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昳敲了敲政教处的门，老钱正靠在他的电脑椅上，享受每天难得的读报时间，听到敲门声，连忙坐直了身子，对着门口喊了一句：“请进。”
沈昳一只手推开门，另一只手还吊儿郎当的揣在兜里，老钱瞥了一眼，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难得维持的好心情在刹那间功亏一篑。
“校服袖子给我放下来！站没个站相，双手贴裤线！眼睛乱瞟什么呢！双脚并拢后背贴墙！”
老钱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便对沈昳一通轰炸，沈昳有些莫名其妙的，站在政教处的门边时神情还有点恍惚。
“语文逃考了？”屋内只能听见翻成绩单时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音，老钱沉默了许久，头都没抬便直接说道，浑厚的声音直接把站得快要打瞌睡的沈昳惊得一个激灵。
“我记得你上次语文写了篇作文，答了几道基础知识，还得了四十几分。”老钱说道。
“您居然还记得。”沈昳有些意外道。
老钱严归严，沈昳虽然也怕违规写检讨，但对老钱这个人还真害怕不起来，偶尔说话不过脑子，还敢皮上两句。
老钱看着沈昳漫不经心的样子，暴脾气又要上来，暗自深呼吸了三下才把心情平复下来，问道：“逃考去干嘛去了？”
沈昳心道怎么最近什么事都能牵扯到语文逃考这事上，然而老钱却不像张旭那么好糊弄，沈昳构思了半天，没想好要怎么编。
“就……翻墙出去买了点零食，顺便闲逛了会儿，真的，我中午还回来找张旭一起吃的午饭。”
老钱听着沈昳说话，用食指的关节向上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屋内的灯光，闪烁了一下。
沈昳有一个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过的小细节，就是他在说谎的时候不会像书上说的那样明显的提高眨眼次数，而是会不自觉地移开视线，避免与别人对视。
上课铃适时的响起，老钱本来还想说什么，听到铃声，只叹了口气，对沈昳说道：“你回去转告魏然，让他把头发给我染回来，不然哪天我就去给他把头发剃了。”
“行了，”老钱冲着沈昳摆了摆手，“快回去上课吧。”
沈昳“哎”了一声，刚把政教处的门关上，忽然想起了什么，心里一凉。
今天好像也是实验班那个魔鬼数学老师给他们代课。
数学老师姓阎，高一的时候还教过隔壁班，开学没几天就因为她极为魔鬼的授课喜提了一个外号：阎魔。
沈昳本来想从后门悄无声息地溜进去，但想起来阎魔以往的事迹，保不齐他会不会刚进去就被发现。
保险起见，沈昳还是规规矩矩的叩了叩门，喊了一声：“报告。”
阎魔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偏了偏头，对站在门口的沈昳点了一下头，示意他可以进来。
沈昳坐回座位上，瞥了一眼黑板，趁着阎魔写板书的功夫连忙隔着过道问张旭：“你们讲什么呢？”
张旭摊开练习册给沈昳指了指标题，说道：“完了，我觉得阎魔好像盯上你了，她让写一二五七题，肯定得有一道叫你上去讲。”
“练习册？”沈昳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确认自己只是晚回来了几分钟，怎么都开始做题了？
“我的亲哥……你忘了吗，我们期末考试之前才刚复习过一遍导数。”
复习是复习过了，问题是沈昳他没听啊。
沈昳黑着脸从桌洞里抽出一本写着“数学总复习测试”的练习册，对着张旭的页码翻到页数，接着便开始转着笔发呆。
没多久阎魔便在黑板上抄好了题，眼神跟审视阴曹地府里一帮不争气的小鬼一样扫视过全班，不偏不倚地停留在了沈昳身上。
“班长，有名单吗，这个转笔转得很熟练的同学先上来写一下第一题。”
沈昳的笔“啪”的一下落在桌子上，旁边的张旭抬头看了一眼，埋下头扯过来一片便签纸奋笔疾书了几秒，往沈昳手里塞了一片写了几条公式的纸条。
沈昳迈着步子走到讲台上，借着其他上黑板上写题的同学挡住阎魔视线的功夫瞥了一眼纸条。
沈昳抬头看了看黑板，心道：
张旭个没有脑子的，给他写了这么多公式他也不会用，怎么就不能写几步解题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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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的熬过了剩下的半天多，沈昳整个人都被一种脱力感笼罩，说不清是腰腿屁股还是头到底哪不舒服，又感觉全身哪哪都不是自己的，跟刚组装好一样不适应。
沈昳以为自己这样是没睡饱，困的，下午最后一节的自习还没下便趴在了桌子上补觉。
张旭正埋头躲在书后边玩手机，冷不丁的瞥到旁边，发现刚才还立着的沈昳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又睡过去了。
眼看着就快到了放学的点，张旭收了手机，伸出手推了推还在睡梦中的沈昳，小声说了一句：“醒醒，到饭点了，等会顾哥他们还要来找咱俩吃饭。”
