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遥遥父亲曾经在拍卖会上买回不大的一块,就花了五十万。这么大一张床,放在后世不知能卖出多少价格。
程遥遥心脏砰砰直跳,想来是那些抄家的人不知道这床的真正价值,否则早就搬走了。
“姐姐,你嫌这张床不好看吗?这本来是哥哥睡的。”谢绯有些担心地看着程遥遥。
程遥遥回过神来:“没有,这床看着挺结实的。你说这床本来是你哥哥的?这房间不会也是……”
“嗯。”谢绯承认了:“这本来是哥哥的房间,这间房间最宽敞的,光线也最好。你别担心,昨天哥哥连夜收拾了一晚上,都弄的干干净净的。你瞧,房顶上的蜘蛛网都擦干净了呢。”
谢三点灯熬油地收拾房间的模样浮现在眼前,程遥遥扑哧一笑。
谢绯脸颊红扑扑地看着她:“姐姐,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小嘴真甜。”程遥遥轻笑,伸手捏了捏谢绯的小脸蛋,心里补充道:你哥的嘴有你一半甜就好了。
谢三的手真的很巧,用白苇草编制的凉席柔软细密,摸上去冰冰凉凉。
谢绯解释道:“哥哥说竹席太硬,怕又割伤你。这白苇草又软又舒服,夏天睡不出汗的。”
程遥遥有一床粉底白花的小被褥,先铺在床板上,再垫上一层凉席,粉色小被子和小竹子摆在床上,与质朴而充满男人气息的大床十分不相称,又有种异样的和谐。
程遥遥的藤编小箱子就放在一旁的地上。谢绯紧张地补充道:“我们家的家具太少了。哥哥说等他忙完,就找木头帮你打两口箱子和衣柜。”
谢绯一边说手指一边紧紧地绞在一起,程遥遥注意到她在感到自卑的时候会出现这样习惯性的小动作,心里不由得一软:“没关系,这间房间已经很好了,我很喜欢。”
程遥遥左右一看,桌子上还摆着一个小小的陶罐,里头用清水养了一把粉色的海棠花。
程遥遥眼前一亮,故意夸奖道:“这花好漂亮,是你哥哥弄的?”
谢绯的小脸顿时亮了起来,激动得红扑扑的:“是我。我们家门口有好大一片海棠花,都是我在浇水。”
“你真有心,这花插的很别致,配色也漂亮。”程遥遥夸奖谢绯,“听说你还会裁衣裳,针线活很好是不是?”
谢绯这下惊讶得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
“……”程遥遥心下暗道不好,说漏嘴了。这是原书里面写到的,目前还没发生呢。
好在谢绯给她找好了借口:“是哥哥告诉你的吗?哥哥今天穿的褂子也是我做的呢。不过奶奶还说我做的不好,针脚还是不够细。”
程遥遥暗暗啧舌。这小白莲花太单纯太可爱了。
谢绯又帮着程遥遥把带来的行李一一拿出来摆在房间里。
热水壶,茶杯,饭盒餐具。牙杯,牙刷,肥皂……光是搪瓷脸盆就有两个,一个洗脸,一个洗脚。毛巾也有几条,分别是洗脸,擦手,洗澡和擦脚的,挂了一架子。香皂和肥皂也得分开。
还好谢三特地为她打了一个架子,否则这些杂物真没地方摆。
谢绯看得咋舌,这样好的搪瓷脸盆在供销社一个要卖2块5,没有票根本买不着,他们家自己用的都是哥哥箍的木盆呢。
等到程遥遥打开藤编小箱子,把衣服和鞋子一拿出来整理时,谢绯才真正惊掉了下巴。
程遥遥光是小皮鞋就有三双,更别提那些琳琅满目的衣裳了。谢绯从前一直很羡慕村支书家和林大富家的小女儿,她们穿的都是城里时兴的的确良衣服,林大富的小女儿甚至有一条连衣裙!
