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之前楚王恩赏来的时候,郑四安故意给魏家做脸,故而进城以后一路都是大张旗鼓,半点没有掩饰,于是魏家得了赏赐的消息就像是插了翅膀一般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全城。
其实谁都知道魏三郎去打仗了,还打赢了,但是这里毕竟比不得消息灵通的都城,魏三郎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光景旁人也不甚清楚。
但现在,那一担担的赏赐可不作伪,就算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可光是瞧这阵仗,不难猜出楚王对魏三郎的青睐。
当真是一飞冲天。
魏家出了个将军,如今荣光在身,想要来奉承的不知凡几,这次满月宴便是个好机会。
魏家二老也早有预料,早早的把之前的十桌席面直接扩到二十桌。
天刚蒙蒙亮,府里上下就忙活起来。
霍云岚却没有急着起身,而是醒了以后躺在床上,眼睛瞧着福团,等着他自然醒。
这孩子瞧着和和软软的,其实很有脾气,若是扰了他睡觉,这娃娃不哭不闹,却能一整天的没精神。
霍云岚不觉得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懂得什么叫生气,可光是闷不吭声就能让她心疼。
旁人不觉得这么大点的孩子有什么异样,但是霍云岚总是会觉察到福团细微处的情绪变化。
既然喜欢睡那就多睡,对身子也是好的,霍云岚素来不会在他睡觉的时候吵他。
大约到了辰时三刻,福团才悠悠转醒。
他现在什么都不会,躺着时候都是手脚摊开四仰八叉,也就能在听着霍云岚的声音时转转脑袋,模模糊糊的看着自家娘亲,头一件事就是努嘴巴。
霍云岚便把福团抱起来喂奶,等他吃饱后拍拍后背让小家伙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叫了苏婆子进来伺候洗漱。
因着今天是大日子,穿着打扮都要讲究,很是耗费了些工夫。
霍云岚坐在妆镜前,指尖在面前的几支钗子上滑动,最终选了一只碧玉发钗簪在头上。
这钗子没有流苏或是旁的细碎点缀,也就不用怕抱着福团的时候伤了他,加上这碧玉钗是房氏给的,这会儿戴出去也是好的。
而且,霍云岚清楚的记得,成亲后的那天清晨,自家表哥亲手将这支钗递给了她。
霍云岚长出了一口气。
又想他了。
越是知道他快回来就越是想他。
霍云岚定定神,瞧着镜中的自己,拿起了青瓷盖的口脂盒子,挑了一些出来点在唇上,声音轻缓:“之前郑千总说表哥还有几日才能回来?”
苏婆子算了一下,道:“应该还有一两日。”说完,苏婆子心里一叹。
她是知道三少爷辛苦的,出征在外,无论是将是兵都是朝不保夕,凶险万分的时候自然不能多要求什么,只是就差这么一天赶不上福团满月酒,难免可惜。
霍云岚应了一声,却没什么旁的情绪,反倒弯起嘴角,将口脂盒子撂下,转而抱起了福团,温声道:“你爹爹要回来了,开不开心?”
