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愫/文
帐中人背对着谢玄,又低咳两声。
不待这人转身,谢玄便知床上躺的不是师父,师父的头发大半花白,而这人满头黑发,人也比师父胖得多,露在薄被外的手掌白肥细腻,一看便是养尊处优。
那人回过头来,看见谢玄吃了一惊:“是你这小贼!”
他寻了半日,没找到师父,把萧广福给找着了。
谢玄一见他,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若不是此人见宝起意,他和小小也不必窝窝囊囊四处躲藏,小小更不会被三清观的人捉住。
谢玄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对付萧广福,萧广福却看见了谢玄手上握着的匕首,只当他潜进观是来取他的性命,大声嚷嚷起来:“来人呐,救命啊!”
谢玄用匕首柄击中萧广福的后颈,把人打晕,看来王三打听着的人就是萧广福,根本就不是师父。
他扭头即走,在门前撞上了听见声音冲过来的朱长文,朱长文见他手握匕首,屋内的萧广福又倒在床上,不知生死,抽出长剑:“好你个小贼,竟敢闯观杀人。”
这萧广福是要带回去的,说是交给一阳真人处置,其实是大大削落了一阳真人的面子,就在这里死了,岂不是给一阳真人留下话柄,以此来攻讦公子。
这小贼一来,观中便起火,又行凶又放火,必不能饶他。
长剑荡出,直攻谢玄胸前要害,谢玄往后一跃,自背后抽出长剑,剑尖一挑,拆了朱长文的剑招,剑尖收回半寸,又发力递回去。Χiυmъ.cοΜ
这半寸的收力再发力,击出的力道竟然不弱,逼得朱长文不得不退后一步。
朱长文从未见谢玄出过手,虽然在山穴中一同避险,也并未正眼看待过这对兄妹,一来一往两招过后,才知道原来是小看了他。
他明明身负武艺道术,却一路装痴装憨,不敢坦诚相见,自然是心中藏奸。
朱长文下手更不容情,朱长文四人是为侍奉闻人羽才入道的,道术经书马马虎虎,可武艺高强,四人都擅使长剑,四象剑阵更是练得纯熟,就是他一人对敌,也气势不弱。
而谢玄从小到大只是自练剑招,师父身子好的时候还能跟他套两招,等师父身子一天比一天弱,他就只能自个儿站桩练剑。
师父只传了一套剑术,这一套剑术总共三十二式,谢玄自学会之后,练了十年,早一回晚一回,一日都不曾间断过。
谢玄脑子活,光是每天耍同一套剑有什么趣味,他便自己跟自己套招,这招怎么刺来,又该怎么躲避,将一套剑术之中的百般变化练到了极致。
是以刺出去的剑招看着平平,朱长文每一避过,后招就递到眼前,仿佛他如何腾挪闪避都逃不过谢玄的眼睛。
有时甚至他还未躲,谢玄的剑已经走到后招。
朱长文执剑退开,眼中迟疑不定,这小贼才多少年纪,剑术上竟有如此造诣,他低头一看,上身衣衫完好,下袍衫刺破了几处,裂帛之声让朱长文既惊且怒,又渐生顾忌。
终于问道:“你师父是谁?”
谢玄不能报出师父的名号,可他知道朱长文这么问,是因为佩服师父传授的这套剑法,他执剑在手,昂扬一笑道:“我师父姓万。”
万两金。
朱长文在脑中搜寻剑术了得之人,名扬天下的,并没有姓万的,心里忌惮谢玄,想缠着他,等另三人来了,用剑阵将他困住。
谢玄还要找小小,不肯与他纠缠,不等朱长文长剑缠上,就猛刺两剑,将他避到角落。
谢玄练这剑法,自根起就是修心养性,也是修道的一种,掌分阴阳,身怀八卦,其中不藏杀招。
只是退敌,并不杀敌,长剑虚刺向朱长文后心。
朱长文暗道一声糟糕,后背布片“撒拉”一声,挂在了谢玄的剑尖,只觉得背后一凉,恐怕要被捅个穿心,可谢玄既未下杀手,也不恋战,一击之后往后退去,跳出廊外逃走了。
朱长文盯着手中剑尖,一时不敢置信,余下三人这才赶到,他道:“你们进去看看萧广福死了没有,我去公子那儿。”
又在闻人羽处遇到了小小,心道只要抓住小小,不怕谢玄不来,谢玄的功夫厉害,那他妹妹必也不弱,年纪虽小,不能轻忽。
手掌伸出并未留情,只是还没碰到小小的衣角,就被豆豆咬伤了,都不及告诉闻人羽,谢玄行凶伤人。
谢玄借夜色掩护,在观中四处寻找小小,小小逃出闻人羽的屋子,也放纸鹤寻找谢玄。
谢玄藏身檐下,瞥见一点黄影飞过,认出是黄符纸鹤,轻轻打了个呼哨,这是两人约定的暗号。
纸鹤翅尖一顿,旋身飞来,一头钻进谢玄的头发里,用纸喙亲亲热热啄他的头发。
谢玄面上神色一松,既有纸鹤,说明小小安然无事,把纸鹤从头发里捉出来:“走,带我去找小小。”
小小藏在三清观后院的假山洞里,靠在山石壁上,两只手捂在小腹上,腰间酸疼。
这几日她都没能好好歇息,腿间的帕子也有一整日没换过了,扯扯裙子盖住,想到师兄还不来,又惶然又害怕。
山石洞子外面来来往往都是人声,似乎是在追查她和金道灵。
小小吸了吸鼻子,豆豆就盘在她膝上,仰着脖子看向她,红信一吐一吐的,小小伸了指头挠挠它的脑袋:“这下可闯祸了。”
她刚刚说完,谢玄就从外面钻了进来:“闯什么祸了?”