可那些衣服跟程遥遥的比起来,就成了一堆破布了。
那些上好的料子流光溢彩,摸上去又轻又柔,放在阳光底下颜色鲜亮得像从天空上裁下来的。衣领袖子和下摆总有层出不穷的花样巧思,繁复的蕾丝,珍珠或水晶的扣子,抑或是一圈十分洋气的机器滚边。
从未出过门的乡下小女孩谢绯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大门,冲她招着手。
程遥遥知道原书里的谢绯对做衣服和设计十分有天赋和热情,也不打搅她,由着她痴痴地盯着那些衣服看。ωωω.χΙυΜЬ.Cǒm
等程遥遥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转头瞧见谢绯把这些漂亮的衣服摊了满床,都不敢上手去摸,只是托着下巴着迷的看。
程遥遥好笑道:“要不要试试?”
“什么?”谢绯如梦初醒,茫然的看着程遥遥。
程遥遥道:“喜欢的话可以穿上试试看。”
“我?我吗?!”谢绯激动得脸颊通红,说话都结巴了,“不不,这些衣服这么漂亮,一定很贵,我会弄坏的!”
程遥遥捡起一件天蓝色连衣裙在谢绯身上比划了下,大方道:“怕什么。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谢绯呼吸都屏住了,小鹿般的眼眸闪闪发亮。这一刻,程遥遥在她眼里简直发着光,这么漂亮的裙子,程遥遥居然要送给自己!
谢绯激动了半天,却仍然坚定地拒绝了。只是小心地道:“姐姐,这条裙子可以借给我一下吗?我想描个样子,自己做。”
小姑娘捧着裙子爱不释手,却仍然拒绝了程遥遥的赠予,而是提出要描个样子,自己做。程遥遥这一瞬间忽然很佩服谢奶奶。她究竟是怎么把谢三和谢绯教得这么好的?
谢奶奶此时坐在西屋里,这里同样简陋,只有一铺床,一个老式柜子和靠墙摆放的箱子,箱子充作桌面,摆着一篮子针线活儿。
谢奶奶盘腿坐在床边,对谢三道:“跪下!”
谢三屈膝,直直跪在青砖地上,膝盖与青砖碰撞发出闷响,听得谢奶奶眉头一跳。
谢奶奶又心疼又气恼,狠狠一拍床沿:“你不必做出这个倔样子!趁着时间还早去找领导说说,把这位程知青送走!”
“不可能。”谢三毫不犹豫,狭长眼眸抬起与谢奶奶对视。
谢奶奶从他眼里看见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这个孙子已经二十岁了,从当初抱在怀里软绵绵的婴儿长成了如今顶天立地的模样,眼看着又要走到他父亲的老路上去。
谢奶奶悲从中来,突然感到一阵对命运的无可奈何。她长叹一声,用自己曾经最不屑的倚老卖老的语气对谢三道:“你是要气死你奶奶吗?”
“奶奶。”谢三语气略带急促,“你昨夜明明答应...”
“不错,我昨天是答应你了!”谢奶奶怒道,“可你没说她长成这副模样!”
谢奶奶足不出户,却也闻得程遥遥观音的大名。这样穷乡僻壤能出什么样的美人?要说美,谢奶奶当年自己就是镇上远近闻名的美人,谢三的母亲更是艳冠临安城,裹了小脚一字不识的闺女,教谢三父亲一个留过洋的新派人物一见倾心,不顾她家还有个吸大烟的败家哥哥,抛掷了大半家产,十里红妆地将人抬回家来。
可今日程遥遥一进门,谢奶奶才知道什么叫绝色。
这样的美人儿,只合呆在温柔富贵乡娇养着,放在如今的谢家却是惹祸的根苗。
谢三抬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她不能去别家。”
谢奶奶怒道:“你……她长成这副模样,岂是咱们家养得住的?”
谢三挺直了脊背:“我会挣钱,我会养着她!”
“你!”谢奶奶惊怒地站起身来,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就冲着谢三的脸抽下去,啪地一声毫不留情。
谢三被抽的偏过头去,唇角抿成一线,倔强地又回过头来。
谢奶奶颤抖着:“昭哥儿,你莫打那种主意……咱们一家日子虽然贫苦些,可好歹是平平安安!奶奶年纪大了,只要看着你和小绯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奶奶什么都不图!”
