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谢谢。”莲礼貌地道谢。那客气的语气突然让手冢感到莫名其妙的心烦,好像她客气的态度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比刚刚认识时还要遥远,一股无名的怒火蓦地一下窜了上来。
“我说过不用对我那么客气。”心里不痛快,口吻也生硬起来,手冢惊讶自己什么时候自控力如此差劲。
莲微微有点讶然,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一下子他就不高兴起来,可是也并没有多问,盖上琴盖离开了音乐厅。
电梯匀速下降着,音乐厅在14层,这段时间对于两个别扭的人而言是有点过长了,两人各站在电梯的一角,彼此无言。手冢暗暗恼怒自己刚才恶劣的态度。似乎在知道莲是迹部的未婚妻之后,他的心情就总有点莫名其妙,真讨厌这种感觉。
匀速下降的电梯突然颤动了一下,紧接着,灯光熄灭了,同时,轿厢停了下来。
手冢皱了皱眉头。停电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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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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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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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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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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