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浪打在滩涂上,猩红浑浊的水将滩涂染得血红,触目惊心。一阵阵血腥气扑鼻而至,烂泥与血气杂在一起,不知发酵了多长时间,委实令人作呕。
一簇簇茂盛的曼殊沙华挤在岸边,妖娆艳丽,身形袅娜,只一眼便可销魂荡魄,它们随着忘川浪婷婷袅袅地舞动着,像是一众舞女,远远看上去倒是不错。可偏偏这毫无声息诡异的舞姿,风流旖旎,却令人毛骨悚然。
“忘川的曼殊沙华都是有意识的,生于忘川,故土难移,落叶归根,若非自愿则会引动业火自焚,不可强求。”耳边突然响起了潮生在临行前的提醒,辛昀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故土难移?什么业火自焚?够了好不好!
这花儿在鬼界还这么矫情?哪来的这么多讲究!辛昀可不管那么多,他直接跳到了曼殊沙华丛中随手扯下一朵花。
这朵花垂头丧气地躺在辛昀掌心,死气沉沉,与一般凡花无异。
这不就没事儿么?潮生估计也就是道听途说而已,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辛昀正洋洋得意之时,突然觉得这朵花的花蕊动了动。
这还没死?
下一秒,这曼殊沙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蜷缩起来,无声无息地化为了一团焦炭,焦炭旋即散开,在辛昀眼前散成了一把飞灰,簌簌从他的指缝落在地上。
这是……
辛昀看得瞠目结舌,不会吧?
他偏偏不信这个邪,这朵曼殊沙华这样,还能所有的都是这样?要是曼殊沙华真有自己的性格,百人百性,百花应该也有百性,肯定有愿意跟他走的!
常常是想法很美好,事实往往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辛昀忙活了半天,把曼殊沙华拔得少了大半,累得气喘吁吁,可依旧双手空空。当然,除了业火自焚后的曼殊沙华的灰烬。
“昨夜风流莫折花,曼殊沙华,落叶归家。”一个淡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幽幽的像是孤鬼的低吟,“辛仙尊,还要继续么?”
辛昀打量着这是忘川水中的厉鬼,也没太在意,毕竟忘川水中的鬼无法上岸,只要他在岸上,鬼也无可奈何:“继续?那那您老见多识广,您说怎么取曼殊沙华落蕊?”
“辛仙尊要取落蕊?作何打算?”那声音依旧轻笑着,语气间带着毫不经心的意味,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这声音听着有点儿耳熟,也有可能是原主的意识作怪,就像他面对陆及之时偶然涌起的莫名怒意,大抵上是原主熟识的鬼吧?
这声音低婉徘徊,平和温良,不觉怨怒,大概是原主的一个故交,不大像是被原主灭门后找过来寻仇的。
不过原主是原主,天知道原主过去交了什么狐朋狗友?辛昀伸了伸懒腰,含糊道:“种花!”
“曼殊沙华在忘川最胜,移走了就不再有原本的风韵,辛仙尊何不羁留于此,与其朝暮为伴,饮酒赏花,岂不快意?”那声音诱惑着,隐隐露出了它本身的意思。
这是要他留下的节奏么?对不起,他拒绝。
“一人饮酒终不尽兴,君若知我身份,自然是修真中人,为何沦落于忘川苦海?”辛昀拿出了回避话题的最常用一招,顾左右而言他。
揭人伤疤的事往往能使对方缄口不言,虽然会显得自己情商很低,不过辛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谁知道这鬼可真是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敢于直面不堪回首的过去:“我沦落于此,无非夙愿未了,若是了了此愿,我便自去转世成人,可是大概此愿永世也难以了却。”
“何愿?”辛昀忍不住多嘴问道,虽然打探别人隐私不像话,但是要能把对方气走显然更合算。
令他始料不及的是,这鬼继续用平淡的语气道:“命中劫难,难分难解,耽于风月,何求花雪?”
这十六个字听得辛昀晕晕乎乎的,鬼兄,有话好好说不行么?文绉绉掉书袋有意思么?
不过大致意思他是明白了,一言蔽之,这鬼估计是与某个人都一段孽缘,估计不是爱别离就是怨憎会,反正决不是花前月下赌书泼茶的夫唱妇随。
“才几个时辰不见,辛仙尊就忘了本王了?”
这个声音不大,对辛昀而言不啻于惊雷一声从天而降,辛昀险些吓得坐在地上。m.xiumb.com
冤家路窄,难怪这声音这么耳熟,原来是那鬼王姜焱啊!
他这么套鬼王的话,鬼王会不会算他大不敬?
他私自逃离居所,算不算越狱?