说着伸手刮了下小小的鼻子,小小一下钻到谢玄怀中:“豆豆咬人了。”连他们都不知道豆豆毒性如何,朱长文说不定就死了。
谢玄有些吃惊,低头看了看豆豆,豆豆盘成一团,模样要多乖有多乖,一点也瞧不出它方才一口就把人给咬倒了。
“咬了朱长文,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谢玄没想到豆豆还有这番壮举,咧嘴笑了,头一回用手指头逗弄它:“等出去了,我抓两只小鬼,给你开开荤。”
孩子都是自家的好,豆豆平日在他面前这样乖,必是那个朱长文挑衅,它才咬人的,要不是它在,小小可就吃亏了。
厨房的火扑灭了,夜色之中也能看见白烟升起,此地不能久留,他们灭了火就要全观搜查小小和谢玄。
谢玄出去偷了一身道袍,罩在小小身上:“咱们赶紧走,找个地方躲一夜,明日再想办法出城去。”
谢玄依着来时的路,翻墙跳出去,背着小小,藏身在阴影中,出来了才想到除了妓馆,他们依旧无处可藏。
此时城中已经宵禁,客栈酒肆都不留宿,三清观观门大开,几个道士往四边城门去拦人,谢玄避开那几个道士,躲过打更的更夫,背着小小还回了妓馆。
闻人羽替朱长文用银针封穴,以气推毒,逼出整整一碗黑血来。
朱长文还昏迷不醒,但脸上青紫慢慢淡去,闻人羽松一口气,掏出锦帕擦试额间薄汗,对余下三位随从道:“明日再将余毒清出,养上几日便能好了。”
幸亏他们在三清观中,观中齐备解毒丹药,若是在野外遇上这事,朱长文的命便保不住了。
许英杰道:“那两个小贼竟然这样歹毒,头回遇见他们便不该同路。”
大胡子紧皱眉头,到得此时也不能说自己给谢玄指了路,有心想为那兄妹二人辩白,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人都已经躺在床上了,总不能再说他欺负弱小。
闻人羽皱着眉头,原来那道门缉书已经能撤下,这回却烧了三清观的厨房,又伤了朱长文。
三清观的知观深觉在上官面前丢了脸,又想拍闻人羽的马屁,缉书都已经送到他手上,由他定夺是发还是不发。
谢玄小小二人,之前加起来不过十两银子的赏金,这会儿一下涨到了百两。
“我已加派人手,全城搜捕,绝不能让这几人逃掉。”三清观知观打了包票,将观中搜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人,必是已经逃出去了,四边城门让人严加把持,非将这三人捉到不可。
闻人羽点一点头,将缉书交给宋知观,温言道:“这是在你观中出的事,缉书也该由宋知观来发,我不便插手。”
他话说的客气,宋知观见他没有以势压人,心中称意:“此间事,还请道兄
丹药银针双管齐下,朱长文醒转过来,半边身子还麻,但口舌能动,张口便问:“萧广福如何?”
许英杰道:“朱大哥放心,他只是昏了过去,并没有受伤。”
朱长文这才松一口气,萧广福要是死了,一阳上人必会大作文章。
闻人羽替他治伤的时候,看见他衣摆后背全是剑尖划破的洞,有些疑惑是谁能在朱长文的身上戳这么多洞,见他醒了问他:“你和金道灵交手了?”
朱长文摇摇头,这满观的人,连金道灵的影子都没瞧见,此人滑不溜手,早就溜之大吉。
“我与那小子过了几招……技不如人。”朱长文面有惭色,空长年纪,竟打不过一个少年,他一说完,余下几人面面相觑,朱长文虽不是顶尖的高手,也排得上名号。
可看那件破袍子,竟是被谢玄逼得没有还手之力。
闻人羽心中生疑,问道:“你们是怎么动手,你细细说来。”
朱长文不敢隐瞒,将自己跟谢玄过的一招一试都细说分明,闻人羽听了,凝神片刻,这些剑招,他十分熟悉,可谢玄所使的变化又不尽相同。
“九宫八卦剑。”闻人羽低声说道。
几人听了俱都怔住,许英杰道:“这不是上三宫才能习的剑术,怎么那小子会使?”
闻人羽一掀袍角,抽出长剑,对床上的朱长文道:“你看一看,他使剑时可是如此。”
说完抱元守一,剑尖在身前划了个圆满,点挂钩刺,剑走轻灵,几招之后停下看向朱长文。
朱长文点一点头:“他使剑踏步,与公子的一般无二。”
只是闻人羽用剑更圆缓,而谢玄用剑更凌厉。
闻人羽敛眉沉思,他的剑法是九宫八卦剑,脚下是步罡踏斗,皆是紫微宫亲传弟子才能学的功夫。
这人究竟是何来历?
朱长文又道:“对战之时,我曾问过他的师门,他说,他师父姓万。”
闻人羽听了,细想道门中姓万的前辈,思量半日也没有头绪,他这一身功夫不是寻常能够习得的。
想到这个,吩咐许杰英:“你去传话,对这两人客气一些,别伤了他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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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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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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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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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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