福团小,听不懂,可他喜欢霍云岚的声音,乌溜溜的眼睛望过去,对着霍云岚露出笑容。
这小脸蛋过于可人疼,引得霍云岚没忍住,凑过去碰了碰他,结果口脂蹭到了襁褓,幸好之前她怀孕的时候绣了好几个,现在也能有备用的。
待收拾停当,霍云岚便抱着自家小胖墩去找房氏,在房氏院子里等着开席。
不过还没等前面布置好,苏婆子便走近前道:“三少奶奶,我家喜梅想求见主子。”
霍云岚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看向房氏。
而房氏是知道苏婆子的女儿冯氏在霍云岚的食肆里做事,也不多问,只管笑道:“去隔壁厢房吧,正好让我和福团亲近亲近。”
霍云岚便把福团递过去,小福团也不认生,寻常霍云岚来房氏这里走动时都会带着他,小家伙一到房氏怀里就笑起来,引得房氏一口一个心肝宝贝肉的喊着,显然是疼到了心坎里。
见福团乖巧,霍云岚赶忙快步去了厢房,想着早点去便能早点回。
自家儿子离开她一会儿还好,但要是时间长了总不见她,定然是要闹起来的。
绕过厅堂,霍云岚刚一进厢房门,就瞧见冯氏迎上来,笑盈盈道:“主子福安,瞧主子气色,这月子想来做得极好。”
“起来坐吧。”霍云岚直接坐到了软榻上,接过了徐环儿递过来的茶盏,嘴里道,“喜梅来找我有何事?”若只是道喜,在前厅等着开席也就是了,没必要到后头来。
冯氏也不绕弯子,直接道:“主子,昨天宋大郎来过食肆一趟,说想和主子做生意,我和爹爹不敢拿主意,今儿个就赶来问问主子意思。”
霍云岚拨弄茶盏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冯氏:“宋经吗,他做生意也该去找大哥,来找我作甚?”
宋家和魏家交好,主要是因为宋经与魏淮的情谊,她与宋家却没什么交情。
冯氏便道:“宋家大郎说,他们宋家准备离开此地,投奔本家,田产已经处置了,可是他们在城中还有两间铺面,便来问问主子愿不愿意接手。”
霍云岚问道:“价钱几何?”
冯氏眉头微蹙:“酒肆要五十两,书铺三十两。”
这价钱一出,霍云岚还没反应,徐环儿已经“咦”了一声。
她被徐承平托付给霍云岚后,霍云岚一直把她当小妹照顾,寻常便带在身边,徐环儿对如今的市价也有些了解。
酒肆书铺,这样的地方莫说五十两,哪怕翻一倍都有大把的人想要。
宋家竟然卖的这么便宜,莫不是觉得银子烧手么。
霍云岚却很快想通了其中关节,撂了茶盏,缓声道:“想来是之前在酒肆前头闹过一场,宋大郎知恩,这会儿想要用铺子来回报。”
冯氏这才记起宋家被李六郎欺负的时候,是自家三少奶奶给他们解的围,后面还送了伤药。
这让冯氏心里的担忧散去了不少,脸上也有了笑:“既然如此,主子是要收下了?”
霍云岚声音温婉:“收是要收的,只是这价钱还有的商量。”
冯氏愣了一下,心想着两个铺子八十两,这么便宜还要商量,三少奶奶就是会做生意。
却见霍云岚扭头对着徐环儿道:“环儿,去开匣子拿二百两银票来。”
此话一出,徐环儿二话不说就去拿,冯氏却是微微瞪大眼睛:“主子……怎么还多给?”
霍云岚笑了笑,道:“宋家此去路远,我们两家历来交好,总不好在银钱上克扣,二百两买他家那两件铺子算是市价,谁都不吃亏的。”
冯氏眨眨眼睛:“主子知道他们的铺子在何处?”
