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济哥,你知道当事人要起诉的是哪个医生吗?”
“不知道,这个他没说,你明天去跟他见面的时候问问吧。”
跟当事人范敬约在A大附近的一家茶室,基本上是个最高峰时段也不会超过十桌的店,叶皖一进去就看到坐在窗边的范敬。是个大约二十六七的青年,穿着发型很是公正干净,长相精神俊气,见到叶皖主动站了起来,脸上并没有因为他过分的年轻稚嫩显露出来什么表情。
“叶律师。”他微微笑了一下,含了几丝苦涩:“你好。”
叶皖坐了下来,两个人寒暄几句范敬便拿出来准备好的资料和陈述书递给叶皖。饶是叶皖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资料里‘许程溪’三个字的时候目光还是微微停滞了一瞬。
“我叔叔平日身体很健康。”范敬似是没注意到叶皖的表情,脸色很是忧愁的看向窗外点了根烟,吞云吐雾间给叶皖叙述事件经过,微微冷笑了一下:“不过是出了车祸要做一个手术,手术过程中明明都很成功,手术室的护士都跟我们家属说非常顺利马上要成功了的时候,我叔突然就死在手术台上了。”
“我叔是腿受伤,又不是别的地方!”
“这根本就是明晃晃的,没办法推脱的医疗事故。”
叶皖刚刚从‘许程溪居然会搞出医疗事故被病患告了’这件事刚刚回神,听了范敬言辞激烈的话沉默不语,看了一会儿资料才问:“病历上写着......死者范向伟是因为在手术台上突发肺动脉高压才导致死亡的。”
假如是这样,那跟做手术的医生又有什么关系?许程溪是骨科医生,又不是治肺的。
“呵呵,律师,这种话你真的信么?”范敬闻言,弹烟灰的手微微一顿,似乎是觉得颇为好笑的看着叶皖,言辞间满是嘲讽:“我说过了,我叔叔一家人一直都会定期做检查,身体从来没问题,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肺动脉高压?如果这种病真的致命,平日里会查不出来?再说了,医院把人治死后给提供的病历能相信么!”
“这不是你们第一时间封存的病历么?”叶皖也是打过几起医疗官司的,知晓其中的流程。假如患者觉得医院有问题要打官司,那都是第一时间封存病历,医院根本没有篡改的余地。
再说.......王成济不是说死者范向伟家里很穷,都是凑钱才能雇的律师打官司么。如果是那么穷的一家人,真的会定期去医院做身体检查么?一般上了年纪的人都有点排斥去医院,叶皖还记得原来他劝自己迈入五十大关的两老每年去医院做一次体检,他们都不乐意来着。
“是,我们第一时间封存了,但谁能证明我叔叔有这个病?”范敬狠狠的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激烈的声音打断了叶皖的回想:“就算他真的有这个什么高压,那不就是高血压的一种么?难道是有了这种病就得死?!”
“那个,范先生,你冷静一下。”叶皖看他气愤的模样,好心的给他做了一个科普:“肺动脉高压指肺动脉压力升高超过一定界值的一种血流动力学和病理生理状态,可导致右心衰竭,可以是一种独立的疾病,也可以是并发症。你叔叔当时在手术台上发病的话,死亡率并不低的。”m.χIùmЬ.CǒM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范敬听了忽然大怒,气势汹汹的一拍桌子,剑眉星目瞪着叶皖:“我是雇你来帮我打官司的,不是让你来帮着医院和那个主治医说话的!”
......他帮许程溪说话了么?他只是在叙述事实啊!叶皖错愕中多了一丝怒气,忍不住眯了眯眼:“你倒是知道律师是来帮你打官司的,那你知不知道对律师得说实话?”
范敬一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有你叔叔是真的因为医疗事故死了,我才会帮你打官司。”叶皖站起来,带着资料转身离开前在桌子上拍了一张毛爷爷给他,又留下了一句话:“如果不是......我不会为撒谎的人干活。”
范敬咬了咬后槽牙:“你想怎么样?”
