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氏现在已不怎么畏惧这个小主子了,丈夫签了卖身契后,每个月都能拿到小主子从自己私房钱里给出的丰厚的月银,自己一家的日子也越过越好,每天都让人心里充满着奔头。
何况小主子既不为非,也不作歹,不搓磨奴才,也不无端生事,既好伺候,又好相处,虽性子里透着些娇憨烂漫,却始终通情达理。
实在是个很好的主子。
杭氏想着,只要小主子不厌弃了她,她就踏踏实实地跟着她,这后半辈子,必能过得体体面面。
夏茉并不知道自个儿已经把杭氏的心彻底收服了,自打重生以来,她从没觉得自己哪里良善了,她自诩是个复仇妖女,面对仇人时恨不能将所有的恶念都付诸实现。
可惜,夏夜凉近段时间每天忙得脚不着家,令她想害一害人都找不着人在哪儿。
夏老太太也忙,儿子在前头为着夏家的光明前程打拼,她这个当娘的自是要全力做儿子的后盾。
二房现在没有女主人,一切女眷间的应酬就得她这个当娘的亲自上阵。
加上眼下春暖花开气候适宜,官眷圈子里三天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夏老太太带着两个儿媳四处赴邀,虽然受累,却也是乐在其中。
夏茉不肯跟着东跑西跑,就留在家里吃喝玩乐。
原以为自己带着满腔仇恨,必是负累重重不得欢喜。
却谁想……如今竟还能发自真心的笑出来。
能让她真心笑出来的,是夏沨夏沄这对双胞胎。
两个小子如今两岁半多了,正是满地乱爬着撒欢儿的时候。
夏茉白天大多同俩小子在一起,看着他们满地打滚儿欢笑,看着他们打架哭闹做出各种意想不到的好笑举动,夏茉这颗被仇恨塞满的沉重的心,也不自觉地跟着渐渐轻松起来。
有时候想想,如果前世自己顺利生下了那个孩子,长到这么大的时候,也会像他们一样皮实可爱的吧……
自己的那个孩子,长得会像谁呢?
也许……会更像夏夜凉一些吧,老人们都说,夫妻双方,哪一个骨子里更强势,生下的孩子长相就更随哪一个。
夏夜凉当然更强势,而她只是个傻白甜,甚至时时在心中幻想着两人孩子的长相时,也往往不自觉地认为,孩子会和夏夜凉长得一模一样。
而再看看眼前的这对双胞胎。
果然,相貌里更多的继承了夏夜凉的特征。
以至于夏茉时常觉得……这两个孩子,就是前一世她腹中那孩子的转世。
既然她都可以死而择胎重生,那么她的孩子……应该也可以的吧?
她宁愿这样自欺欺人,以令自己对孩子的怀念有个寄托。
她本来就喜欢小孩子。
她一直都想和自己所爱的人,生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可当她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之后,她所深爱的人,却亲手打掉了她和他的孩子……
夏茉红了眼眶。
眼泪正要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忽觉一左一右凑上来两个热乎乎香喷喷的肉团子。
这个在她左颊上亲了一嘴。
那个在她右腮上啃了一口。
然后两个肉团子就叽叽咯咯地坐在旁边对着笑起来。
夏茉怔了怔,眼泪滑过左颊和右腮,唇角却不由自主地翘起来。
身子向前一扑,同双胞胎笑着滚作了一团。
夏夜凉原配顾氏的丧期终于结束了。
这一日二房人全体除了服,夏茉被伺候着换了身石榴红的小袷衫,双胞胎也都被打扮得鲜鲜艳艳,抱去了老太太面前承欢。
夏夜凉则为了在外人面前继续保持低调并情深义重的形象,继续穿着颜色偏素的衣衫,让人又高看了一眼。
气候进入初夏。
夏茉靠在后花园暖阁的引枕上,翻着杭氏带进来的账册。
账房、买办、长工,都已雇佣妥当,这账册就是账房做的,买办们也去往国土各地购买树种花籽兽崽鱼苗,长工都已到位,现下正在怀玉山人和杭舟的带领下,在无名山上凿阶造路。
无名山现在有了主,也就不能再叫无名山,山的主人夏茉认真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暖烟岫”,一个“暖”字是为了对应将来山顶上的温泉。
起好名字使人刻成石碑,置于上山的石阶路口处,顶上还要在山壁上再刻一回,涂上红漆。
雇人、置物、买材料,将夏茉靠卖茶赚的那笔钱花了个七七八八,山顶出温泉的那片地方还未规划,规划起来还要再花一大笔银子,可夏茉已经不剩多少钱了,后头还得想办法赚上一笔才行。
夏茉将账本细看了一遍,见没有什么错处,就让杭氏拿出府去交还给账房继续记账。
这看账算账的本事,还是前世方嬷嬷手把手教她的,今世这个时候,也正是方嬷嬷教何湉如何管家理账的时候了吧……
夏茉叹了一声,想着如果这辈子自己能阻止何湉与夏夜凉见面,说不定方嬷嬷就不会被何湉逼着离开,没有被情爱冲昏头脑的何湉,还是相当尊重方嬷嬷的,到时当能为方嬷嬷养老,让她安稳过完这后半辈子了。
改造暖烟岫的事步上正轨,夏茉也可松口气了,伸了个懒腰,让杭氏抱着从暖阁出来,一路往前头内院里去,想要看看双胞胎这会子正在做什么。
才进了内院大门,就听得净云院的方向一阵吵闹,还有不少丫头婆子匆匆地向着那厢赶。
净云院是夏夜净夫妇的院子。
夏茉向着那厢看了看,唇角慢慢翘起来,浮上了一记冷笑。
看样子,是夏夜净东窗事发了。
***
夏夜净气急败坏地瞪着夏三太太耿氏。
站在他对面的耿氏面色铁青,浑身颤抖,脚下是一片狼藉,细看全是瓷器摆件和茶壶茶盏,里头还夹着两样价值不菲的古董。
一屋子下人吓得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怎么着,我纳个妾是违了天理了还是丧了天良了?”夏夜净粗着声咬牙怒道,“我娶了你这几年,你肚子里可给我生出过一儿半子来?!”
