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日记之前,他浏览着之前写的,有些激动的心情又稍微平复了一些:
10月9日
今天我见到她,这么多年,头次看到她一个人。我在台上接受采访,她站在人群之中看我,我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后来我一直心不在焉,好几次口误。采访结束后我赶紧去找她,却发现她已经走了。
10月10日
今天同学会,她非常热情——像是回到了曾经似的,她就坐在我的身边,不断跟我说话,还跟我谈到了很多曾经发生的事。她谈到了高中时代的辩论赛,我又何尝不记得。她说我那时候在上面应答如流,表现出色,却忘记了其实我第一场表现得非常不好,我很紧张,对方说出的话几乎成了我的耳边风。中途休息的时候她给我买了一瓶水,还说“如果你表现得好,晚上一起去看电影”,说完,她还拿出两张电影票在我眼前晃。后来我满脑子都是电影,紧张感消失得干干净净。是她让我变得轻松。
她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喜欢她。高中刚入学那会儿,我就在队伍里看见了她,扎得高高的长马尾,一身随意的白色短袖T恤和黑色短裙,似乎随时都蹦蹦跳跳的。高一上期她一直坐我的右后方。最开始她讨厌我,说我高傲霸道情商低什么的,可是后来我们变成了同桌,她逐渐对我改观了,有时候我只要稍微碰到她的胳膊,她就脸红,特别可爱地在课桌中央画了一条线……高一下期期末过后,她在篝火边亲了我,然后就跑掉了,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告白,当天晚上我们就开始交往了。我和她交往了一年半,那是我最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当时,我坚信我的另一半绝对是她,打算跟她在大学毕业就结婚,只要有她,家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在乎。
可是——
高三那年,我回家,刚好撞见她从封博然的房间里走出来,衣衫不整,身上有吻痕。她说,她已经跟封博然交往一年了。从那个篝火晚会开始,她跟我交往了一年半。她说她之所以跟我交往,就因为喜欢封博然。她提出分手。
我跟她分手了。
二月五日,妈妈去世了。
高考失利。
……她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为什么这么热情?可是我真的没救了吧?!当我听到她说,现在她是自由的,她能够选择在哪个男人身边的时候,我居然选择性地忘记了所有不快,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不顾后果地想要马上拥有她。
我们两个人奔跑在繁华的街道里,我用了所有意志力,才没有带她上宾馆。后来我开车送她回家,刚好下雨,她在车上吻我,提着高跟鞋跑进了别墅。我在车上发呆,直到午夜才开车回家。
我满脑子都是她。
……
……
……
10月19日
我带她参加宴会,为了防止她被媒体认出,我为她戴上了面具——这是她提出的协议,她说,不可以曝光我们之间的关系,毕竟她是封博然的妻子,如果大家都知道封博然的弟弟封烨然正在跟他的嫂子厮/混的话,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呢。我同意。
今天的她实在太美了,我实在忍不住,将她拉出舞池,亲吻她。
可是我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看,难道是狗仔队?他们在拍我们?其实好多天前我就有这种感觉了。我检查了好几次,甚至派人调查,可是毫无收获。网上也没有人把我和陈萱扯在一起,实在是太奇怪了。
10月20日
今天早晨,陈萱说,她有个项目想跟我合作。她说她想拍个纪录片,以封华为主角,拍他的生活呀,他的特异功能啊,对他的实验之类的。她还真是没变,高中的时候就想当个导演了。
改天我带她去见见封华。封华这孩子比较怕陌生人,如果真的要拍个纪录片,也必须得他同意才行啊。
※※※
十月二十二日,封烨然再度胃疼,他去见封华了。
可是今天的封华不太对劲。他用最快的速度帮封烨然治疗了以后,就坐在秋千上,不太说话。他的眼下有着浓浓的黑。
“封华,你是不是睡得不好?”封烨然问。
封华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封烨然有些担心地朝他走过去:“怎么又不说话了,心情不好?因为我好几天没过来找你?你也知道的啊,你在被关禁闭嘛,我没办法每天都过来的……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道歉还不行吗?”
封烨然说着,就习惯性地想去抱抱封华。
可是封华马上躲开了,像是在闪避什么脏东西。
“脏死了。”他这么说。
封烨然简直觉得好笑:“你这孩子,我天天都会洗澡呢,衣服也换得很勤的,哪像你,看看你的狗窝到底有多乱!”
