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都城这些天,霍云岚并不是闲在家里什么都不做,而是常常带着人出去走走转转,除了看铺子,便是同人聊聊城中的情况。
只是霍云岚问的不是旁人,而是偶尔路过摊贩或者是在店中用饭时碰到的百姓。
在大户人家眼中,寻常百姓算不得什么,既没权也没势,权贵人向来眼高于顶不屑低头看的。
殊不知都城百姓对他们的了解可比他们想象的多得多。
着实是平常的娱乐生活太少,除了看看戏就是听听书,聊天也说不出什么大天去,故而,那些看起来总是骑马坐轿穿金戴银的贵人就成了流行的谈资。
因为他们尊贵,所以普通人就格外向往,自然也就多关注些。
哪怕是寻常事,可要是发生在贵人身上就显得不寻常了。
就像是如今城中流行的瑶华妆,便是楚王宠妃瑶华夫人最中意的妆容,脸颊一抹飞霞尤其动人,很得楚王喜欢,传到宫外便风靡全城。
而如今男女大防没那么严苛,高门贵女常常三两搭伴在城中行走,加上府邸当中丫鬟小厮不少,一些零碎不打紧的消息不难流传出来。
霍云岚便听说,安顺县主不单单是本朝唯一一个可以独自开府的县主,还常常出入宫廷,越发显得身份超然。
如今到了这安顺县主府,霍云岚一路行来瞧见的都是雕梁画栋,小桥流水,是个极精致的宅邸。
她在心里提了精神,对安顺县主其人也多了些好奇。
待到了园子内,能瞧见走廊里已经有不少贵女相伴交谈,另一边,隐隐约约能看到是些身着长衫的男子,中间用竹帘子隔着,互不相闻,也算不坏规矩。
这时候,有声音响起:“可是归德将军娘子?”
扭头去看,便瞧见一容貌清秀的女子迎着自己走来。
霍云岚并不避开,而是回了一个笑,温声道:“我是,不知夫人怎认得我?”
“我相公是右谏议大夫罗荣轩,唤我巧娘便是。”
霍云岚一听,就知道这就是之前魏临跟她提起的窦氏,笑容便真切了许多,两人互相见礼后便挽了手往里走。
哪怕之前没有见过面,可是她们的郎君关系好,那她们的关系自然就跟着好起来。
加上霍云岚性子端方温润,窦氏又是个大方爽直的脾气,都不矫情,一来二去便能说到一起,等落座时,竟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
大抵是因为知道两家是站在一起的,窦氏也就没那么多端着拿着,对霍云岚说起话来很是随意:“云岚,等下你要当心些。”
霍云岚端起茶盏抿了口,闻言笑道:“当心什么?”
窦氏坐到她身边,用帕子挡住嘴角,轻声道:“我来得早,听她们议论你来着,怕是等会儿会寻你晦气。”
霍云岚声音温柔:“放心,她们不敢的。”
窦氏一愣:“为何?”
霍云岚把茶盏撂下,眉眼含笑:“我虽是初入都城,不过我郎君凶名在外,人人都说他堪比罗刹,杀人如麻,能止小儿夜啼,我是他娘子,自然不会有人敢当面给我难堪的。”
此话一出,窦氏先是瞪大眼睛,然后就捂着嘴笑起来。
这还是窦氏头遭听到有人这么编排自家夫君,不过细想就明白霍云岚未尽之意。
魏临如今官位不低,又得了楚王青眼,如今是县主设宴,自然不会有人明着找霍云岚的不痛快。
至于暗地里……
窦氏瞧了瞧这位霍氏娘子,便觉得人家也不在乎就是了。
之前罗荣轩跟窦氏说起魏将军的这位夫人时,夸了好一通,直说的天上有地上无,而这些话都是他从魏临那里复述来的,罗荣轩一提起就笑,实在是魏将军一说起娘子就是满嘴的夸赞炫耀,他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只是当时窦氏还有些不信,毕竟霍氏出身农家,就算性子沉稳,但是到了都城里总会有些忙乱,再好的心性也难免忐忑,窦氏还做好准备今天要好好护着她的。
不过现在看来,这位霍氏娘子当真是个端方人。
就这份气派,哪里像是农家女?
