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抓周得来的碗此刻就摆在屋里的多宝格上,每日碍她的眼。
报仇还是要趁早才好,夏茉思来想去这么认为。
越早,就越不会被人怀疑到自个儿的头上。
谁能想的到一个才一周岁大的小幼儿会杀人?
夏茉郁闷了几日后重新振作起精神来,每天静静地观察,等待并寻找着好时机的出现。
夏家在官家圈子里的位置不高不低,逢年过节也是有不少应酬的,比如断不了有官位低的人家上门巴结,或者也要登门去巴结比自己官位高的人家。
年初八,兵部尚书梁大人府上设赏梅宴,夏家也在受邀之列。
夏茉被抱去夏老太太的上房玩耍时听到了这个消息。
夏老太爷和长子在外带兵戍边,夏府里现在唯一有官位在身的就是夏夜凉,丧偶已超过六个月,按当朝制也是可以少少参加一些聚会宴请的。
夏老太太极力支持夏夜凉去赴赏梅宴,为的是趁早给他相看一位续弦。
梁府送来的帖子上一并邀了夏府的女眷,这会子夏老太太正和郑嬷嬷商量那日赴宴穿什么衣裳。
夏茉坐在暖阁的炕上懒洋洋地玩着手中的布老虎,夏老太太和郑嬷嬷的说话声有一句没一句地传进耳中。
听得老太太道:“这一回去了且得好生打量打量那杜家姑娘,听说相貌才情俱是上佳,只要人品不错,便说与我们凉哥儿……凉哥儿那孩子就是喜欢那书卷气重的姑娘……”
夏茉冷笑:他喜欢个屁!他就喜欢胸大屁股圆的,一边做一边拿手握着,人面兽根!
等等……杜姑娘?
相貌才情俱上佳……杜蓁?
不会是杜蓁吧?
夏茉手一抖,布老虎掉在褥子上:杜蓁,她最好的闺中密友。
她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夏茉用力回想,这一年梁府的赏梅宴——梁府的赏梅宴——前世的这一年初八,她记得自己也是跟着家人去了梁府赴宴的。
从头到尾她都同好友杜蓁在一起,如果夏老太太想要相看杜蓁,为什么自己不知道?
为什么自己那时没有见过夏老太太?
自己前世对夏夜凉是一见钟情,如果夏夜凉也去赴了赏梅宴,自己应该能见到他才对,因为宴后主家还办了许多有趣的消遣游戏,那时所有赴宴的年轻男女都有参加,夏夜凉又是个那样相貌风姿出众的人,无论走到何处都不会被他人掩盖周身的光芒,她没道理对他毫无印象。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梁府的赏梅宴,“自己”也去了!
夏茉有些激动,她一直很想知道这一世的何家是否还有一个她的原身存在着。
如果有,那……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还是说两个都是?
那么她要不要与那个自己相认?然后阻止那个自己犯傻爱上夏夜凉?Χiυmъ.cοΜ
但这么一来……会不会现在的自己就会因此而消失呢?
因为一旦阻止成功,那个自己就不会被害死,不会害死也就不会重生,这世上的事互为因果,现在“因”没有了,她这个“果”是不是也就一并不存在了?
……杭氏惊恐地看着坐在炕上满脸阴晴不定浑身哆嗦快要抖成羊癫疯的三小姐——这个婴孩是进入了什么样的状态了啊!
太可怕了简直!
自个儿这是作了什么孽,怎么就做了这孩子的奶娘了!
从开始奶她到现在发生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事了啊!
现在辞去奶娘之职还来不来得及啊?!
杭氏慌得正要一把抱起夏茉往外冲,忽见这婴孩脸上神色一收,捡起小布老虎重新摆弄起来,完全就是一副正常的婴儿貌,根本不见刚才那癫狂症发作般的可怕样子……
杭氏开始怀疑有癫狂症的会不会其实是自己,而刚才看到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
夏茉决定要跟着夏家人一起去梁府,她迫切地想要证实自己的原身是否存在。
大人赴宴,未必不能带着孩子去,有些人脉关系都是靠小时候打下的,从小结交出来的感情往往比长大时再结交更加牢靠。
夏茉前世跟着家人赴过不少宴,宴上各个年纪的小孩子遍地都是。
但现在的她年纪还太小,才一岁,带着去除了添乱没有半点益处,她觉得夏老太太不会同意。
这么想着,丢开布老虎,张着手让奶娘抱。
杭氏心惊胆战地把她抱起来,生怕这婴儿又出妖蛾子,见她伸着手指着外间,便抱了她从暖阁里走出来。
“煮……煮……”夏茉张手冲着夏老太太比划,“煮”是祖母的意思。
夏老太太笑呵呵地伸手从杭氏怀里把夏茉接过去,道:“三姐儿想祖母啦?”
“嘿……”夏茉笑着抱住夏老太太的大头,忍着恶心在她腮帮子上亲了一口。
婴儿身上甜甜的奶香扑进夏老太太的鼻孔里,任谁的心都会化成一汪温水,何况还是自个儿的亲孙女。
夏老太太笑得眼睛眯起来,轻轻颠了颠臂弯里的夏茉,“祖母的乖孙女儿哎……好囡囡,饿不饿?”