可是封华根本没有像以前一样马上就笑出来,似乎他已经忍耐了很久,封烨然难以忘怀他的这种表情,眉头紧蹙,眼里满是轻蔑和怒火……
封烨然有些尴尬,他赶紧闻了闻自己的衣服,道:“这就是为什么这段时间我每次找你,你总让我洗澡的原因?你是不是嗅觉太敏感了呀,我真的什么都没有闻出来。”
“你昨晚在哪里?”封华忽然问。
封烨然张嘴,几乎无意识地脱口而出:“在家里啊,怎么了?”
封华不再说话。
“唉,没想到养了个小洁癖,我去洗澡了。”
封烨然只好去洗澡。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封华已经躺在小床上睡着了。他蜷缩在床上,呼吸均匀,以前稚嫩圆润的轮廓变得更清晰了。
封烨然给他盖好被子,把房间里的灯光调暗,环视四周。
他的房间还真是很乱很乱,明显很久都没收拾了。封烨然看了看时间,还不晚,打算帮他好好清理一番。不多时,他就发现到处都是封华的画,素描、水粉,还有些没有章法的、凌乱的图稿。
封华以前都不让封烨然看他的画,封烨然非常好奇!
他捡起几张看了看,发现封华的画风多变。有的相当幼稚,有的简直就像艺术专业的大学生绘制的作品似的。幼稚的画非常简单,颜色也很单一,例如杂乱的红色粗线条,一圈一圈的黑色圆圈,一个奇怪的小人(头部有杂乱的红色线条),两个对视的小人等等。封烨然皱眉思考了一下这些画的意义,然后想着最近给他看的动画片可能给他造成了一些影响吧。然后他又开始观察水平高的几张风景图,一张是街景,一张是山林,街道图有涂色,非常漂亮,景色给他一种相当熟悉的感觉,观察了些许他甚至知道了封华在画哪里,但马上,他就有种怪异的感觉。心跳逐渐加速,封烨然蹲下来,继续观察,他看到了一张墓碑图,一张非常朦胧的、躺在床上的黑发男人,那些风景图里,似乎也有这个男人——
“你在做什么?”
冰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打断了封烨然的动作。
封烨然在这一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转过头,看见封华正坐在床边,俯视着自己,背光,双眼堙没于黑暗之中。
他居然没听出来这是封华的声音。封华的声线已经不似曾经那般柔软,而是凉薄的、缺乏感情的少年声线。
封烨然意识到自己在没有经过他的允许下看了他的画,有些愧疚,有一点点害怕——简直毫无道理,但是他在这一刹那想起了酒吧里朋友说的话,她说,封华的眼神有点可怕。
封烨然笑了起来,好似他自己的笑容很快就能传染封华,让这种凝固的气氛变得欢快起来:“封华,你简直高产啊,而且画得这么好!都是这个月画的吗?”
“……嗯。”
“你画的是什么呀?我怎么觉得……”这么熟悉呢?封华没把整句话说话来,那种违和感又出来了,凉凉的,像是冷血动物一般顺着他的背脊爬上来。但他无法为那种感觉命名,他不知道自己在怀疑什么。Χiυmъ.cοΜ
“随便画的。”
过于敷衍的回答让封烨然烦闷,因为他本以为他可爱的封华会解释半天的。
封烨然锲而不舍地捡起地上的画,指给他看:“你画的这个人是我吧?这个轮廓跟我还真是挺像的。这个街道的景致呢?你是从哪里看到的?我不记得有带过你去那边啊,你——”
背上的冷血动物似乎在狰狞地笑,攀爬得越发迅速,几乎立即就要点燃某种情绪,可是封烨然还没说完,手上纸张凭空消失,房间里的所有画卷在顷刻间化为碎片,涌入空中,随后哗啦啦地落下,毫无踪迹。
封烨然生气了。他的封华,从未如此忤逆过他。
他站了起来,斥责道:“封华,我不记得有教过你做这种没礼貌的事情。也没教过你——这种用毁掉东西的方式来隐藏秘密的方法!你要是不愿意告诉我,就拒绝我,告诉我你拒绝的理由。你不想让我看你的画,就收好它们,不要到处乱扔等着我帮你收拾,然后不准我过问半个字。还有你毁掉它们是什么意思?不说纸张、颜料的价钱,你自己花在绘画上的时间和精力呢?那些都毫无价值吗?”