却不知霍云岚来的路上就被五殿下之事吓了一遭,早就有了承受能力,这会儿反倒自在。
窦氏放了心,在心里打定主意要和霍云岚多多走动才好,这样性子温润又聪慧有节的女子,哪怕是坐在一起说说话都是舒心的。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几声清脆的磬声,众人便站起身来,朝着走廊尽头而去。
在那里,是一道环绕园子的溪水,两边摆放着矮桌软垫,按次而坐便是。
溪水顺流而下,听着水流叮咚尤为悦耳,靠近两位县主桌子旁边坐着的都是女客,而男子们则是被安排在下游位置,相距甚远,中间还有草木相隔,互相瞧不见。
而在溪水上放着托盘,上面盛放着美味佳肴,用小碟分装,不用怕与别人磕碰。
窦氏微挑眉尖:“安顺县主确实是文雅人,这流觞曲水做的不错,不过寻常中间传递的都是美酒,她传的却是佳肴,倒是透着些别样的趣味。”
霍云岚是头回见到这等场面,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奇,轻声问道:“安顺县主的诗会常常如此吗?”
窦氏摇头:“这还是头一遭,想来是极重视的。”
重视的,显然不会是常来常往的这些高门贵女,而是另一边看不见人影的年轻官员。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再谈。
分别有侍女因着她们上前落座,不过霍云岚却发现自己被引到了靠后的位置。
她脚步微顿。
窦氏一回头,便皱起眉尖。
虽然只是一次诗会,但是座次安排也是有规矩的。
王室亲眷,高门贵女,官员娘子,从上到下都有顺序在。
两位县主坐在中段位置,两侧越靠近她们的便是身份越尊贵的。
按理说霍云岚是从三品的将军娘子,虽说不会靠上,但也不至于被安置到远处。
霍云岚看了窦氏一眼,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这地方确实不该是自己坐的。
但是霍云岚多想了一步。
这些小心思小手段,看起来高级,只不过是因为用的人加上用的地不同罢了,其实和村子里的姑娘们一言不合扯头花没什么差别。
要说不同,那就是这里的人的心眼都会拐弯。
若是霍云岚是个脾气大的,此时闹起来,旁人不会问起因是什么,只会说这位刚入都城的将军娘子不守规矩,不知进退,不给两位县主脸面。
便如同在山上猎兔子,挖了个坑,就等着兔子往下头跳呢。
霍云岚笑容依旧,神色浅淡,并没有坐下,而是准备去窦氏那里与她同坐。
可就在这时,有个侍女匆匆而来,瞪了一眼引着霍云岚的粉衣侍女。
粉衣侍女微微一抖,低声道:“玲珑姐姐……”
“等会儿再找你算账。”扭过头看向霍云岚时,名为玲珑的娇俏侍女已是满面笑容,恭顺道,“夫人,我们县主请您过去坐。”
霍云岚往上面瞧了一眼,远远地看到溪水中游处,有个身着雪青色宫装的女子正在往这边瞧,只是隔得远,瞧不清楚面貌。
压下心中好奇,霍云岚点点头,跟着玲珑走上前过去。
而在霍云岚朝自己走来时,萧成君只觉得自己的心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她万没想到女主来的这么快,也没想到霍云岚生的这般貌美。
在原书里,对霍云岚的容貌描写不多,大抵是因为她嫁于陈家郎时两家都不富裕,而陈二郎一开始是个懒散性子,让霍云岚受了累,产子时又坏了身子,气色一直不算好,也就显不出好不好看。
哪怕后来陈二郎发迹,家里日子好过,说的更多的也是各种女配的美艳动人,对女主只说她聪慧淡然,甚少提及相貌。
可现在萧成君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女子,觉得书里的话不能尽信。
肌肤胜雪,眉目如画,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
好像还有后半句,不过萧成君想不起来了。
她眨眨眼睛,轻声念叨:“总觉得,这样的才是女主该有的模样。”书里那个最后要辛苦宅斗的女子,莫名得让她觉得有几分别扭。
萧明远没有在意这句话,他只是瞧着霍云岚,在霍云岚走近时微微点头。
霍云岚则是有些惊讶的瞧着萧明远。
毕竟之前递出帖子的是安顺、武安两位县主,并未提及萧明远。
论身份,萧明远是五殿下,在场众人里属他最尊贵,这会儿见了,霍云岚难免意外。
萧明远则是把霍云岚的惊讶当成了另一番含义,并不在意。
萧成君并不知他们之前有所交集,便道:“这位便是将军夫人吧?我是安顺,这是五殿下。”
此话一出,相近的贵女纷纷侧目。
大抵是因为安顺县主穿来以后为了保命,不被人发现已经换了芯子,故而在外人面前素来性子高傲,从不与人亲近,借此少说少错。
这还是她们头遭听到安顺县主对着官员娘子这般和颜悦色,哪怕只是一句话,却也是引荐了五殿下。
虽说还不至于因为这句话把几个人归于一处,可是安顺这般和煦就已经难得。
萧明远是见惯了萧成君私下里的懒样子,自不觉得奇怪,只管笑着道:“数日不见,夫人安否?”
