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微微一动,捉紧程遥遥受伤的指尖,两只手上的鲜血交融。那力量微弱而坚定,程遥遥忍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谢昭!”
咔嚓,闪电的声音数秒后响起,雨水再次倾盆。
林家麒从后面把她拉开,叫道:“快救人!”
程遥遥守在一旁不肯离开,雨水打在脸上生疼,手指也在不断地淌血,她全然没有知觉似的,眼睛透过众人挖掘的身影紧紧盯着树干之下。
天空像是被捅破了,雨水无休无止地洒落人间,山体很有可能再次滑坡。众人争分夺秒地挖掘着,泥土和杂物不断掘出,很快就挖出一个可供一人爬出的空隙。
林家麒半跪下去,伸出一只手冲洞里吼:“快,把手给我!”
他手臂握住一只手,用力往外拖,拖出来的却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是个孩子!这个孩子还活着!”
众人把这个孩子托着送到山坡上,那孩子精神尚好,脸上身上脏兮兮的,一出来就哇地哭了。
坝上村的大队长一把抱住孩子,扑通跪在地上:“飞飞!”
飞飞抱着他脖子哭:“爸爸!”
坝上村的大队长抱着儿子泣不成声。他对不起儿子,为了村里人的命,差点把他丢下。
飞飞冲洞里伸出小手:“哥……哥哥……”
程遥遥扑过去:“谢昭呢?!”
谢昭染血的大手扒住洞口,林家麒握住他的手,几个男人上前拼命把他往外拖。那树干恰好与一块山石卡在一块儿,制造出勉强容下两人的空间,洞口狭窄,谢昭身上被石头树枝割得鲜血淋漓。
终于把谢昭拖出洞口时,众人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七嘴八舌地问谢昭:“谢三兄弟,怎么样了?”
林大关扶着谢昭,他在洞里压了许久,有些惺忪地抬起头来,冰冷雨水打在脸上,令他清醒不少。
“谢昭,谢昭你怎么样了?!”程遥遥挤上前去,一看见谢昭,眼泪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谢昭脸上身上都是鲜血与泥土,看不清面目,只有一双眼眸深邃锐利:“妹妹?你怎么来了?!”
程遥遥哇地一声哭了,她忍耐到现在已经极其不易,这下全然不管不顾,张着嘴只是哭。
大雨滂沱,程遥遥的眼泪更汹涌。谢昭看清她狼狈模样,眼眸瞬间软了下去,伸出右手把她揽进怀里。
林家骏直了眼,却见程遥遥没有半点儿反抗,还伸手把谢昭紧紧抱住了。林家骏张了张嘴,脸上一片空白。
林家麒沉着脸,冲谢昭道:“这儿危险,得赶紧撤!能走吗?”
谢昭把程遥遥的脸按在怀里,点了点头:“能!”
谢昭单手抱住程遥遥,他被压在树干下许久,双腿倒没有受伤。众人互相搀扶着,迅速爬下了山坡,向安全地带跑去。
众人才跑到安全地带,就听背后轰隆一声,山顶再次涌下一堆泥土山石,把刚才众人所站的地方掩埋了。
程遥遥呆呆看着,心里涌上一阵后怕,要是再晚一点,谢昭和这孩子就真的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程遥遥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遥遥被指尖的刺痛惊醒过来。十指连心,程遥遥本能地要把手抽回来,却被按住手腕,低沉嗓音在耳边道:“听话,不要动。”
程遥遥慢慢睁开眼睛,被明亮阳光刺激得泛起了泪花:“疼……”
谢昭坐在程遥遥床边,左手打着石膏。轮廓深邃的脸颊上有几道斑驳伤痕,一道从眼角划到脸颊,看上去颇为吓人,眼神却温柔:“在给你的手指换药,乖,不要动。”
“谢昭,谢昭!你没事吗?呜……”程遥遥鼻子一酸,原来不是在做梦。
程遥遥摸到谢昭胳膊上的石膏:“你的手?”
谢昭摇摇头,一边的谢绯抢着道:“哥哥的胳膊为了救人,被树干砸断了!”
