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已经见过好几次,之前还有些忐忑,虽然都是穿来的,却还要好一番见礼,说话也拘束,不过现在见得次数多了,关系熟识,便自在很多。
而他们能三不五时的出来吃茶,皆是因为魏临和霍云岚。
自从上次两人知道了对方的来历后,他们便没有什么保留。
你的女主我的男主,各有各的剧情走向,时常交流一下总好过两眼一抹黑。
不过因着安顺县主身份尊贵,府邸也是有人盯着的,府内仆役也并非都是铁板一块,她总不好让郑四安到府里说话,省的招人口实。
郑四安也有公务在身,常要跟在魏临身边,没办法总往县主府跑。
于是两人便约了在这茶楼见面。
虽然这里距离魏家药铺不远,但也正因为距离不远,若是被人发觉,也有话可说。
郑四安自由来去不妨事,萧成君则是改换服装扮作男子,又换了妆容变了发型,什么佩饰钗环一概不用,若不是熟悉人,哪怕是面对面也不会认出她来的。
刚才也不过是开了窗户透透气,很快又关上,好巧不巧的就被过目不忘的霍云岚瞧见了。
不过两人都不知道霍云岚就在不远处坐着,他们喝了茶,待玲珑去门口守着后,萧成君的神色才完全松快下来,脸上却有些不高兴,嘟囔道:“好容易能出来一遭,本想着能去郊外走走看看,偏康亲王家的小郡主解了禁足,约人去赏花,我也推脱不掉。”
郑四安寻常见了安顺县主自然格外恭谨,任谁都挑不出错处,但是私下里两人说话倒没那么多规矩,这会儿郑四安便道:“你若不想去,回绝了便是,想来也没人能摁着你的。”
萧成君接过茶盏,却没喝,只在手上捧着:“我也想拒,不过大公主要去,我就要去。”wWW.ΧìǔΜЬ.CǒΜ
“大公主最近如何?”
“还不错,就是提起驸马还是一肚子的气。”霍成君便转而道,“这个地方,做了驸马也是能当官的,大公主的驸马常明尚前些日子得了个枢密院承旨的差使,以后你们少不得相处,只是我瞧着大公主夫妇关系不睦,有些事情还是要谨慎些的好。”
话说到这里,他们都没有细说,彼此心知肚明便是。
对待常明尚,要有所保留才稳妥。
如今萧淑华与萧成君关系渐好,出来进去常常凑在一处,因着大公主在楚王面前得脸,萧成君也一直是被楚王夸赞的,两人在一起倒是合情合理。
可是他们心里都清楚,萧成君亲近大公主,除了因为脾气相投,还是为了萧明远筹谋。
这位到底是不是能顺利的成为真龙还未可知,如今剧情变化许多,自然要多努力些才能把日子过得顺遂。
而两人的“书友见面会”对于朝堂上的事情大多点到即止,各有分寸,有关紧要事更是一概不提。
相比较之前几次他们生疏,见面就是围着魏临和霍云岚打转,现在熟识不少,说的话也就多了。
很快话提就转到了自己个儿身上。
郑四安是个心大的,加上穿过来之后的经历颇为传奇,从屠夫之子一路拼到男主身边博得官位,跟着魏临南征北战,经历苦的甜的都不少。
他便挑拣着有趣的事说给萧成君听,萧成君次次都听得津津有味。
夹了一块茶点到盘子里,萧成君眼中有些向往:“我与你不同,来了之后便是呆在都城里,莫说是外面了,就连城郊都甚少去,不是在宅子里就是在宫墙里,行走坐卧生怕一个不小心暴露了痕迹,被人当成妖怪抓去烧死。”
郑四安明白她的难处,在都城里这些时候,郑四安也琢磨出来了此处的生存之道。
人人都是七拐八绕的心眼,分明是古代人,可是却比谁都聪明。
纵然他和萧成君是穿来的,可论起心眼手段,他们拍马都赶不上这些从出生就耳濡目染的高门大户。
自己有魏临庇护,而且是行伍出身,尚且要在衙门里应付一堆试探猜忌,更不用说萧成君这样连睡觉都有人盯着看的贵女。
