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无尘在这片黑暗中,渐渐觉得自己离开了一些什么,又忘记了一些什么。他想要去抓住什么,又根本没办法思考下去。最后在迷茫又慌乱中,他只记得这熟悉又令人恐惧的黑暗,在十年如一日的向他诉说着相同的绝望。
“无尘——无尘——”
熟悉的声音在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那声音很好听,像是春风吹过时在屋檐下响起的银铃,脆生生的,又带了几分女子特有的温婉。
可是厉无尘怕这个声音。
他不想睁眼,他想就这样一直睡过去。哪怕梦里只有那片他讨厌的黑暗,他也不愿意去睁眼面对这个看起来五彩斑斓,却比黑暗更黑暗的世界。
然而那个呼唤他的人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声音只是进行到了第三遍,就换成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厉无尘听着,那脚步声就好像一步步的踏上了他的心脏,让他随着那个声音,一次又一次的紧张和慌乱。
踏……踏……
踏。
脚步声在眼前停止。
女人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无尘,起床了。血澜花已经开了,你不想看看吗?”
不,我不想。
小孩在心里回答,眼睛还是紧紧闭着。
他总觉得这时候会有一个人出来,来告诉女人,他现在不属于他们,他是可以被别人保护的人了。也该有这么一个人出来,来保护他,至少不要让他再去见到那朵该死的花了。
没错。
是有一个人……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扇到厉无尘脸上,过分清晰的触感让他一瞬间就破碎了美梦,瞪大眼睛回到了他根本不想接受的现实。
眼前的女人巧笑倩兮,模样是天仙一般的美艳。她看着厉无尘,眉眼都是至极的温柔。如果不是因为抬起的那只手还没收回去,简直没有人会相信,刚刚那一巴掌是来自于这个女人。
她用那双漂亮的杏仁眼看了看厉无尘,然后开口,柔声笑了说:“无尘,天亮了,该起床了。”
厉无尘转头看向窗外。
天色黑的浓烈,无星无月,更别提那所谓能照亮天空的太阳了。
这算哪门子的天亮?
“无尘,天亮了。”
女人还在重复着这句。就好像在她眼里,这黑暗即是光明。她一边伸手去给厉无尘那床边放着的衣物,帮他往身上胡乱的套着,一边继续重复着之前提过一次的那句说:“血澜花开了。这花儿可不经常开,今天好不容易开上一次,咱们可莫耽搁了。”
厉无尘就像是一个木偶人,摊着身子任凭女人给他穿好衣服又套了鞋子。然后牵着他的手,一路走出了房间路过了长廊,最后去了后院儿那片十米见方的空地上。远远看到那朵盛放于半空中的红花时,女人就停了脚步。双手推了推厉无尘的后背,仍然用那种温柔如水的语气说:“无尘你看,它多美啊。去吧,去近处看看它吧。”
我不想看。
厉无尘在心里回答。
可他也知道,拒绝的后果就是他被一顿毒打,然后由女人亲自扔过去。
结果终究不会有任何改变。
厉无尘知道。
所以哪怕再怎么不愿意,他终究还是在女人期待的目光和不停的推搡下,缓缓朝那朵盛放的花走了过去。m.xiumb.com
“血澜花,这是厉家祖传的宝贝。”
“想要它开,必须吸够了九百九十九人的鲜血。然后在吸食第一千人之后,它的花瓣和茎叶会开始缓缓的变大,它的花粉和枝叶,都会滋生出最浓郁的毒……”
耳畔是女人的解说,厉无尘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花,脑子里慢慢就出现了一个明明不应该他现在来考虑的问题——
它长得这么大,是用多少人的血当了养分?
厉无尘想不明白。
也不用他想明白,因为在胡思乱想之中,他已经走到了那朵大花跟前。
靠近去看,花瓣比想象中的还要肥厚。鲜红的血色就像是人类的血管,又比血管粗了太多。横竖交错,将原本只是淡粉的花瓣布成了血红。
厉无尘看着这颜色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身体下意识发抖,手脚也不知何时,变得冰冷一片。
“无尘!用令牌啊!”
女人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那急切的语气似乎是比他更担心这花儿对他发动攻击。
厉无尘在心里苦笑。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想,如果自己不拿出令牌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让这朵花散发出来的剧毒杀了自己,然后告别这个从出生以来就只有痛苦的世界?