沈昳趴了二十多分钟一直没睡着，感觉有人推了他一下，才缓缓地坐直身体，问了一句：“你说什么？刚才没听清。”
张旭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一会儿去吃饭，对了，顾哥他们也要一起。”
“哦……”沈昳还有点不太清醒，拖了个长音，问道：“怎么想起来出去吃饭了，饭卡没钱了？”
张旭心说沈昳这脑子真是臭得可以，考试前一天他才说过考完要去聚餐，这才刚过了几天居然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没有，我约的，万一再被哪个想不开的老师抓住，有顾哥在，说不定就从轻发落了呢。”张旭道。
沈昳“嗯”了一声，问道：“他也饭卡没钱了？”
张旭：“……”因为饭卡没钱连续十二天翻墙出去吃饭这事，只有你能干的出来。
沈昳把早晨关机了的手机从书包里翻出来，往兜里一揣，路过张旭的时候顺手弹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说道：“爸爸去洗个脸，楼下等我。”
最后一节的自习课通常都是没有老师在教室里看着的，临近下课的时候有不少学生都在往楼梯间涌动，为了能赶在食堂比较靠前的位置打饭。
沈昳逆着人群走到卫生间，被水打湿的刘海贴在额头上，还有几滴顺着脸颊流了下去，滑过脖颈，落入领口中。
沈昳手撑着洗手池的边沿，垂着头盯着台面，耳边充斥着楼道里嘈杂的人声，吵得他头疼。
“沈昳？”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沈昳没回头，腾起了一种无名的烦躁。
“怎么了，沈昳，认不出我的声音了？”
身后那人的声音迅速缠绕上来，沈昳冲了冲手，往右边移了一步，拉开了一段距离。
“你又犯什么病？”沈昳冷笑了一下，抬起头，猝不及防的撞见一双泛起猩红的目光。
“对，回头看看我，好好看看我是谁。”
沈昳强忍住身体不适的感觉，甩了甩手，转身准备离开，衣服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猝不及防的往后一拽。
沈昳虽然状态不太好，头晕，头疼，还有点想吐，但好在动作的敏捷性没有受到影响，在感觉到自己被拽住的一瞬间还是做出了本能的还击，转身冲着齐郁铭的脸毫不犹豫的挥起一拳。
齐郁铭头稍稍往旁边一偏，沈昳的拳头落了空，被反手牢牢地攥入了手中。
“你他妈……”沈昳骂了一句。
“你的好兄弟呢？今天怎么不在，平时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其实他也早就不愿意搭理你了吧？”
“也是，谁愿意跟吊车尾的渣滓一起玩？”
齐郁铭尾音拖长，笑了一下。
“放开！”沈昳骤然提高音量，盯着齐郁铭怒道。
“沈昳，你凭什么？”
齐郁铭的目光好像透过镜片化作了实体，一刀一刀，好似饱含着恨意，剜在沈昳裸露的皮肤上。
“你不知道，在你成绩一落千丈终于跌落下神坛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你不管成绩好与不好都可以这么坦然的受到周围人的关注？”
沈昳从老钱办公室走出来的那个下午，齐郁铭就站在不远处的角落中，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沈昳尚未收起的笑容，犹如潮湿昏暗的地方滋长起的植物，周身暗淡无光。
沈昳的手挣了挣，试图从齐郁铭的手里挣脱出来，问了一句：“你再不放手？”
沈昳的手机平时在学校都保持着关机状态，就没有特意静音，张旭估计是等得久了，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攥着他的手忽然松了下来，沈昳抬起头，迎上齐郁铭阴冷的目光。
沈昳虽然感觉不到齐郁铭肆虐的Alpha的信息素，却仍然从这道目光中，感觉到了一种缓缓渗透的不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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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昳你怎么才来，老子快等了你一个世纪了，嗯？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张旭问道。
“没怎么，困的，沈昳道，“他们人呢？”
“在楼下呢，你是想吃烤肉还是吃涮锅？要是吃烤肉的话学校旁边那家就挺好吃的，就是平时晚自习上太早了，都没功夫去吃。”张旭回道。
“看他们想吃什么，对了，顾珩和谁一起？”
沈昳刚才就注意到张旭一直说的是“顾哥他们”，一直忘了问，现在才想起来。
“啊？我忘了跟你说吗？就那个上次运动会一千五拿第一的那个，顾哥他哥们。”m.χＩùmЬ.ＣǒＭ
沈昳眨了眨眼，不出所料的回了一句：“不记得了，没看清脸。”
沈昳和张旭刚出教学楼，隔着老远便听到有人喊了张旭一声，沈昳循声，也往前面望过去。
顾珩一只手插着兜，右手按在手机上打字，目光微敛，听到易群叫人，也抬起了头。
“哎？顾珩，这不是……”
易群也注意到了跟张旭一起走过来的沈昳，刚扭过头想问顾珩，便被捂住了嘴，声音戛然而止，没说完的半句话被硬生生地捂回了肚子里。
顾珩瞅了一眼脸都憋红了的易群，松开了手，点了一下头。