“嘿……”又是一口,还故意在老太太腮帮子上留了一滩唾沫。
郑嬷嬷在旁边笑边拿着帕子上来给老太太擦脸,被夏茉一把拍开,用力抱住老太太的脑袋,啾啾啾,一连亲了十几口,留了十几滩口水,郑嬷嬷再想上来帮着擦,都被夏茉佯作要哭给吓了回去。
杭氏见状连忙上来要把夏茉接在手里,好让夏老太太腾出手来擦脸,谁想才一伸手就被夏茉扯起嗓子一声嚎啕给吓住了——险没把老太太耳朵给震聋了,不叫杭氏再动,只得自个儿抱着夏茉,任她在脸上为所欲为。
夏老太太带着一脸口水直到晚上就寝。
杭氏要把夏茉抱回凉月院,夏茉只是不肯,可怜巴巴地望着老太太,老太太的一颗心就又化成了水儿,和杭氏道:“罢了,就让姐儿跟着我睡一宿吧,小人儿舍不得我呢。”
郑嬷嬷在旁边有些为难,夏茉这混世魔王有多能闹腾,老太太这院子里无人不知,生恐这孩子又犯老毛病,便和老太太道:“您这几日白天不得清闲,夜里正要好生休息,把三姐儿带在身边,恐姐儿晚上又闹您……”
夏茉抱着老太太又嘬了一口,把脸埋在老太太肩窝里。
老太太心软了,道:“无妨,豁出这一宿去,大不了明儿后晌多睡一会儿,就这么着吧。”
夏茉因而留在老太太上房过了一宿,这一宿她异常老实,什么妖都没作,只管抱着老太太,一觉就到了天明。
次日夏茉仍然不肯离了老太太,却也不死缠她,就只在她旁边待着,不吵不闹,偶尔张着手要抱抱要亲亲,亲完了放开手,重放老太太自由。
夏老太太因而愈觉得是孙女喜欢和自己待在一起,加上夏茉不再闹腾,更是觉得舒坦,晚上仍依了她让她留宿,如此这般一连过了几日,直到初八早上起来。
穿戴打扮妥当,夏老太太便要带着媳妇婆子丫头们出门往梁府去。
还没迈出上房门呢,夏茉那厢就哭嚎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肯放老太太走。
众人轮番上来哄劝,却是谁也劝不住,唯老太太一伸手,夏茉就破啼为笑地抱了她不肯松开。
“三姐儿离不开母亲呢。”长媳大太太笑道。
老太太无奈地笑了笑:“这妮子同我睡了几日,倒愈加粘人了。这可怎么是好?”
眼见着时间不能再拖,老太太最终只得拍板:“罢了,带着这妮子一同去罢,杭氏,赶紧收拾姐儿的东西,周全些。”
杭氏忙应着去了,夏茉伏在老太太的肩上,露着牙床狷邪一笑:目的达成。
年初八,天气还很有些冷,夏茉被大棉袄二棉裤地裹成了一个肉球,这才由杭氏抱着一同上了夏老太太的马车。
梁府离着夏府有些远,马车在路上要走很长一段时间,老太太闲得无聊,伸手要抱了夏茉玩耍,被夏茉卸磨杀驴地一脚把手踹开:目的都达成了,谁还稀罕你这恶毒的老太婆?!
前世你那碗药打下我的宝贝孩子时,手上戴的就是今日这枚金戒子!
夏老太太被夏茉淡淡瞟过来的一眼逗笑了:“这小豆丁,还生了我的气呢,行啦!这不是带你出来了么?一会子去了梁家可不许哭闹,否则就把你送回家去!”
夏茉不理她,张了手让杭氏抱,而后指着马车窗:“看。”
杭氏请示过夏老太太后便将车帘子稍微掀起了一些,马车窗上镶着琉璃,质地清透,外面的世界一清二楚地呈现在了夏茉的眼底,红墙碧瓦,朱楼广厦,好一个太平人间。
夏茉不觉红了眼角,她曾如此喜爱着这人世繁华,可这大千世界,茫茫人海,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她早已两世为人,如今孤独伶仃,一人为战。
爹,娘,女儿……真想你们。
梁府门前车马盈塞,好不热闹。
夏茉记得他们家的梅花的确很值得一赏,就在后园子里,种了上百株,都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梅。
年年梁府都要办这赏梅宴,借着这些梅树的由头趁机交际些官场上对自家有用的官家。
夏茉由杭氏抱着从马车上下来,转了转头,看见前面马车上走下来的夏夜凉。
因着还在丧偶期,身上只穿了件朴素的藏蓝袍子,头上也只插一支白玉竹节簪,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股清华之气。
装!夏茉冷哼。
夏夜凉过来扶了夏老太太,后头跟着夏大太太和才出了月子不久的夏三太太。
夏三太太果如前世一样,第二胎又生了个闺女,闷闷不乐了许久,这一次跟着出门做客也是为了散心,连闺女都丢在家不管了,扔给奶娘带着。
夏家小辈里只来了夏大太太嫡出的夏泓和夏莲,这两个孩子一是夏府第三代的长子长孙,一是第一个女孩儿,如今虽一个不到四岁一个不到三岁,夏大太太也是迫不及待地想把孩子推进官眷圈子里了,今儿带他们来,就是为着让两个孩子结交一些同龄的官家子女的。
一群人跟着前头来的宾客往梁府门里走,早有梁家的少爷太太们在里头迎着。
一番客套寒暄后,夏夜凉被引去了男宾所在的客厅,夏老太太及一干女眷孩子则被一位梁家的太太引着去了女眷们所在之处。
夏茉左看右看,努力地在这些人中寻找着自己想要见到的人。
遗憾的是,因着此次来赴宴的客人众多,一个厅内盛不下,分了好几个厅,她想见的人,这间厅里一个都没有。
夏老太太带着媳妇同熟识的官家太太们寒暄说笑,见着白嫩嫩肉嘟嘟的夏茉,太太们都笑着上来逗她,这个抱抱那个抱抱,夏茉简直不胜其烦,正要扯起嗓子嚎一声,把这些人给吓住,眼底忽然就挤进一个熟悉的身影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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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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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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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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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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