霍云岚见他洒脱,便知这位小殿下已经不在意被自己发现男扮女装之事,想来心结已除,今后也就不用担心他会计较。
配合的没有戳破,霍云岚只管行了一礼,温声道:“谢五殿下关切,一切均安。”
萧成君有心与霍云岚交好,便让人添了个软垫,道:“夫人新到都城,怕是还未能熟悉,今日让我尽地主之谊才好。”
这话说的没什么错处,可是能让县主照顾,着实是新鲜。
在场的都不是脑袋空空的草包,个顶个的人精,互相对视一眼便有了计较。
就像是霍云岚本该坐在这里似的,竟是无人有异议,对待霍云岚的态度也和善许多。
霍云岚只当是萧明远对自己心存感激,故而和安顺县主通了气,便不推辞,只管道了谢后坐下。
萧成君就挨着她,努力保持自己的高冷人设,但是脸上的笑做不得假。
这让萧明远看了她好几眼,只觉得自己这位堂姐是被人点了笑穴。
而武安县主来的时候,看到的并不是期待中的场面,反倒是一团和乐。
其实之前武安县主说的什么将军娘子素有才名之类的话都是胡扯,她根本没把霍云岚当回事儿,自然懒得了解,只觉得一个靠着郎君攀高枝的村妇能有什么见识?怕是来了以后都要吓得脚软。
若是怯懦,自然会被人瞧不上,若是个胆大的,在引着她去末席时也该闹起来才对。
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霍云岚竟然坐到了萧成君身边,两人竟然还说说笑笑的,似乎格外和睦。
而同桌的其他贵女也都眉眼带笑,分明之前提起魏临就是惧怕,提起霍云岚就是嫌弃,可现在都像变了个人,竟是一团和乐。
但凡换个有眼色的,瞧见这副场景自会猜到生了变故,也该有所收敛。
可是武安县主虽长了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平常也是娇娇弱弱的做派,但是内里的性子却很是骄纵,气性也大的很。
假使她什么都没做,这会儿也没甚好气的。
偏偏她做了布置,满心想着的都是霍云岚出丑,结果愿望落空,就是一股子无名火起,烧的她心里烦躁。
于是等武安县主落座时,已是脸颊绯红,好似还未喝酒就醉了似的。
此时霍云岚已经吃了不少,都是萧成君笑眯眯的给她推荐的菜,这位安顺县主着实好客,嘴巴也伶俐,引得霍云岚时不时的就动筷子。
而吃吃喝喝往往最容易建立友谊,哪怕霍云岚心中还有疑惑,但她瞧着安顺县主的时候已经格外和善。
这时候,武安县主撂了筷子,轻声开口:“既然人都到齐,诗会便开始吧?”