易群：“！！”
因为隔着远，沈昳和张旭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张旭在软件上选了两家店，举着手机拿给易群看。
“沈昳说他吃什么都行，听顾哥的，你想吃什么？这家烤肉是自助，涮锅那家的辣锅听说特别好吃，吃哪个？”
沈昳听见自己的名字，往张旭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是，他什么时候说过他听顾珩的了？
“烤肉吧，涮锅那家人太多，等吃完了来不及回来。”易群说罢，冲着走在前面的顾珩喊道：“我们吃烤肉啊！”
沈昳点开手机，正准备回复一下积压了一天的消息，忽然听到顾珩问了一句：
“吃烤肉行吗？”
沈昳视线上移，看了一眼张旭和易群，发现他俩居然也正看着自己，正等着他的回答。
“哦，行啊，咱们从那个门翻？”沈昳问。
三中的校门严格来说只有正门和后门两个，一个是平时学生上学放学走的，另一个是留给食堂进货用的。春秋游的时候学校后门偶尔也会被学校征用来分流一拨人，附近的一条路边上停的都是临时租来拉人的校车，浩浩荡荡的能一直排到路口。
后门平时没人走的时候经常是锁着的，除了挂锁的地方，两扇平平无奇的大铁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根本就没有人会找不痛快去那翻。
沈昳问的哪个门，其实都是三中的学生自己起的，分了东南西北四个，西门离着车站近，离学校正门也不远，平时上学的点隔三差五的就有老师在那蹲点抓迟到的学生，沈昳上次就是在那翻的车，被大哥抓了个正着，差点写了三千字检讨。
南门其实属于一个既不东也不南的位置，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个星期也不见得会有人去那，高中读了两年多，沈昳唯一一次去那还是高一的时候帮魏然买阻隔剂，因为从南门翻过去过个马路就有一家药房。
东门和北门都离小吃街挺近，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下，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一排围墙底下种的全是花草树木，有点不好爬。
“是从东门吧，上次大嘴跟没跟你说从哪走近？”易群问。
张旭抬了抬眼，说道：“大嘴？他能为了吃口饭去编理由跟老师请假，直接从正门大摇大摆地往出走，再说了，他能翻得过去墙吗？”
张旭和易群讨论了半天也没出个结果，沈昳听了一段便有点走神，心不在焉的继续往前走。
顾珩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等，刚一回头，沈昳便埋头撞了上来。
“我……”沈昳显然被这一下给撞懵了，仰起头看了顾珩一眼，之后才后知后觉地蹲下去捡自己掉在地上的手机。
“你刚才去干嘛了？”
沈昳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检查一下手机屏有没有被摔碎，便听到顾珩凑在他耳边低声问了一句。
沈昳视线游移了两下，没敢看抬头看顾珩，尽量让自己语气轻松的回答道：“洗了个脸啊，怎么了？”
顾珩皱了皱眉，说道：“你自己闻不到信息素，但是我能。”
沈昳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顾珩直接转身，冲着后边还在讨论到底从哪个门走比较近的两个人说道：“我忘拿东西了，回班一趟，等会儿把地址发给我一下。”
易群比了个“OK”的手势，对顾珩说道：“你自己回去？那你快点。”
“不，沈昳跟我一起。”顾珩说道。
易群：“……”
教学楼往后走有一片鲜少有人经过的空地，因为无人打理，枯草树枝什么的铺了满地，连幽会的小情侣一般也都不会来这。
沈昳被顾珩一路拽了过去，手腕有些发疼，没等他出言抗议，顾珩便先松了手，问道：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问题吗？沈昳，你刚才去哪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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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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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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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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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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