“去医院看看。”叶皖脚步一顿:“你放心,假如给你叔叔做手术的医生真的有问题,我会帮你告他。”
但叶皖下意识的不愿意相信许程溪是那样的人,虽然他对于自己来说实在不是个想起来会愉悦的名字,整个人也算不得一个好人。但他每每想起许程溪凌晨三四点下了手术台却因为一台成功的手术十分餍足的模样,叶皖就觉得——他的职业道德是可信的。
两个人面前的两杯茶直到谈话结束也一口未动,待叶皖走后,范敬才端起来喝了一口,顿时被这浓郁的凉茶苦的皱起了眉。
他转头像窗外走到路边正在打车的叶皖看了过去,少年背影纤细,柔顺的发丝有几缕不听话的翘了起来,侧脸线条精致,从鼻梁到下巴的弧度挺拔流畅。
脸倒真的是好的,就是脾气太差了一点,说话呛的厉害。范敬冷哼一声,不以为然的弹掉桌子上的一百块钱。
......
叶皖自从搬家后就没有来过三院,其实正常人没事情的话哪里会来医院呢,但他之前来的次数还真的不算少,还真是躲到过医生办公室的柜子里面去......想到此处,叶皖的脸上微微闪过一丝不自在。他抬头看了看三院颇为熟悉的宏伟建筑,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现在是下午,医院的人并不是很多,叶皖走到电梯前按下了十三楼,电梯上升的过程中不自觉的就有点紧张。刚刚一时冲动什么也没想就过来了,这么忽然的过来找许程溪会不会有点尴尬呢?
实际上,他都不知道许程溪今天有没有上班,是早班还是晚班。什么都不知道,冒冒失失的就过来了。
......自己还真是敬业呢,叶皖低头看了眼手中装着资料的文件夹,默默的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平日医院的电梯几乎是上两层就得停一下,磕磕绊绊磨叽的很,但偏偏今日就好像一路开了绿灯,畅通无阻的转眼就到了十三楼。
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叶皖还没等出去,就看到电梯口直对着的走廊尽头窗户旁一对男女靠在一起。要说这也没什么,偏偏那男的叶皖认识,就是他前包养对象也是此行来找的许程溪。
快两年不见,这货奔三了也一点不显老,反倒越活越年轻了似的。许程溪似乎是更瘦了一些,原来身上那股清隽的气质偏冷冽了不少,但架着眼镜侧头看向旁边年轻貌美的姑娘时,笑的依旧温文尔雅。
这姑娘是许程溪的女朋友么?算算年龄的话,他也快结婚了。
......但这货不是喜欢男的么?难不成两路通吃前后门都走?叶皖忽略心底那细微的莫名不爽,忽然觉得自己这来的时机不太对,打扰情侣约会的话可是要遭雷劈的。
正当叶皖打算要退回电梯里面的时候,好死不死的,不远处的许程溪刚好一个抬头,正巧和他的眼神对个正着。一时间,叶皖清清楚楚的看到许程溪那双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是闪过一丝诧异,清俊的长眉微微一动。
叶皖不知道该不该主动上去打招呼,眼看着姑娘是背对着自己,他悄悄的冲着许程溪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先走了。
但不知道许程溪这货是不是没太明白自己的手势,他看了叶皖的动作非但没有继续和姑娘对话,反而是皱了下眉头,直直的冲他走了过来——
叶皖:“......”
这是干嘛?
“你怎么来医院了?”许程溪个高腿长,几步就迈到了叶皖面前,语气熟稔自然的就好像两人昨天才见过面,并非尴尬后两年未见一般。
“生病了?”
“......没有。”叶皖看了眼背对着他的姑娘转过身来,略有些好奇的走到许程溪旁边挽着他的胳膊,一张秀气精致的鹅脸蛋上那双澄澈的大眼睛不住好奇的打量着自己。叶皖只好把溢到舌尖处的来因咽回肚子里,微微有些尴尬的找着借口:“呃,我来看一个朋友。”
“可十三楼是骨科办公室。”许程溪脸上漾起了一丝熟悉的笑意,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叶皖:“你走错了吧,要不我帮你找找?”
“不用了。”叶皖耳根一热:“我......”
“乔穗,你先回去吧。”许程溪突兀的插口打断了叶皖还没说完的话,他看着旁边的姑娘指了指电梯:“我还有事。”
“哦哦。”叫乔穗的姑娘很听许程溪的话,闻言又看了叶皖好几眼,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叶皖看着电梯皱了皱眉,一句‘你这是干嘛’还不带问出口,就感觉肩膀多了份温热的重量。他错愕的侧头就看到比他高了不少的许程溪此刻似乎很疲倦费力的侧头靠着他,含糊的说:“借靠一下,刚下手术台有点站不住。”
叶皖一怔,低垂着眼睛看向许程溪,清晰的看到他白皙的眼睑下多了一层淡淡的黑眼圈。
这段时间他官司缠身,应该......很累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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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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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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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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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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