谢三眼里交织着痛苦和内疚的神色:“奶奶,我从小到大没求过你什么。我只要她一个。”
“祸水,她就是个祸水!”谢奶奶喃喃着,对谢三厉声道,“你就在这跪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谢三挺直了脊背,膝盖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不知过去多久,房门传来吱呀一声,谢绯小声道:“哥哥,奶奶在做饭,你先起来吧。”
“你别管。”谢三头也没回,顿了顿又加一句,“别让她知道。”
“还瞒着我呀?”娇滴滴嗓音透着怒气,谢三猛回过头,却见程遥遥已经走进屋子。
谢绯早跑不见了。
谢三透出一点无措,和被她瞧见自己此时模样的狼狈:“你出去!”
“你起来!”程遥遥气呼呼地拉他,“地上这么凉这么硬,你膝盖不疼啊?”
谢三这么沉的一个大个子,程遥遥拉不动他,气得用脚尖轻轻踢他一下:“你不听我的话!”
程遥遥转身就要出去,想找谢奶奶理论,手却被拉住了。
谢三拉住她的手,低声道:“我听话。”
谢三抬手轻轻搂住他,将脸轻轻埋在她柔软纤细的腰上:“瑶瑶,你安心住下,我会护着你的。”
“……”程遥遥心里的那点儿气,就像大太阳底下的一滴水珠,瞬间蒸发不见了。她轻轻把手放在谢三的脑袋上,谢三的头发浓密乌黑,后脖颈上的发茬摸上去有些扎手,她像在摸一只驯服的大狗,悄声道:“反正你奶奶在做饭,你偷偷起来她也看不见的。”
“奶奶生我的气,这样我心里好受些。”许是在奶奶房间里,谢三双手规规矩矩松开了程遥遥,“你出去吧。”
程遥遥真是没脾气了,也半跪下来:“你不起来我也不起来了。”
谢三一把将她拖进怀里,让程遥遥双膝跪在自己的大腿上:“听话,我打小跪习惯了。”
程遥遥瞬间睁大了眼睛:“你奶奶总体罚你呀?”
谢三摇头:“没有。很小的时候我总淘气,父亲会罚我跪祠堂。”
提起童年的事,谢三唇边泛起一丝柔软意味。
程遥遥换了个舒服姿势坐在谢三怀里,听得有些神往,看着谢三冷肃的脸笑起来:“看你现在闷葫芦的样子,原来小时候这么淘气?”
谢三说道:“那时候总是奶奶替我求情,提前把我接出来。奶奶很疼我,是我惹她生气了。”
程遥遥担心地道:“都是我害的……奶奶不喜欢我怎么办?”
“奶奶会喜欢你的。”谢三轻轻撩起她一缕发丝别到耳后,露出她精致的脸,笃定道:“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而后又道:“快出去吧,叫奶奶看见不好。”
程遥遥从西屋里走出来时,恍恍惚惚地捂住了发烫的耳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谢三套路了。
午饭是谢奶奶做的。一盆黑乎乎的野菜团子,里头有两个杂合面窝头,菜是一碟子拌桔梗,一盘炒西葫芦,还有一碟辣椒糊糊。另外有一海碗咸菜汤。
程遥遥向来不知道怯场为何物的,面对谢三的奶奶却有些紧张,谢绯拉她坐下来,要她先吃饭也不肯,一定要等谢奶奶上桌才肯动筷子。
谢绯拿了个杂和面窝头给程遥遥,程遥遥却抢先拿了个野菜团子咬一口,笑道:“我早上吃了一碗面条呢,吃这个就够了。你跟奶奶吃吧。”