……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子中闪过,但就是没想过马上逃跑,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什么。人界的地盘上他是主场,逃离的可能还有个一两成,但这可是鬼界,貌似还是……姜焱的领地。只要他脑子没坏,就知道他根本逃不出姜焱的手掌心。
姜焱一袭红衣喜袍,静静站在辛昀身后注视着他的背影,眸底闪过一股意义不明的光彩,转瞬即逝,无迹可寻。
“不愧是辛仙尊,这一手金蝉脱壳玩得不错,竟然能瞒过本王的属下,看来本王对辛仙尊的实力还得重新评估了。”姜焱见辛昀转身,眼睛微眯,淡淡冷光射出,凝在辛昀脸上,似乎要把他整个人看穿。
辛昀尴尬地笑了笑:“果真还是瞒不过鬼王,辛某不过使出个小把戏,当不起鬼王大人这般称赞。”
“辛仙尊为何还要带着面具?”姜焱伸出手,摸了摸这精巧的面具,幽幽道,“反正这里有本王在,小鬼小怪伤不了辛仙尊,辛仙尊就不用遮掩了吧?”
“辛某貌丑,恐玷污了鬼王大人尊目。”这面具好歹能挡挡容貌,让他看不清自己的面部表情,要是摘下来他的表情暴露无遗,哪句真哪句假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姜焱见了不得把他丢出去喂野鬼才怪呢。
“那辛仙尊认为什么样子才算美的?”姜焱竟然笑了,他指尖轻轻触碰着面具,微微用力,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把面具剥下来。
呃……辛昀果断地闭上了嘴,权当耳背听不见。
“辛仙尊不算美,那世间诸人都算是无盐东施之流,可是如此?”姜焱自问自答道,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辛仙尊既然不愿摘下面具,那便戴着罢,本王一向不愿强人所难。”
话虽是这样说,姜焱也放下了手,可辛昀还是隐隐觉得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姜焱说着话时似乎戴着点儿喜气,他喜什么呢?古怪得很。
“刚才辛仙尊告诉本王,辛仙尊不愿一人饮酒,那本王作陪,辛仙尊可愿与本王一醉方休?”姜焱拍了拍手,几个曼妙女鬼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为首的一位捧着一瓶琼浆玉液,身后的几个捧着各类玉馔佳肴,香气诱人。
辛昀忍不住皱起鼻子嗅了嗅,这鬼王的伙食真不错!
这段时间在云水阁里受着陆及监视,整日吃着苦不拉几的药,菜里一点儿油水都没有,辛昀都开始怀疑自己这位大师兄是不是素食主义者了,哪有这么对待病号的?
正当辛昀愣神之时,姜焱随手一指,周围的曼殊沙华潮水般涌向四处,在他们脚下空出了一大片空地。
旋即,一处亭台在前方出现,亭台飞阁流丹,粉彩辉煌。亭子周围花蝶环绕,树木葱茏,隐隐可闻小桥流水,虫鸟啾啁,不减人间繁华气象。
几个女鬼轻移莲步,腰肢曼扭,款款把酒菜端上了亭子,旋即消失无踪。
“辛仙尊,请吧。”姜焱指了指亭子。
这是……鸿门宴?
辛昀又是一怔,摸不清姜焱壶里卖的是什么药。
“辛仙尊若是懒移尊驾,那本王只得……”
看着姜焱不怀好意的眼神,辛昀无奈,只得赴宴。
姜焱满意地看着辛昀落座,亲自斟酒,递给辛昀。
这……
鬼王亲自斟酒?自己不是鬼使么?哪有谁家仆从被主人这么礼遇?
自己应该受宠若惊么?辛昀苦笑不得地端详着这盏清酒,他惊是惊了,但没有一点儿受宠的感觉。
“清酒为圣,浊酒为贤,本王不喜贤人,辛仙尊就不必与本王说这些大道理了。”姜焱紧盯着辛昀的手,似乎不看见辛昀饮酒就不肯罢休。
“那辛某若说自己是圣人,鬼王大人可听辛某之言?”无非就是文字游戏,辛昀顶着姜焱目光的威势轻声道。
“哦?”姜焱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态度未明,似聆听,似漠然,又似毫不在意地表示一个没有意义的语气助词。
可辛昀管不了这么多,自己再不回去,那恐怕就真回不去了,他与云水阁无冤无仇,要是夏则还是没有因为他而放过云水阁,那自己笔下的悲剧岂不是要再度重演了?
“情双之物,鬼王大人可曾听过?”
姜焱目光一寒,笑容一刹那消失无踪:“辛仙尊总算说了一次实话,本王问你,你口中的那位弟子是不是你辛仙尊种情双的对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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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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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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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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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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