不过郑四安却不想让她对外面太向往,如今关系亲近些,索性半点修饰都没有的实话实说:“如今这天下乱的很,世道艰难,能有个安稳就很是不易。”声音微顿,“齐楚一战不过是开始,若是想要平稳,只有归于一统,今后少不得兴起战事,你还是安稳呆在都城里才稳妥。”
萧成君微愣,看着郑四安,没有开口。
郑四安与她算有同乡之谊,再加上萧成君性子好,年纪又比他小些,郑四安对她多了些关切,也就不瞒她,把话说透:“并非我吓唬你,这里虽说是书,可也是新的天地,尽是活生生的人世间,如今这个年头,护好自己才是头等要事。”
萧成君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神态是难得一见的老实。
只是郑四安见惯了她的笑颜,如今这样倒觉得是自己刚才话说重了,赶忙道:“不过你安心,有夫人在,一切好说。”
萧成君这才弯起嘴角,应了一声。
她从一开始就没奢望过很多,如今能遇到霍云岚已经是运道了。
这就像是一道平安符,还是永不过期的那种。
见她展颜,郑四安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带了东西。
赶忙将早早准备好的锦盒拿出来,并不直接递过去,而是放在了桌上,往萧成君那里推了推,郑四安才道:“上次你送的袖箭我试了试,很是好用,我便买了东西当谢礼。”
萧成君送他东西是担心他的安危,毕竟在这里,能让她放下戒备松快相处的人不多,时时都要端着的日子真的是谁苦谁知道,能有郑四安在,哪怕只是说说话都是好的,萧成君自然不希望他有事。
没想到郑四安还买了东西回送自己。
萧成君也不和他客气,伸手接过,打开盒子,就看到里面是个玉镯。
她在这里的几年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一眼就能瞧出成色,这镯子在她的钗环首饰里算不得好,可也不差,显然是尽心挑了的,萧成君便笑着道:“谢谢你。”
郑四安见她收了,也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思夹茶点来吃。
萧成君则是瞧着他,轻声道:“都城里历来都是倒春寒严重的,我让人去寻了新鲜的鹅绒做了被子,你试试看。”声音微顿,“之前开河,我寻人留了好几尾活鱼,炖了鱼汤做了鱼脍,味道都不错,送了些给云岚,也给你留了。”
郑四安微愣:“不用这么客气……”
萧成君托腮看他:“不要,丢了便是。”
郑四安不再推辞,只是在心里想着,下次置办点什么送她。
礼尚往来嘛。
萧成君则是晃了晃茶盏,突然问道:“若有战事,你也要上战场?”
郑四安随口回道:“那是自然。”
他是千户,跟在魏临身边行走,魏临去哪里他就去哪里,如今的郑千户也不再是当初那个看到打杀就吓得走不动路的新兵蛋子,经历数场厮杀回来的人,说起这些时格外从容。
萧成君则是看着他,像是端详又像是思索。
等郑四安疑惑的看过来时,萧成君又把视线挪到了面前的茶盏上,面色如常道:“现在想来,我养了那么多花花草草,可都美不过一个太平世道。”
郑四安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复又笑道:“想来不会太远了。”
魏临顺遂,又有霍云岚在,想必会比原书里顺当许多。
萧成君抬起眼睛,看看他道:“过阵子我去祈福,压给你求个平安吧。”
郑四安依然是爽朗笑道:“好。”
见时辰不早,两人便准备离开。
而这次依然是郑四安先行下楼。
纵然萧成君乔装过,可到底是怕横生枝节,故而两人每次都是错开走的。
等郑四安离开,玲珑合上门,回到了萧成君身侧,看了看她,轻声道:“主子,这茶已经不热了,可要奴婢去换一壶来?”