霍云岚点点头:“自然知道。”她还在娘家时,就常常挑着家里的兔子进程来卖,每条街巷都走过,霍云岚过目不忘,宋家产业她很清楚。
这次并非是霍云岚钱多了没处使,而是宋家一旦投奔了本家,一旦受了重视,以后便是有前程的。
对如今的霍云岚来说,她的家底已经丰厚不少,与其占这百两纹银的便宜,倒不如结个善缘,以后或许就能用上了。
冯氏虽然还是想不通透其中关节,却不多问,只管接过银票应了下来。
这时候,从隔壁屋子传来了小娃娃响亮的哭声。
冯氏很有眼力见的告辞,霍云岚对着她点点头,而后便快步走回去安抚自家胖儿子。
好不容易哄住了福团,前面的满月宴也开了。
事实上,大部分人都是奔着魏家或者说是魏三郎的脸面而来,可也有一小部分是冲着福团来的。
或许是因为福团生的日子好,正好赶上大捷喜讯传来,再加上小名起的好,让人觉得这小娃娃一出生就是带着福运的。
如今的人信这个,尤其是那些家里还没有孩子的妇人,见霍云岚抱着福团出来,都上赶着过去,想要离福团近点儿,似乎这样就能沾到福气。
小福团被人当成了福气包,加上生的玉雪可爱,谁见了都只会是好听的话一筐筐的往外说。
不过小家伙不让外人抱,房氏也怕孩子太小,见的人多了会生病,便一直让霍云岚跟在自己身后,让婆子把人隔开。
有她在,旁人也不会靠的太近。
霍云岚也甚为乖巧,就跟在房氏身后,半点不抢风头。
分明她如今已经是将军夫人,可是依然温婉柔和,看起来有些沉默。
不过徐环儿是明白霍云岚的心思的,如今来的这些人能给魏三郎助力的不多,房氏有心帮她挡下了大部分应酬,这是照顾她,省得她劳累,霍云岚承了自家婆母的情,自然乐得清闲。
只是她们这样却引得许多不明内情的妇人嚼舌根,徐环儿便听到远处有人低声嘟囔:“瞧这位三少奶奶的性子未免过于内向了些。”
“农家女如今成了官夫人,可不是要谨慎再谨慎?”
“也不知道这么泼天的富贵她受不受得住。”
“如今这孩子都满月了,魏家三郎还是没回,想来也没多重视。”
她们说话声音小,而且躲避着房氏和几个儿媳妇,没引起什么注意。
可是徐环儿天生耳力过人,小时候就能偷听到人牙子想把自己卖了,如今哪怕周围嘈杂她也能把那几个妇人的话听得真切。
其实这些话说的没有半点来由,魏临是武将,仗没打完怎么可能回家陪媳妇。
至于霍云岚的脾气,徐环儿是亲眼见识过自家三少奶奶坐在屏风后面,神色淡淡收拾李六郎的模样。
这还内向?徐环儿觉得自己都不认识内向两个字怎么写了。
不过今天是喜庆日子,徐环儿知道不能闹事,她也不想告诉霍云岚,省的自家少奶奶心里不舒坦。
霍云岚却发现徐环儿神色异样的盯着远处,她拍了拍怀里小福团的后背,眼睛则是看着徐环儿轻声问道:“怎么了?”
徐环儿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听她们说少奶奶坏话。”
霍云岚往那处瞧了一眼,很快就认出了那些人。
她们多是以前和魏家有旧的人家,都不算富贵,这才能凑到一处。
分明以前都是门户普通的小富人家,可眼睁睁瞧着魏家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怎么能不眼热。
明面上自然不敢说什么,可背地里少不得说些酸话。
霍云岚从来都是个实际的人,她看重家人,对自家人多有回护,她也看重银钱,只有攒够了银子才能给表哥留下退路。
至于旁人的闲言碎语,想说说去,她又不会少块肉。
不过这会儿看徐环儿鼓了脸,霍云岚不由得笑道:“环儿这是替我打抱不平呢?”
徐环儿脸一红,刚刚还一脸愤恨的小姑娘听出了霍云岚的打趣,这会儿只管低下头,嘴巴动了动,却没好意思开口。
她如今不过十三岁,小时候亏过身子,比同龄人还略矮一些,霍云岚向来是多心疼她些的。
这会儿也不多逗她,霍云岚温声道:“那我们过去瞧瞧吧。”说着,率先往那桌走去,徐环儿愣了一下,赶忙追上。
在走过去前,徐环儿已经开始揉胳膊揉腿,顺便还揉了揉下巴,准备等下吵起来时候能给霍云岚助阵。
可是让徐环儿惊讶的是,霍云岚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模样,半点不见着急。
反倒是那些妇人,见她过来,立刻停了声音,齐刷刷的站起来。
霍云岚声音依然温润,笑容依旧和煦,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意味深长:“我刚刚听到几位似有不满,可是今日有哪里招待不周?”