封华的脸上却毫无愧疚感,他轻柔地翻着手中那凭空出现的,那叠厚厚的画卷。纸张碰撞,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他缓缓道:“别急啊烨儿,我没有毁掉啊,你看,我只是把它们收好了而已。”
——他居然耍了我。
封烨然非常生气。他感觉这个孩子这段时间越发让他陌生,他几乎无法承受这种落差感。
他抑制住自己的愤怒,片刻后,淡淡地说:“我回去了。”
说完就朝铁门走去。
可是铁门根本打不开。
“老——”
老张还没说完,就感到冰凉的气息铺洒在后颈:“以前你要是过来,当晚是不会回去的。”
封烨然明白他的意思,的确,前几次封烨然过来,当然都跟封华一起,挤在小床上睡觉。
“但我今天想回,你惹我生气了。”
“可是……我也很生气啊。”
封烨然皱眉:“你气什么?”
“我气……你明明教过我,不可以骗人。但是,你骗了我。”
封烨然简直不明白他说的话:“我哪里骗你了?!”
“昨晚你不在家里,你和那个女人,在宾馆里。”
封烨然马上转过身,有些诧异地发现封华居然又长高了,现在他的头顶已经到达自己的鼻尖了。可是此刻不是赞叹对方生长速度的时候,封烨然尴尬地看着封华的双眼,几乎马上就挪开了视线,他感觉自己的脸变得通红,又有些懊恼:“你怎么知道?”
“你浑身都是那女人的味道。”
“别老是说那女人,很不礼貌啊……可是我离开宾馆的时候有洗澡啊,你这狗鼻子,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刚才不好意思跟你说,毕竟你还小……”
“你现在走,是不是又要去见那个女人?”
“也不可能天天都见吧,大家都很忙……”
“留在这里,别去见她!”
封烨然愣了愣,然后笑着开玩笑:“可是某个淘气鬼今天惹我生气了,我要是留在他身边,可能会忍不住揍他一顿!”
封华把他的玩笑当真,但他不但不怕,还一脸看到了希望的样子。他紧紧地抱住封烨然,喃喃地央求:“烨儿,揍我吧!打我吧!但是别走,别去找那个女人……别去……别去找她……”
他抱得死紧,紧得让封烨然感到疼痛,封烨然正想抱怨,却感觉封华的声音有点没对劲,闷闷的,尾音怪怪的。他埋头看,发现紧抱着自己的家伙,耳朵完全红了,摸了摸他的脸蛋,小家伙逃得可快了,但他满脸的泪花还是被封烨然摸到了。
他立马乱了手脚:“诶?封华?不科学啊,今天明明是你的错,你哭什么!”
封烨然抱着封华,安慰了好半天,跟哄小孩子似的,努力地讲了好些笑话,还像封华小时候那样,瘙痒啥的,封华终于安稳了些,又露出了笑容。
忽然,封烨然的手机响了。
他还没看手机号码,就按了接听键,那边的女声传来:“烨然啊,你在哪里,我在你家楼下……”
封烨然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已被夺走,“啪”地一声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还没来得及发怒,他的后背就感到一阵闷疼,他被封华猛地压上铁门。封华双眼微眯,眼里燃烧着一抹红,里面满满的都是危险。
封烨然又闻到了一股香味,封华身上的香味——冷淡,却带着侵略性的香味,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为浓郁。
在这一瞬间,封烨然瞪大双眼看着陌生的封华,莫名的晕眩感混合着窒息感在体内疯狂膨胀——他似乎能看到周围的物体在震颤,就连空气都变形了,有一种可怕的力量在控制着这个空间,像是无数眼睛、无数手,他们朝封烨然袭来,企图控制他的一切,他的身体,他的皮肤,他的每一个细胞!
“我没有跟她约,是她自己——”他几乎脱口就要说出这句话。
可是尖锐的痛感让他根本说不完整,因为下一刻,封华扯下他的衣领,埋头,一口咬在他的锁骨上——
——Tobecontinued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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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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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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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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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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