耿氏气得哆嗦,嘶哑着声音尖叫:“生儿子是我一个人的事吗?!三房的长子嫡孙还没生,你就张罗着鼓捣庶子,你可有把我这个正妻放在眼里?!再说——那刘氏生的清哥儿难道不是你儿子?!那刘氏难道不是我为你抬起来的妾?!你说这话诛不诛心?!”
夏夜净更恼火:“你也知道生儿子不是一个人的事,夜夜把我关在房外,让我跟谁生去?!为了七百两银子天天给我甩脸,生意上有赚有赔皆是常事,你一个女人家,见识短浅不说,成日两个眼睛就只盯着钱钱钱,简直是俗不可耐!刘氏是你给我纳的妾不错,可那刘氏此前还不是你的丫头?要相貌没相貌,要情趣没情趣,若不是看着你的面子,我岂会收这样的货色!真将我当了那不忌口的种猪了不成?!”
“你——”耿氏气得眼一翻就要厥过去。
临失去意识之前,听得她的丈夫掷地有声地说道:“总之,那个左小香我纳定了!一会子我便去禀过老太太,明儿就迎她进门!”
前世的夏夜净并没有把左小香纳进门。
毕竟是卖艺出身,纵姿色不错,也不值纳进府里去。
夏家好歹也是出了三个官的体面人家,若纳个卖艺女作妾,多少有些自损颜面。
何况他们这样的人家,只要他夏夜净想,什么样的妾纳不到?
大话不敢说,小富之家的嫡女都是没问题的,相貌风情也未见得比不过街头卖艺的贫家女。
前世的夏夜净没遇到过今生卖茶赔钱这样的糟心事,顺风顺水商场得意,约是高兴时酒后失德,调戏了卖艺女左小香,后头就花钱在外头置了个宅子,把左小香养在了里面。
反正至夏茉身死时,也没听说他有意向把左小香弄进家,估摸着只要耿氏没发现,这个外室他就一直养下去了。
前世这些事,她是偶然间无意偷听到的。
今世她也不过是让杭舟在暗中推了一把,提前了夏夜净与左小香相见的时间。
夏夜净前世会调戏左小香,当然只能是因为她的相貌和风情。
那么今生的夏夜净,因被耿氏关在房外几十天,有火无处泻,再遇到左小香这样符合他口味的女子,自然仍会被勾起欲望,甚而比前世怕还要更强烈些。
不过夏茉可不想再让夏夜净在外面养着左小香,就让杭氏同耿氏小女儿的奶娘闲聊时,假作无意地透露了几句。
果不其然,耿氏这日一早便直接杀出府去,将私会中的夏夜净和左小香逮了个正着。
两口子就这么吵闹着回了府。
给耿氏添堵、让夏府名声蒙尘,这种事夏茉做起来简直不能更开心。
未出三日,左小香被夏府一顶小轿接进了门。
耿氏再怎么去和夏老太太哭闹也是无济于事。
莫说男人纳妾天经地义,便是耿氏至今生不出儿子来,夏老太太也是颇有微词的。
长房二房如今各有两个男娃,长房一嫡一庶,二房两个嫡子,唯三房,只有刘姨娘生了个庶子,看着也不怎么聪明的样子,老太太心里哪里会舒坦。
开枝散叶是家族大事,虽然老太太也不喜那左小香身份低微,但架不住小儿子赌着这口气,誓要将左小香接进府,便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耿氏气得要回娘家,被夏老太太训斥了一顿。
不接受丈夫纳妾的女人,心存嫉妒,犯了七出,再之又无子,便是夏夜净狠心休了她都是可以的。
耿氏泄了气,告病在床,死活不肯喝新妾敬的茶。
夏夜净却不管她,夜夜宿在香姨娘的房中,喝小酒听小曲儿,快活似神仙。
耿氏这脾气夏茉自是了解的,所以才来了这样一手。
如今耿氏这么一闹,外头多少传出了些风声去,一时倒成了桩笑谈,夏夜凉在户部的同僚甚至还问起这事,搞得夏夜凉的脸上也不大好看。
夏茉一连开心了好几天。
琇書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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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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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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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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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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