谢绯不肯,转手递给谢奶奶。谢奶奶是个老派人,心里再不肯要孙子跟程遥遥纠缠,面上却也不肯给人难堪的,语气和蔼道:“你是客人,这点儿东西,实在招待不周。”
程遥遥甜甜道:“没有的事,这些小菜滋味很好。”
桌上三盘菜,按甜水村的规格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那盘西葫芦因为没有油下锅,不过是用水熘熟了再加点儿盐和蒜,味道的确算不上好。
辣椒糊糊却令程遥遥睁大了眼睛。青椒加盐细细捣成泥,尝起来鲜甜里带一点点辣,滋味格外不同。拌桔梗则是正宗的朝鲜族风味,嚼起来脆辣微甜,要是能多放点糖一定会更好吃。
野菜团子真的啃不动,程遥遥小口小口地嚼,白嫩腮帮子轻轻鼓动,咽下,吃菜喝汤,不发出一点声音。她坐在这样简陋空荡的厨房里,屋顶漏下的阳光落在她脸上,便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人图。
谢绯看得呆了,吃相都不由自主地文雅起来,偷偷模仿着程遥遥的一举一动。
谢奶奶看在眼里,心中越发叹息。怪不得自家孙子为她失魂落魄,要是在从前,谢奶奶怎会不愿意成全心爱的孙子。可如今,越是看着程遥遥的脸,谢奶奶便越发感到深深的担忧。
午饭后,程遥遥还想帮忙收拾碗筷。谢奶奶出去了,谢绯便立刻抢过程遥遥手里的碗筷,挤眼道:“我来就好了。哥哥看见你干活,会骂我的。”
“他才不会呢。”程遥遥抢不过谢绯,靠在灶台边摆弄辫梢,嘟嘴道:“我第一天跟他下田干活儿,他就要我去洒豆子,我一个人干了好久。”
“真的呀?”谢绯瞪大了眼睛,“我哥哥这么坏?”
程遥遥用力点头,心想你哥更坏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呢。她环顾着谢家的厨房,谢家厨房很大很大,打了三眼的灶台,灶台旁摆着一摞柴火和一些引火用的松枝。靠窗边摆了一张长桌。
放在过去,这长桌是给下人在厨房吃饭用的,现在也没那么多讲究了。谢家的厨房收拾得挺干净,一点灰尘都看不见。
程遥遥夸道:“你们家厨房可真干净。”
谢绯抿嘴笑:“奶奶以前跟着一个朝鲜姨娘长大的,家里一定要收拾得特别干净才行。”
程遥遥立刻道:“怪不得那拌桔梗味道这么正宗,那辣椒糊糊也是朝鲜小菜吗?”
谢绯道:“那个不是。是我们村的传统菜,夏天吃不下饭就做这个,我哥哥可爱吃了。”
程遥遥眼波一动:“那个怎么做?”
碗筷都没有沾油水,用水洗一洗就干净了。谢绯把碗筷都摆进柜子里,一边笑道:“做法很简单的,傍晚我做的时候教你。”
程遥遥哼哼唧唧地表示自己也没有很想学,随口一说罢了。两人走出厨房,准备去午睡,却见谢三从谢奶奶屋子里出来了,走路时膝盖有些僵硬。
程遥遥跟他对视一眼,谢绯跑过去:“哥哥!我给你留着饭呢,在柜子里!”
“嗯。”谢三点点头,眼睛仍是看着程遥遥,“我出门领粮食,回来再吃。”
谢三说的粮食,是程遥遥的口粮和接纳知青的奖励。
谢绯知道她哥的脾气,只好不说话了。
程遥遥扁了下嘴:“领粮食又不急。你就不能先吃饭?”
然后谢绯就看见她哥,忽然转头,一声不吭走进厨房去了。
“……”谢绯拉着程遥遥,小声地道,“姐姐,我哥真听你的话!”
程遥遥挑了挑眉:“他平时很不听话吗?”