徐环儿微愣,居然这么直接么……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几个刚刚还口出刻薄之言的妇人此刻却是换了嘴脸,满面堆笑,你一言我一语的道:“没有没有,夫人说笑了,魏家的礼数素来都是最周到的,我们哪里会有不满呢。”
“夫人一瞧就是有福气的人,还有小少爷,一看就知道是文曲星转世,武曲星下凡。”
“对对对,处处都好,尤其是这菜色……”低头瞧了瞧只上了些瓜子茶水还没上菜的桌子,“……瓜子一尝就是顶好的,炒的真香。”
“茶水也好,都好。”
见实在没得夸,她们便开始变着法的夸魏家好,出了那么多好儿郎,还夸霍家好,养出霍云岚这样的好姑娘。
霍云岚从头到尾都是淡笑不言,徐环儿则是一脸茫然。
一直到跟着霍云岚离开去了前厅,徐环儿才回过神来,抬头问道:“三少奶奶,她们……她们怎么还有两张面孔呢?”
霍云岚声音淡淡:“世上之事多是如此,你的本事总不会让人人都喜欢,总有莫名其妙就开始讨厌嫉恨的,没必要同她们争长短。若是把自己的时间都浪费在这种人身上,那才是虚度光阴。”
徐环儿以为霍云岚是在说教她,立刻连连点头:“三少奶奶说的是,我以后不会了。”
不过很快,她便看到霍云岚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声音里带着一丝轻快:“只要你有本事,那些人也就只敢在阴沟里说说坏话,见不得光,就算眼红了,当着面只能百般奉承,有气往回吞,他们难受他们的,碍不到你我。”
徐环儿眨眨眼睛,突然明白了刚才霍云岚带自己过去走一遭的意思。
合着她是领着自己看乐子去的。
徐环儿也笑起来,心里快活许多。
霍云岚本就没把这些人当回事,不过是逗小环儿高兴罢了,两人也没再去前院,而是准备去前厅休息。
福团早上吃奶吃的足,这会儿怕是该换个尿布了。
可就在这时,霍云岚不经意抬头,就看到了坐在树上的郑四安。
其实郑四安也不想在树上坐着,如今已经过了夏天,可是秋老虎很猛,蚊子也有不少,他在树上坐着就剩喂蚊子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待在这里。
郑四安跟着魏临时日久了,对魏临的脾气还是能揣摩一二的。
无论在外面是什么模样,一对上霍云岚,自家将军就像个毛头小子般冲动的厉害。
郑四安猜到魏临听到消息定然会直接骑马回来,踏雪是良驹,速度顶尖,他深知魏临头一个想见的就是霍云岚,那他自然是要拿捏好通风报信的时间。
若是想要第一时间看到自家将军,就必须要爬到树上才能看得远些。
有护院见到郑四安在拍蚊子,便在树下喊道:“千户大人,您下来歇歇,属下上去帮您看。”
郑四安却摆摆手拒绝了。
他对自己的本事很清楚,会点武功,但不精通,会点谋略,可比徐承平差十万八千里。
郑四安既然决定跟着魏临躺赢,那就要做出点实际的努力。
这可是抱紧男主大腿的大好机会,他才不会放弃!
郑四安无聊的时候就四下看看,觉得魏家在这几个月里没什么不同,就是魏四郎变了模样。
他对魏四郎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被魏临从聆音阁里拎出来的少年郎,那会儿的魏宁面白个矮,清瘦的很。
可这会儿郑四安却瞧着魏宁长高了些,也结实不少,就是有点黑。
黑的很突然。
郑四安有些懵,书生不都该是白白净净的吗?听护院说,四少爷天天背书从不懈怠,怎么还把自己给背黑了?
不等郑四安想明白,远远的就看到一人一马疾驰而来。
根本不用等看清正脸,郑四安就立刻爬下树,大步跑进了前厅,对着霍云岚道:“三少奶奶,将军回来了!”