萧成君摇了摇头,只管把茶盏放到一旁,低垂眼帘,在心里想着郑四安的话。
无论是怎么来的,这一世都要好好的活,日子本来就要往好里过。
这里终究不是书册上的字句,而是活生生的人世间。
世道不稳,都城已经是难得的好地方了,她也不好太过天真。
玲珑不敢打扰自家县主想事情,可时间久了,玲珑便想多了些。
瞧了瞧萧成君,又看了看桌上的锦盒,玲珑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什么。
等萧成君又去摸茶盏时,玲珑轻声道:“主子,其实前几日王爷便着人来问过。”
萧成君动作一顿:“问什么?”
“问主子可有相看好的人家。”
萧成君一听这话,便伸手揉了揉额头。
如今这世道,女子婚嫁靠得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鲜少能自己做主的。
可是轮到高门贵女,便是另一番景象。
大家女子因为身份尊贵,家中并不需要用女儿的姻缘去换取家族前程,故而这嫁娶之事多是会问问姑娘的意愿。
萧成君如今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她的郡王爹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问,萧成君从一开始的发愁到现在的平静,半点波澜都没有的回答:“还没呢。”
玲珑又看了看那锦盒,轻声道:“刚才千户大人临走时还吩咐奴婢,莫要让主子喝凉茶,仔细身子。”说完,玲珑就绷紧身子,时刻准备着跪地认罚。
她说不出自家主子和郑四安门当户对的话来,毕竟连她自己都不信。
可是萧成君隔上些日子就会和郑四安见面,每次都很是欢喜,玲珑难免想歪,而她跟在萧成君身边伺候,自然是要揣测主子的心思的,要是萧成君真的有意郑四安,她自然要陪着萧成君一起打算。
萧成君却觉得自己没这个意思。
她同郑四安出来,大抵算是书粉线下见面会,为了各自前程,并不涉及什么儿女私情。
可是萧成君看到那锦盒时,她的目光顿了顿。
伸手,将盒子打开,把里面的玉镯取出,放在掌心瞧了瞧,萧成君偏头看向了玲珑问道:“你觉得,如今什么样的姻缘算是好的?”
这把玲珑给问住了。
玲珑之前是在宫里当差,精心挑选过才分到了安顺县主身边伺候,她之前见过的无非就是后宫娘娘,再不就是京中的贵女夫人。
人人都是锦衣玉食,但是和顺的姻缘却没遇见几个。
即使是宫里最得宠的瑶华夫人,尊贵如大公主,也都说不上姻缘好。
只是这些话她做奴婢的不能说,甚至连想都不能想,便只能使劲儿想了想,回道:“归德将军夫妇该是顶顶好的姻缘了。”
萧成君一听这话,便把刚刚心里淡淡的疑惑和欢喜给冲散了,只管笑道:“你倒是眼光好。”
这对儿不单单是顶好的姻缘,还是顶好的运气。
他们能碰到一起,或许才是这天下间最难得的奇事。
萧成君没有在茶楼多留,很快便起身离开。
待上了马车,萧成君就把锦盒塞给了玲珑,道:“你替我拿着,回去放好。”
玲珑应了一声:“是。”
可是没等她把盒子收起,萧成君就伸手拿了回去:“我再瞧瞧。”
玲珑看了看萧成君,又应了一声,乖巧的坐在一旁。
而被赞了好姻缘的霍云岚却没有在药铺里多逗留,她甚至没等两人离开,便先带着徐环儿提上了刚刚取出来的补药回了家。
一路上霍云岚都没说话,而是细细思量,等回到府中,她便对着徐环儿细细叮嘱:“刚才瞧见的,你都要放在肚子里,千万别与旁人说。”
徐环儿点点头。
“纵然是对着徐军师,也不要提。”
徐环儿眨眨眼睛,又点点头。