萧明远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的点点头。
而后,便有侍女上前,撤掉了溪水里面的托盘,转而换成了一个个特制的杯盏。
这会儿才是正经的曲水流觞。
玩法也和书中记载相似,便是用酒杯盛上酒液,置于溪水之中,让杯子随水漂流,停在谁面前,谁便要捞起酒杯饮尽,在做一诗或一句,端的是文雅人的游戏。
只是这次的难度将低了些,并不非要自己做的,能说前人诗句也是可以的。
而酒杯被称呼为“羽觞”,瞧着是陶制的,放在荷叶上,令其浮水而行。
武安县主笑着道:“这是我自家酿的梅花酒,取雪水酿成,加以冬日梅花,今日特意带来请各位品尝。”
其实在座的家中都是显贵的,平常喝的酒水也格外细致,不少人家都有梅花酒。
只是武安县主开口后,众人还是露出了笑容,格外捧场。
霍云岚则是多看了那酒两眼,下意识的开始琢磨这酒生意可不可做,而后便觉得自己当真是掉到了钱眼儿里,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了。
就这时候,羽觞已被放入溪水中漂流。
因着安顺县主府的溪水是环形的,有个头尾,而在亭子里有人击鼓,鼓点停了,便是羽觞选中了人,要饮酒作诗的。
被安排上去击鼓的并非是宾客,霍云岚瞧了眼,觉得眼熟。
便是之前引自己入座的粉衣侍女。
她没言语,只是扫了一眼安顺县主和武安县主,心里有了些许计较。
待鼓点声起,羽觞顺流而下,慢悠悠的漂过去了。
霍云岚瞧了一眼一旁立着的牌子,上面写着个“雪”字,想来便是这一次都要以雪为题作诗作句。
她并不着急,只管拿着筷子又夹了一块被萧成君极力推荐的八宝肉圆放进嘴里。
这时候,就瞧见荷叶盛着的羽觞离自己越来越近。
霍云岚撂了筷子,似乎早有准备。
可就在这时,突然来了一阵风。
这风不大,在秋日里本就多风,相比较于那些瑟瑟秋风,这阵风轻缓的很,拂面温柔,当不得什么。
但是风来了多少推了荷叶一下,水上波纹渐起,羽觞速度略快,从霍云岚面前直接流过,鼓点停下来时,羽觞正好到了武安县主面前。
霍云岚:?
武安县主:……
哪儿来的风,怎么就有风了!
武安县主咬了咬牙,面上却笑容清浅,伸手拿起羽觞,也不犹豫,直接一饮而尽,轻舒一口气,轻声道:“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
众人抚掌,赞了武安县主几句,武安县主笑着将羽觞撂回去,脸上微红。
这就是她带来的,她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这梅花酒很是醉人,寻常人一两杯便是微醺,若是喝得多了,是会醉的。
本是给霍云岚准备的,谁能想到,一阵风漂到了自己面前……
武安县主不由得扭头看了那粉衣侍女一眼,侍女一抖,赶忙点头,重新击鼓。
因着风起,羽觞流的快了些,粉衣侍女便加快了击鼓的频率,算着快到霍云岚的时候就住了手。
一扭头,却看到羽觞又在武安县主面前来回晃悠。
这次却不是风,而是萧明远好似无意的掉了箸子,好巧不巧的敲在杯子上,一个加速,就滑到了武安县主面前。Χiυmъ.cοΜ
众人都瞧着,无法,武安县主只能又伸手捞起羽觞,昂头饮尽,长出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大家都看向了慢悠悠捡箸子的萧明远,又看了看武安县主,最后还是笑着赞武安县主选的句好。
但接下来的事情,着实是有些奇特。
一会儿刮风,一会儿没风,要不就是鼓点错了,甚至中间羽觞还翻过一次。
几轮下来,竟是有半壶梅花酒都进了武安县主的口。
武安县主本就不爱读书,背的诗不多,加上酒水一催,脑袋不清,最后竟然连“冬雪是个宝,春雪是根草”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她这辈子都不想看到雪了。
因着武安县主这般,旁人得了羽觞的也不好太出挑,多是背一段前人佳句便罢了。
而萧成君早就知道武安县主的盘算,她一直警醒着,本想要帮霍云岚一把,但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霍云岚自始至终神色淡淡,有吃有喝,甚至在别人偶得佳句的时候还会跟着说声好,看起来半点没有被针对的自觉。
这一刻,萧成君都有些同情那边已经脸色通红的便宜堂妹了。
搞事搞到自己头上,关键搞事的对象根本不知道你在针对她,真的惨。
不过羽觞还是一不小心停在了霍云岚面前。
武安县主这会儿眼睛都有些泛红,她已经忘了自己一开始想要干什么,只是执着的希望让霍云岚也轮到一次,她倒要听听这村妇能说出什么。