此话一出,不仅霍云岚站起了身,前厅里面的宾客也都惊讶的往外面探头,都想要看看从三品大将军的模样。
哪怕他们里头不少人都是看着魏临长起来的,可这会儿魏临是将军,自然不同。
徐环儿立刻跟着霍云岚出了前厅,她还有空瞥了一眼那桌妇人。
可这次她眼中没有气恼,只有浅浅的笑意。
那些妇人本就心虚,被这么一瞧,只觉得后脖颈子烧得慌。
徐环儿却在心里想着,三少奶奶真真厉害,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云淡风轻,清醒端庄,总是格外冷静。
可是等徐环儿回头,就发现霍云岚已经抱着福团快步走了出去。
姿势依然端庄,步子依然稳当,就是快了些,一转眼就不见人影。
徐环儿:……
说好的云淡风轻呢!
霍云岚并没有注意到徐环儿的表情,她现在满心都只剩下了魏临。
而当她出了大门,瞧见那个骑着枣红马而来的男人时,一瞬间有些恍惚。
霍云岚觉得自己恍惚又回到了小山村里,她在墙头,第一次见他骑马时的模样。
丰神俊逸,剑眉星目,一如当初的英武非凡。
魏临见她来了,立刻拉紧缰绳,直接抬腿侧身下马,动作潇洒又好看。
可是这会儿却没几个人抬眼看他,虽说在魏临来之前,不少人都念叨着要好好瞧瞧这位归德将军,但是魏临真的来了,便没有几个人有这份胆量。
终究是个能止小儿夜啼的凶神。
霍云岚却不怕,福团也是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对着魏临眨了眨,似乎是不认得,就又扭头把脸往霍云岚怀里扎。琇書網
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家伙,让魏临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没有第一时间把自家娘子拢进怀中,可也没有伸手接小不点。
霍云岚对着他,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她记得这会儿是在大街上,最终只轻轻的说了句:“你回来了。”
魏临盯着她,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隔了一会儿才回道:“嗯,我回来了。”
“你……此去可还顺利?”
“等下我同表妹细细说,”魏临声音顿了顿,“我有好多话想告诉你,从走的那天我就在想,一直想到现在。”
魏临这话说的很实在,他确实是憋了一肚子的话,一肚子的思念。
可是听在霍云岚耳朵里,却是每个字都像是带着火,暖到了心坎儿里。
霍云岚闻言,抿着嘴唇对他笑,对上魏临灼热的视线后下意识的把怀里的福团举了举,挡住了微红的脸颊。
一旁的苏婆子赶忙上来道:“这是福团小主子,将军可要瞧瞧?”
霍云岚却看了魏临一眼:“把你披风和外衫脱了再说。”省的给孩子过了寒气。
闻言,魏临直接褪下披风外衫扔给了郑四安,只留下了里面干干净净的常服。
这衣裳是魏临专门换上的,新的官员常服,每一根丝线都经过细细挑选,每一块衣料都是顶尖上品,他在外面裹了两层,就为了能让表妹看自己最好的一面。
可魏临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家娘子,压根儿没细想霍云岚让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一直到怀里被放了个小东西,魏临才回过神来。
他低着头,跟小家伙大眼瞪小眼。
魏临觉得自己这双能用遍刀枪剑戟的手都不是自己的了,他托着软软的小福团,身上硬的像是石头。
霍云岚对着福团轻声道:“这是你爹爹,要记着的。”
小福团似乎对从软乎乎的娘亲变成硬邦邦的爹爹有些不适应,动了动身子,却没有哭闹,只是皱着小眉头看着魏临。
魏临则是浑身僵硬地捧着他,一动不敢动。
苏婆子双手托在下面,省的小主子摔了。
霍云岚则是怕自家儿子哭,便准备伸手把福团重新抱回来。
可就在这时,福团皱着的小眉头突然解开,像是一瞬间舒爽了似的,脸上也有了笑。
这种变化让魏临看的眼都直了,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下一刻,他却觉得身上一热。
魏临有些茫然的低头,就看到自己的前襟湿了一大片,而罪魁祸首正裹在襁褓里笑的开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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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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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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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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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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