霍云岚这才放下心,她知道徐环儿虽然年纪小,但是向来是个嘴牢听话的,她答应不说,便是不说。
而霍云岚也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毕竟只是瞧了一眼,哪怕心里有猜测但八字还没一撇,真的开了口,出她的嘴入别人的耳,反倒容易闹到不可收拾。
好在郑四安常出入将军府,萧成君也隔几天就和她见面,两边都举止如常,倒真的像是那天霍云岚看到的是错觉了。
不过霍云岚到底长了心眼,去巡视药铺时总会到二楼坐坐,去的勤了,也就又碰上几次他们见面。
那两人依然只是喝喝茶,说说话,旁的什么都没有。
倒是比寻常友人还客气些。
霍云岚也就放了心,但脑袋里想的却从之前“可能是偶遇”到现在“以后他们真的想要在一处自己要和相公怎么帮忙”,算是尽心的未雨绸缪了。
待春暖花开时,都城里彻底热闹起来。
纵然现在成齐楚三国之间仍然偶有摩擦,但是仍保持着微妙的平衡,齐国战败势颓,楚国见好就收,成国按兵不动,这天下倒是有了难得的太平,人们也都乐意出门走动。
又赶上楚国会试,各地举子汇聚都城,一时间,街上随处可见拿着书册或者是背着箱笼的赶考举人。
而都城里面的客栈一时间也是一房难求,价钱打着滚往上翻,常常都要几个举人凑钱挤在一屋。
魏家药铺跟着热闹起来,人多了,看诊的也多了,加上不少应考学子害怕自己生病耽搁了三年一次的春闱,越发谨慎小心,不管身体好坏都要到药铺里抓些补药给自己补身。
不一定有用,胜在宽心。
不过外面的热闹却不影响宅院里面的清净,甚至是街上人越多,家宅越要安宁。
都城里面的高门大户多是有儿郎要备考的,自然小心谨慎,不影响他们的前程,哪怕是勋爵人家,也期盼着孩子能有个好名次。
纵然身份显赫的人户可以给孩子求个荫官,但到底不如正经科举考出来的路子正。
而不少清流文官也趁着这时候在赶考的举子中挑选门生,那些没有背景的举人希望能够得到提携,官员也是提前押宝,若是门生里有人中了,以后在朝堂上也能守望相助,故而不少官员的门前常常能见到年轻学子进出。
魏临是武将,自然是不用担心这些,不过家中有魏诚待考,自然也不能大意。
霍云岚却比他严格得多,把家里看管得很紧,手下的婆子小厮也都一一叮嘱过,务必让家宅安宁。
甚至到了晚上,她会使人去院子池塘里捉蛙,免得叫声影响了魏二郎休息。
魏临听说这事儿后有些哭笑不得,借着休沐日,他在用午饭时对自家娘子道:“这也太小心了些。”
霍云岚却半分不觉得自己谨慎过头,反倒一脸郑重的道:“相公可别看轻了这些细枝末节,我爹爹是教书的,跟我说过会试艰难,几千人来考,能得中的不过百十来人,半分差池都不能有的。”
魏临夹了一块鱼肉到盘子里,一面用筷子剔刺一面道:“二哥在读书上极有本事,娘子放心吧。”
其实霍云岚也知道魏诚的本事,以前只是知道大概,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中,瞧着魏诚抽查魏宁功课时偶尔露出来的学问,就让霍云岚感觉魏诚不是池中之物。
他看的书多,阅历也够,难得的是举一反三,许多事情魏诚瞧得深远,想得周全。
更难得的是,魏诚写得一手好文章,字也是好的。
要是真的能闯过会试这关,得进殿试,光是这手好字就足够亮眼。
论信心,霍云岚对他的信心不比魏临小。
可饶是如此,霍云岚却没有丝毫懈怠,她温声道:“娘同我说过,之前家里艰难,大哥有疾,你又去当了兵,四弟年幼,这才让在外求学的二哥回来帮忙家事。其实按着二哥的才学,不该只是个秀才之身,是他自己没有再考的。”
魏临闻言,便看向了霍云岚。