谢绯倒抽了一口气,听到程遥遥用“不听话”来形容自己哥哥,都感到了一阵崇拜。谢三对她这个唯一的妹妹其实很好,可是他性子沉默冷淡,素来说一不二,奶奶都对他这个倔脾气没法子。
程遥遥一句话,却能叫他乖乖听从,实在让谢绯十分钦佩。
柜子里只剩下两个杂合面窝头,谢三就着辣椒糊糊和一碗咸菜汤吃了,把碗筷冲洗干净便走出来,提起一个口袋道:“我出去了。”
程遥遥跟谢绯坐在门槛上,头对头嘀嘀咕咕说笑着,程遥遥侧着鲜艳明媚的脸,那点泪痣晃着谢三的眼,斜斜睨过来:“你走呀。”
谢三窘了一瞬,砖头出去了,耳根隐隐发着烫。
当着小绯的面呢,真是太爱撒娇了。
十二点的打谷场上,太阳简直要把人晒化了。会计坐在树荫下,旁边堆着好几袋粮食。
谢三走过去,道:“领粮食。”
“领程遥遥的?”会计拿起笔,在程遥遥的名字上勾了一道,“两百五十斤,要细粮的话可以折,三十斤白米和一百三十斤粗面。”
谢三略一沉吟,便道:“折。”
会计挺惊讶地扫了一眼谢三,粗细粮四比一的折扣,其他人听了肯定不乐意,就算能算得过来,也得好一会儿才能想通关窍,谢三这小子半点没迟疑就同意了。
三十斤白米和一百三十斤粗粮装入谢三带来的布口袋里,扎好口子。另外有几户人家来领粮食,会计让谢三帮着搭把手,谢三也不推辞,在一旁帮忙。
来的多是村民,知青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也不指望他们干活儿。只有刘敏霞跟来了。
刘敏霞住在林贵家里,林贵来扛粮食,她也要跟着,让林贵心里挺不乐意——别的知青都没跟来,就她跟来了,这不是防着自己吗?!当他们家稀罕她这点儿粮食似的!
另一家来扛粮食的却是女人,张爱花和她婆婆林王氏,一个看着精干泼辣的小老太太。
会计一看见他,就冲谢三小声道:“粗粮冒点儿尖,这林武兴家的女人难缠!”
林王氏插着腰,开口就道:“我来领我家的粮食!两百五十斤,一点不能少!”
会计翻个白眼。谢三沉默不语,道:“口袋。”
“啥口袋?!”林王氏指着其他人道,“他们不都有口袋吗?”
林贵翻个白眼:“这都是我们从自己家拿来的!咋,你大儿子才给你家盖了那么好的青砖瓦房,你连个破布口袋都要从生产队拿?”
林王氏眼皮一番,指着林贵尖声道:“咋?眼红我大儿子在城里捧着金饭碗?那青砖瓦房再好也是拿我家钱盖的,轮不着你说三道四!穷得当裤子的泥腿子,活该你一辈子在土里刨食儿!”
她一通突突,把林贵说得脸都青了,又转向谢三:“谢三儿!快给我装粮食!”
谢三眼皮也没抬,冷冷道:“拿麻袋来。”
“你个狗……”林王氏习惯性地就要开骂,忽然对上谢三的眼,又沉又黑又冷,林王氏背脊里嗖地冒出一股凉气儿,忽然就闭了嘴。
林王氏转头骂儿媳妇儿:“死愣在那儿干啥!还不把布口袋拿出来!”
张爱花咧了咧嘴,把掖着的布口袋拿出来,还道:“早说别人都拿布口袋来了,你非说要从生产队拿……”
两百五十斤粗粮倒入口袋,林王氏浑浊的眼睛亮得跟蛇一样,死死盯着秤杆:“还平着呢,多放点儿,多放点儿!”
最后秤杆终于翘得高高的,她才满意地把口袋紧紧扎死,叫上儿媳妇儿:“赶紧的,趁那女知青没回来,把这粮食藏西屋里去……”
婆媳俩一个拖一个推,大老远地还听见她们气喘吁吁的商量声。
会计在一旁嘀咕:“那小程知青算是掉狼窝里了。”
谢三皱了下眉,那不是程遥遥的妹妹吗?
粮食终于分完了,谢三提起剩下的那一袋扛上肩膀,大步回家去了。
程遥遥在家里等他,这个认知让谢三回家的脚步急切了几分。
回到家,谢三把粮食放进屋里,走到院子里舀水喝了一瓢,又洗了把脸,才觉得凉快了些。
屋子里悄然无声,奶奶和小绯一向有歇晌的习惯,家里每到这时安静得仿佛时光停滞了。
谢三静静站在东屋的房门口,程遥遥睡在里头,这种感觉令他胸口涌动着一股陌生的绵软之意。
门忽然开了一条缝,一只纤细雪白的手伸了出来,抓住他衣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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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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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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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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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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