谢昭沉声道:“小绯。”
“我没说错!”谢绯经此一事,居然敢顶撞哥哥了,“哥哥伤得这么重,遥遥姐也发了高烧,都是为了救他们……”
谢绯从小就知道村里人都看不起他们家,总欺负他们家。小时候哥哥为了赚一口粮食,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现在为了救他们,哥哥还险些搭上一条命,谢绯实在想不通。
程遥遥眨了眨眼,打岔道:“我发烧了吗?难怪我身上这么痛……”
谢绯道:“姐姐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谢昭温声问:“饿不饿?还难受吗?”
程遥遥身上没有一处不难受的,但是心里更委屈。她抽抽嗒嗒又哭了起来,抬起自由的那只手要谢昭抱。
谢昭只得低下头来,让程遥遥把胳膊缠到他脖颈上,顺势把程遥遥抱坐起来:“乖,没事了。”
谢绯红了脸,咳嗽两声提醒:“咳咳,遥遥姐,药还没涂完呢。”
程遥遥趁机撒娇:“这个药好疼,不涂了!”
“不行。”谢昭在这种事上没得商量,捉住程遥遥的指尖,让谢绯把药上完。
程遥遥十指纤纤,指甲盖都是粉盈盈的,此时指尖磨得露出了鲜红的肉,指甲也劈了几个,十指上的伤痕更不必说,衬着雪白肌肤简直触目惊心。xiumb.com
以后她的手都会这么难看吗?程遥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药水涂抹上去,伤口刺痛难忍,等伤口全部消毒完毕,程遥遥已经哭得快抽过去了。
谢绯端着药水纱布跑了,小心地把门关上,给他们两人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程遥遥脸颊哭得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颊边,桃花眼此时红得像一对桃子,看起来又可怜又好笑。谢昭右手笨拙地抹掉程遥遥脸颊上的泪水,他手指粗糙,抹得程遥遥软嫩脸颊更红了。
“好疼……”程遥遥吃痛地皱起脸。
谢昭忙松开手,程遥遥却又抓住了他的手,缠着纱布的手指轻轻抚摸他掌心。
谢昭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指腹和掌心都布满了常年干活磨出的老茧。此时他掌心里满是细碎的伤口,有些地方皮肉翻起,只涂了些药,看起来十分吓人。
谢昭把手抽回来:“别看,会吓着你。”
“你身上还有多少伤口?”程遥遥开口时犹带哭腔,坐起身来,顺着他手腕往上看。
谢昭怕热,在家向来只穿褂子或背心,今天却穿了一件长袖外套,此时额上已经冒出点点汗水。
谢昭脸色不变,道:“别担心,土堆滚下来的时候,我躲得快,没有受什么伤。”
程遥遥盯着他打着石膏的左手:“这还叫没受什么伤?外套脱下来给我看看。”
谢昭坚持道,“很难看。……等好一点再看。”
程遥遥想起自己之前发的誓,总算没有再闹,一偏头,把脸藏进了谢昭怀里,双手也搂住他脖子,黏人的姿态像一只跑丢后又被找回来的奶猫。
她鲜少这样主动,谢昭右手轻轻顺着她乌黑发丝,冷峻轮廓也软化了,语气却带着严肃:“妹妹,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程遥遥抬起头,娇滴滴桃花眼里盛满天真。
谢昭深深地望进她眼里,道:“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你都不能为了我,伤害你自己。”
“……”程遥遥眼波颤动,有些不乐意地道,“干嘛说这么严肃的话?”