而后就听自家娘子接着道:“现如今家里光景好了,你得了高官,四弟知道上进,大哥也快有自己的孩儿,那于情于理,我们都要尽心支持二哥才是。”霍云岚笑了笑,“都说危难见人心,可人这一辈子,能有多少危难时刻?便要在寻常的日子里做的尽心些才好。”
魏临这才明白,霍云岚做的事情,不单单是为了魏诚的科举仕途,也是为了全他们的兄弟情谊。
只把感谢挂在嘴边终究是虚的,尽心尽力做出来的事情才能打动人心。
之前他觉得亲生兄弟之间不用讲究这些,打断骨头连着筋,谁对谁好都不求回报,不用太仔细,可现在想来,有些关系越处越深,有些交情越来越浅,大抵就是在意和不在意的区别了。
将心比心,如此则各得其平矣。
魏临将已经剔了刺的鱼肉放到了霍云岚碗中,轻声道:“娶到娘子,当真是我的福气。”
霍云岚则是把鱼肉放到嘴里,笑着看他:“能嫁给你,也是我的福气。”
等吃罢了饭,霍云岚去换衣裳,魏临则是坐在软榻上看着虎头和福团玩耍。
虎头如今也有五岁了,瞧着还是个不知事的娃娃,却是比福团大了不少的。
这些日子以来,虎头常和福团玩在一处,大抵是有了些做哥哥的自觉,小家伙比刚来时要正经许多。
这会儿虎头就坐在榻上,一本正经的对着福团道:“弟弟,不能吃手手。”
福团眨巴了一下眼睛,看了看虎头,却扭过身子,依然咬着自己的手指头不撒嘴。
虎头便凑过去,把福团轻轻扳回来面对着自己,很是耐心的说道:“不能吃手手,有脏东西,吃了肚肚痛。”
魏临闻言,扭头看向了霍云岚。
而正通过妆镜倒影往这边看的将军夫人笑着道:“想来这是二嫂嫂平常对虎头说的。”
这时候,虎头已经把福团的小肉手“拯救”下来。
不过福团却没有放弃,他眨眨眼睛,便凑过去,一把抱住了虎头的胳膊,在虎头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一个使劲儿,小肉身子直接扑上去,整个人都趴在了虎头身上。
福团的力气比同龄孩子大些,虎头一时不察,就让他抱住了。
然后,虎头就看到福团已经凑过来。
几个小白牙尤其显眼。
魏临上前去拽,霍云岚则是转身,直接道:“福团!”
只一声,福团就闭上嘴巴,但是身子探出去没有收住。
小脸蛋结结实实的顶在了虎头的脑门儿上。
虎头有些懵,下意识的抱住了福团,神色都有些茫然,魏临却知道这是自家儿子偷袭不成,这会儿怕是耍赖呢。
但是让魏临惊讶的是,福团并没有像对他那样恨不得挂在他身上,而是往后退了退,眼巴巴的看着虎头,小手抓着虎头的手指头,微微摇晃。
不消片刻,虎头就笑起来,伸手摸了摸福团的发顶,软软的道:“弟弟乖,吃手手……偶尔尝尝不碍事的。”
魏临有些惊讶,霍云岚却是见怪不怪。
这些日子她常和伍氏一起将两个孩子抱在一处照看,对两个娃娃的脾性也了解甚多,便一边描眉一边道:“福团这孩子最是懂得分人的,他心里对我有些怕,便听我的话,他知道你纵着他,就会跟你耍赖,而这些天福团琢磨出虎头心软好哄,自然会换个法子相处。”
这事儿听起来难,其实对小孩子来说,不过是下意识地选择。
魏临则是盯着福团看了一阵,然后露出笑容,高兴道:“不愧是我和表妹的儿子,就是聪明。”
霍云岚也笑起来,自家相公夸人惯是如此,夸别人顺便也夸夸自己,很是懂得自己讨自己欢心。
果然,很快虎头就和福团玩在一处,虽然福团还是不能吃手,但是有人能陪他一起玩球还是很高兴的。
等两个娃娃开始揉眼,魏临就让人抱他们去午睡,自己则是坐到了霍云岚身边。
这会儿霍云岚已经描好了眉毛,正从抽屉里挑选胭脂。
女人的指尖在各种精致的盒子上划过,最终选了一个红瓷胭脂盒,打开来,露出了里面殷红颜色。
她正要挑,就听魏临道:“不如我给娘子抹吧?”