或许可以吧。
可是他不敢。
没有死的勇气,就只能继续在这个世间承受着根本看不到尽头的磨难。
厉无尘深吸一口气,从怀里将女人口中的“令牌”拿出来,然后举过了头顶。
从他动作开始的时候,那花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应一样,猛的将原本还对着天空的花瓣全部转了下来,对准了厉无尘的方向。
小孩儿拿着令牌的手开始颤抖。
他也知道,如果这时候松手,他就死定了。
眼看着花瓣在面前逐渐放大,厉无尘觉得自己的心也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里。他不想回头去看身后的那个女人,因为他知道,那个女人眼里不会有任何能称之为担心的情绪。反而他可能会在她眼里看到,他绝对不想看到的兴奋和喜悦。
这并不是他在诋毁那个女人,而是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他看到了太多次那个表情。以至于现在,不管那个女人怎么看他,在他心里,那女人脸上挂着的表情永远都是那样,不会改变。
好在面对这朵大花,他也不是第一次了。心里的思绪翻涌至此,花儿也彻底低了头,在他面前张开了血盆大口般的花瓣。
小孩儿保持着高举令牌的动作,任由花将他整个吞了进去。
而远方的女人看着花瓣开启,收拢了小孩儿又合上的全过程,就如同厉无尘想的那样,她又一次的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还喃喃着感叹了一声:“无尘这孩子,真不错啊……”
在花瓣合上之后,花里就变成了一片黑暗。随后是毒素入侵体内的疼痛和绝望。
厉无尘咬着牙。
就像是他每一次的那样,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口中慢慢念诵母亲教给自己的那几句口诀。
这几句口诀到底是什么意思,厉无尘问过,但是女人从来没有给他回答过。只是告诉他在每次试炼的时候,都不能忘了去念。
厉无尘曾经尝试过一次不念口诀,然后入侵体内的毒素就差点儿将他完全吞噬。所以从那之后,哪怕不知道这个口诀到底是干什么的,在遇到类似的情况的时候,厉无尘也在不敢不念了。
就比如现在。
他不停地重复着那个口诀,花心的毒素便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可是毒素还是不停地入侵,冷汗也已经顺着脸颊一路滴落。
这样下去会死。
这个念头不可抑制的再一次充斥了他的大脑。
可是厉无尘也知道,只要按照女人的话坚持下去,他总归还是有一线生机。
毒素缓缓地侵占着他的身体,然后又蔓延的让他大脑不再清明。口中还在机械性的重复着那个口诀,手中的令牌也紧紧握着,从未松开。
厉无尘绝望的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他想求救。
可是根本不知道,他该朝谁求救。
…
“无尘——无尘!”
又是一阵呼唤在耳边响起。
只是这声音和刚刚的女人不一样,其中充满了担忧和紧张,根本不像是他有资格听到的任何声音。
黑暗被驱逐,光明替代过来的同时,身上被毒素入侵的剧痛也延缓了几分。
厉无尘缓缓的睁开双眼,入目是一张俊美到几乎可以和传说中的天仙媲美的脸。这张脸此时写满了担忧。真心诚意,没有半点儿虚伪。
“你可总算是醒了。”
叶语之长吁了一口气,又探了探小孩儿的额头,确定没有什么发热症状了。才继续道:“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你刚刚看到那朵花之后就直接昏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真是吓死我了。”
厉无尘听他说着,脑子还没有彻底转过弯儿来。他记得的还是刚刚的黑暗和绝望,以至于眼前这突然出现了光明,他还有点儿分辨不清。
愣愣地盯着叶语之看了好久,他才像是终于认清眼前的人是谁一样,眼眶一红,泪水就这样啪嗒啪嗒的砸落了下来。
张开嘴,用带着些沙哑的嗓音轻轻喊了一声:“叶哥……”
厉无尘总算是想起来了,他还是有一个人可以求救的。
这个人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
就是他眼前的这个男人。
叫叶语之。
然而没有给他再多煽情的时间,另一方一直没有开口的沈绝就做了声:“看来你应该是认识咱们前面的这个东西了,那就跟我们讲讲该如何解决它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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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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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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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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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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