谢昭道:“昨晚那样危险,你一个人跑出来找我。万一你出了事,你叫我……”
谢昭眸底泛起一丝赤红,竟是说不下去了,紧紧把程遥遥揉进怀里,在她耳边道:“妹妹,你答应我。”
“我……我答应你就是了。”程遥遥听着耳边谢昭粗重呼吸,犹如负伤的野兽一般,顿时有些无措。她学着谢昭平时的样子,用捆着纱布的双手轻轻拍他后背,“你不要哭呀。”
谢昭没有哭,听到这话把程遥遥狠狠亲了一顿,倒是把程遥遥气哭了。
沉寂许久的谢家忽然热闹起来。
程遥遥这才知道,那天谢昭居然救下了七八个孩子和女人。
谢昭救下的孩子有甜水村的,也有坝上村的。这些孩子的家长都纷纷提着东西,带着孩子上门来致谢。他们自己的日子也拮据,提来的都是鸡蛋,母鸡和面粉,全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坝上村的大队长和他老婆也带了飞飞来,给谢昭带了一袋子新鲜山竹,据说是广州来的罕见水果。谢奶奶坚辞不要,他们扔下了就跑。
村里的长舌妇拉着他们说:“谢家可是地主成分,你们还是躲着些。”
孩子家长一口啐在长舌妇脸上:“谢家是我家的恩人,要你多嘴!”
也有些谣言传出来:谢昭出事的那天晚上,程遥遥哭着跑去找他。不过都被林大富压了下去:那晚上来找谢昭的明明是谢昭妹子谢绯。谢昭现在是救人的英雄,不准瞎造谣!
程遥遥对这些流言兴致缺缺。倒是飞飞母亲说要给谢昭介绍个对象,可把程遥遥气坏了,找茬把谢昭骂了一顿,谢奶奶又把谢昭骂了一顿,责怪他怎么能惹遥遥生气。
程遥遥这一回不顾自身安危跑去找谢昭,谢奶奶简直把她当成了眼珠子,再也不说她淘气和偷懒了,一天三顿饭给她送进屋里,恨不得上手喂她吃饭。
在全家人的精心呵护下,程遥遥的高烧很快就退了。她无非是惊吓过度加淋了雨,为了感应谢昭还把灵泉都放光才导致的虚脱。吸饱阳气之后,程遥遥很快就活蹦乱跳了。
谢昭的伤却没有那么容易好。伤筋动骨一百天,谢昭左臂骨折,肋骨骨裂,身上的擦伤不计其数,在夏天格外难熬。最近来探望他的人很多,他不能穿着条裤衩到处晃,伤口捂着更是久久不能结疤。
深夜。好容易等到全家人都睡着了,谢昭偷偷站在院子里洗澡,他赤着上身,单手捞出毛巾往身上擦。伤口遇到冷水顿时一阵刺痛,他皱着眉持续动作,还要小心不碰到手臂上的石膏。谢昭皱眉看着石膏,在心里计算着要过多久才能拆下来。背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谢昭猛地回头,只见程遥遥穿着睡裙走了过来,带着一阵桃花香。
谢昭还未开口,她漂亮的小脸上写满怒气,抢先道:“你不怕伤口感染啊?”
谢昭略带窘迫,毛巾挡在身前:“妹妹,我在洗澡……”
“那也不能用冷水洗澡啊,伤口会感染的。”程遥遥瞪着他,“我要去告诉奶奶!”
谢昭忍住捏她小脸的冲动,道:“不要告状。”
程遥遥双手抱在胸前,抬起下巴:“那你不准洗冷水澡。”
谢昭无奈地看着她:“天太热,难受。”
“……”程遥遥对这种大狗狗一样的眼神最没有抵抗力了。她围着谢昭看了看,麦色肌肤上斑驳的伤口尚未痊愈,在夏天很有发炎的风险,又凑到谢昭身上嗅了嗅,腰上一软:“唔……”
程遥遥慌忙捂住鼻子,对上谢昭略带疑惑的眼神,煞有介事点点头:“是有点儿汗味。”
谢昭窘迫地后退两步,程遥遥爱干净,平时多亲两口都要被她嫌弃的。
只见程遥遥摸了摸下巴:“大不了,我让你用我的浴桶吧。”
新箍的浴桶犹带木香,十分宽敞,每一寸木板都磨得细致光滑。小板凳放在浴桶里,坐着泡澡别提多舒服了。程遥遥才用了几次,每天都要泡在里头好久。
谢昭简直受宠若惊,程遥遥居然愿意让自己用她的宝贝浴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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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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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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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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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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