霍云岚闻言一笑,偏头瞧他:“表哥,你涂过么?”
“没有,不过我见你上过好多次了……难不难?”
“比画眉简单。”
这话让魏临放了心。
在他看来,女子妆容千千万,各有不同,而这里面最难的便是描眉了。
那些把描眉当闺房之乐的,想来个顶个的有一双巧手。
霍云岚想着今天反正也不用出门,便把盒子给了他,昂着脸,微微闭着眼目,一副随他施为的模样。
可这样的信任反倒让魏临有了压力,他的神色郑重,竟是比上朝时候还谨慎些。
小心翼翼的用签子挑了胭脂出来,先涂在手指上,然后才点在霍云岚的脸颊。
将军夫人能感觉到自家相公涂的地方不太对,却不说话,只管笑着由着他。
这时候,就听魏临道:“之前娘说,我们这几个人的心眼都被二哥长去了,如今我瞧着,咱们的心眼都被福团带走了。”
霍云岚闻言,不由得笑:“可我瞧着,你心眼从来不少。”
魏临一边给她抹胭脂一边回道:“我算自学成才。”
霍云岚笑,因着涂了胭脂,越发显得明艳动人。
魏临有些意动,却没有动作,只管继续帮她抹胭脂,但很快就闻到了一股甜香。
他常看霍云岚涂抹粉黛,虽然对脂粉还有些区分不清,但是味道是闻过的,甚少闻到这样的蜜甜香,不由得问道:“这是哪里的香味?”
霍云岚依然昂着脸,闻言便道:“应该是胭脂吧,我怕福团乱吃,不好用寻常的脂粉,便着人做了这个,全是石榴花制成的,虽不持久,好在不怕孩子误食。”
魏临闻言,便把胭脂盒子放到一旁,凑上去尝了尝。
霍云岚惊讶之下忘了推他,反应过来时,便觉得脸颊微热,想来刚刚涂好的胭脂又花了。
她立刻瞪向魏临,就见魏临一脸正经的道:“是甜的。”
霍云岚踢他:“你乱吃什么。”
魏临对着霍云岚一笑:“虎头都说,尝尝不碍事的。”
这话让霍云岚想起了刚才虎头的童言童语,却越发觉得耳朵热,可也气不起来,只管横他一眼。
魏临笑着过去哄,闹在一处。
这下不单单是胭脂白上了,口脂发髻都要重新整理。
待好不容易收拾完,就听外面有人扣了扣门,郑四安的声音传来:“将军,有军务送来,还请将军去趟衙门。”
魏临面色一整,如今是休沐日,若是寻常军务想来徐承平和郑四安就能看着处置,现在来通知他,想来不是等闲事。
霍云岚反应更快,对着苏婆子道:“请千户先去前厅吃茶,将军就来。”
苏婆子应声出门,霍云岚只管从魏临怀里起身,迅速的扶了扶自己的发簪,然后小跑着去架子上取下了常服,准备给魏临更衣。
魏临也站起来,由着自家娘子帮忙,待穿完了,魏临搂了霍云岚一下,轻声道:“娘子放心,若无大事我定早去早回,晚上和娘子一起看书。”
霍云岚瞧了他一眼。
寻常这人从不和自己看书,虽然他们恨不得时时黏在一处,但魏临喜欢兵法谋略,她除了诗词歌赋便是账本册子。
两人也不苛责自己,常常是各看各的,谁也不扰了谁。
能凑在一起看的,只能是那本《竞春图卷》了。
当然,除了这本,林林总总的还搜罗来了些其他的,不得不说都城里就是稀罕物件多,哪怕是这春图绘本都比其他地方精致丰富。
要是搁以前,霍云岚大概要捶他一下再把他推出去的。
可是这些日子相处多了,魏临又是个很热衷学新花样的,渐渐霍云岚也看开了。
正经的相公娘子,什么事情都做得,没什么不好意思。
再说,她也挺舒坦的……
于是,在魏临准备迎接自家娘子踹一脚时,却看到霍云岚目光清澈的看着他,慢悠悠的回道:“好啊。”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差点把魏临给吹起来。
他出门时走路都是飘着的,整个人神采飞扬,让郑四安觉得自家将军是不是吃了什么十全大补汤,精神竟是这般好。
只是这天夜里魏临并没回来,只让人捎了口信,说是军务甚多,让霍云岚先睡。
霍云岚也不矫情,想着今天许了那么大的一颗糖都没把表哥引回来,定然是公事繁多,她便早早睡了。
可到了第二天,魏临依然未归。
霍云岚用罢了早饭,便对苏婆子道:“去煮些粥来,还有,厨房里新蒸得了的小笼包子也带上一些,再装几个枇杷果,等下一起给相公送去。”
苏婆子应了一声,下去准备。
可就在这时,霍云岚听到外面传来了些吵闹声。
如今将军府里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下人们走路都恨不得垫着脚尖,这吵闹声哪怕不大也能听得真切。
霍云岚想着人去问问,就看到苏婆子已经回来了。
她便问道:“发生何事?”