见羽觞停下,武安县主眼睛微亮,正要说话,却见一旁执壶的侍女玲珑面露难色,晃了晃酒壶,福身道:“县主,没酒了。”
武安县主:……
霍云岚却有分寸,她不是不知道武安县主在针对自己,相反,霍云岚一开始就看出来,只是隐而不发罢了。
这会儿她撂了筷子,微微挽袖将羽觞捞出来,倒了些桌上撂着的清茶进去,笑着举杯道:“没福气品尝县主的梅花佳酿,便以茶代酒,以谢县主。”饮尽后,霍云岚略想了想,温声道,“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同样是前人诗句,并不显得出挑,有梅有雪,倒也相称。
只是在场众人看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她们并不需要知道霍云岚是不是才女,只要知道她在都城里是有倚仗的就够了。
无论是五殿下,还是安顺县主,或者是她这一身气派,都足以让人高看一眼。
想来,自今日起便没有人再把村妇两个字挂在嘴边。
霍云岚则是撂了羽觞,神色如常的吃掉了最后一颗八宝肉圆。
着实好吃,等以后有机会问问安顺县主怎么做的,回去也给表哥尝尝。
因着武安县主已经醉了,这次诗会也就早早结束。
众人便起身,笑着互相告辞,并没有单个时辰,只管出门去寻各自的马车,一时间安顺县主府邸门前热闹非凡。
霍云岚则是走向大门,让徐环儿去叫人把马车赶过来。
就在这时,徐环儿在门口踮了踮脚,跑回来道:“夫人,将军来接您了。”
霍云岚闻言一愣,抬头去瞧,就看到了正牵着马的魏临。
让霍云岚意外的是自家相公显然是精心收拾过自己,此时他身上穿着的已不是出门时候的朝服,而是换上了符合品阶的常服。
这常服是楚王赐下的,料子不比寻常,上面的刺绣也是格外精致,尤其是袖口位置,绣着云纹,在阳光下好似有光华流动。
魏临本就生的身材颀长,不似寻常武将的五大三粗,他的肌肉匀称,身姿挺拔,站在那里时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感觉。
而他本就眉眼俊秀,之前因为在战场厮杀成了习惯,眉目之间便有一股化不开的凶狠戾气在,当时还吓坏了年幼的萧明远,但娶了霍云岚之后,男人心里有了牵挂,也添了几份柔情,便没了之前的戾气,神色平和时面如冠玉,还多了寻常男子所没有的英武之气。
说不上貌若潘安,可也是个威武郎君。
尤其是这会儿看到霍云岚后,魏临原本淡漠的神情登时就有了变化。
嘴角微弯,眉目舒展,似是一夕之间冰雪消融。
笑容中带着几分隐秘的得意。
这,是我娘子,真好看。
因着出门的多是女子,魏临并没有上前,只管乖乖的站在马车旁边牵着踏雪,安静等待霍云岚过来。
霍云岚也能明白几分魏临的心思,他把自己收拾的如此利落才过来,便是在护着她。
心里微暖,霍云岚回身和安顺县主行礼道别,而后对着徐环儿轻声道:“走吧。”便迈步走过去,扣住了他的掌心。
不过霍云岚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不少人都瞪大了眼睛。
实在不怪他们大惊小怪,而是魏临的凶名太盛,无论是见过他的还是没见过他的都有几分惧怕,加上有心排挤魏临的人在推波助澜,故而人人都觉得他是罗刹转世,凶神再临。
可……
这张脸,这个人,还罗刹?
谁家罗刹长这样!这能吓得住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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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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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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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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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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