苏婆子恭声回道:“我刚去问了,是二夫人给手底下的一个丫头立规矩呢。”
霍云岚有些惊讶:“二嫂嫂素来好脾性,怎么会突然发作人?”
苏婆子道:“似乎是二夫人身边一个婆子的女儿,原本是从老家那里庄子上挑选的,看着知根知底就带在身边,哪曾想那丫头心大,竟然趁着送饭的功夫往四爷身上凑,让二夫人瞧见,这才发作了。”
她说的和缓,也很委婉,但是谁都知道,能让伍氏气恼成这样,想来不是简简单单往前凑那么简单。
可苏婆子也没说具体,毕竟还有个年少的徐环儿在,总不好脏了她的耳朵。
霍云岚愣了一下,而后赶忙起身,对着苏婆子道:“把外衫拿来,我们去一趟。”
苏婆子忙道:“主子要去二夫人那里?”
霍云岚摇摇头,一面穿衣裳一面道:“二嫂嫂虽然耿直些,但是管家的手段是不差的,她手下的丫头出了事儿,想来二嫂嫂能整治好,再不然还有二哥在呢,不打紧。”
“那主子这是……”
“我们去四郎那里瞧瞧。”
苏婆子有些不解,徐环儿在一旁小声提醒:“湛少爷也在呢。”
或许魏四郎以前见过这种架势,魏临也说自己因此收拾过他,想来不会重蹈覆辙,可是霍湛还小,别管是吓到了还是学去些不好的,若不及时纠正,以后就不好改了。
苏婆子赶忙帮霍云岚收拾好,便和徐环儿跟她一道出门。
刚走出院子,霍云岚就能听到隔壁的动静。
虽然瞧不见里面是什么光景,但是光听伍氏冷冷淡淡的一声:“摁着,打,自己个儿报数,少报一个加五板子。”霍云岚便知道自家二嫂嫂确实是不用操心的。
别管在自家人面前是个什么爽利脾气,可是在管家的手腕上,伍氏从不输给谁,甚至更干脆些。
不过往往越是这样的干脆利落才越能管得住人。
霍云岚便没去打扰,只管去了魏四郎的院子。
因着魏四郎和霍湛还在求学,他们的院子距离书房近,距离角门也近,来去很是方便。
院子里面有翠竹有梅兰,很是雅致,也能静心。
而霍云岚来的时候,却不见魏宁和霍湛的踪影。
倒是周右听到动静先一步赶过来,见到霍云岚,便快步上前行礼道:“见过夫人。”
霍云岚抬抬手,道:“周管家,四郎和湛儿呢?”
“四爷和湛少爷出去了,他们说等下就回。”
霍云岚微微皱眉:“去哪儿了,带了什么?”生出这样的事,莫不是还想着去出去玩耍?
周管家微微躬身,据实以报:“四爷拎了锄头,还分给了湛少爷一把,说是刚刚受了惊讶,要去院子里静静心,便一起去锄地了。”
霍云岚:……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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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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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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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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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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