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去,手臂上许久不能愈合的伤口已经快要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能彻底转好,连个疤都不会留。
陆臻终于反应过来,萧子晗是凤凰,他的眼泪天生具有强大的愈合效果,方才并不是真的在哭。
萧子晗松开了陆臻。
他抬起头,神色淡然,陆臻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萧子晗说:“我伤你,定然有我的理由,你痛苦就告诉我,不该去找别人。”
“……哦。”
当夜,躺在梧桐居的卧房里,陆臻又做梦了。
他轻车熟路地走过那条熟悉的长廊,进入熟悉的梧桐居,看到熟悉的人。
比起昨日的愤怒,今日,他心情好了很多。
看到身下人眼睫上似是欢愉又似是痛苦的泪水时,他心中涌上一阵怜惜,俯下身子,轻轻把水痕吻去,手指温柔地摩挲着对方泛红的眼角。
“这可是凤凰的泪,”他调笑道,亲昵地吻了吻对方的唇角,“别浪费。”
……
陆臻麻木地坐起身,把怀里安静的小凤凰平移到枕头上,熟练地去做晨间清洁工作。
他心中对萧子晗有多恨,梦里就对他有多亲昵。
如此看来,民间传言“梦是反的”,也不无道理。
这次,他特地在屋外待了很久,顺便还打坐吸收了一会儿灵气,确定身上一点味道都没有后,才重新回屋。
他回来时,床上的小凤凰正屈着翅膀,把头埋在翅膀下不停摩擦,圆溜溜的眼睛使劲眨着,正在努力尝试让自己清醒。
见陆臻进来,萧子晗的动作顿了顿,瞬间收起翅膀站好,睁大眼睛,假装刚刚那只姿势不雅、精神不佳的鸟不是自己。
当陆臻抱起床上尚在睡眠中的阿黄时,萧子晗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陆臻,虽然身体没动,但眼神里满满都是呼之欲出的渴望。
陆臻将阿黄放在肩上,又去看萧子晗。萧子晗对上他的目光时,立刻别开头,假装自己在看天看地看床铺,就是没看陆臻。
简直幼稚得要死。
陆臻:“……”
看来,方才的清醒应该是装的。
他试探着朝萧子晗伸出手。
萧子晗矜持了三秒钟,终于骄矜地抬着头,优雅地顺着他的手臂爬上去,顺理成章地霸占了陆臻的怀抱。他靠着陆臻的胸膛,脑袋一沉,似乎又睡着了。
“……”陆臻惊讶道,“师尊?”
萧子晗没有睁眼,只是小幅度蹭了蹭,蜷缩着继续睡。
陆臻终于意识到,萧子晗出的问题,可能比他知道的还要多。
萧子晗是个修炼狂人,在他的记忆里,这人一向子时睡寅时起,每日晨起练上至少一个时辰的剑,从未懈怠。
可这都快日上三竿了,怎么萧子晗还这么困倦,怎么睡都睡不醒?
一日也就算了,接连两日都是如此,就太夸张了。总不可能失了记忆,连刻在骨子里的习惯都没了吧?
本能地,他觉得萧子晗的嗜睡并不正常。但转念一想,萧子晗向来自负不假,但也不是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人,想来他心中肯定有了计较,轮不到陆臻来操心。
陆臻心思微动,将一缕灵气召唤过来,绕着萧子晗转圈。
萧子晗完全没有反应,兀自沉睡。
那缕灵气越飞越低,慢慢挪到了凤凰优美的脖颈旁。
再没有比现在更容易欺师灭祖、以下犯上的时机了。
萧子晗就在他怀里,睡得毫无警惕,头就枕在他的胸口,随着他的呼吸一颤一颤。
多么嚣张而又充满信赖的姿势。
萧子晗忘了他曾经怎么对待自己的徒弟,也不知道在一个陌生的徒弟怀里睡着是多么可笑的事。
最终,那缕灵气徘徊着割掉了萧子晗羽毛尖的一点点绒毛,就散得无影无踪。
他实力差了萧子晗太多,现在动手,最大的可能是伤敌一二,自损一千,被反应过来的萧子晗击杀,当场殒命。
而且他实在有些好奇,失忆后的萧子晗,到底对他抱着怎样一种态度?
陆臻把昏睡不醒的萧子晗放回到枕头上,看了他一眼,便独自下了山。
床上的萧子晗慢慢醒了过来。他对陆臻的杀心一无所知,但却立刻意识到了陆臻的离开,他眨了眨眼,发现陆臻不见以后,迷迷糊糊的小凤凰瞬间睡意全无,迅速变回人身,向陆臻离开的方向看去。
陆臻今日有重要的事要做,那便是凛江门弟子每半年都必须进行至少一次的试炼。
当今世界魔气纵横,每个宗门都不能再放任弟子做温室里的娇花,不问世事,只知修炼。因此各大宗门都设置了不同的试炼来锻炼弟子,让他们知道如何应对魔人和魔气。
凛江门的试炼,就是在宗门笃行堂的内室里,任意抽取一块任务牌,抽取到相同牌子的弟子组队,再由一个宗门内实力高上一个境界的师兄师姐带着,一同进行任务。
这些任务多少会有点危险,但都是由宗门筛选出来的,顶多让弟子受点轻伤,并不致命。
陆臻来到内室,结果小道童手上的签筒,随便拿出一支玉签。
玉签上写了三个字:桂霞镇。
小道童将他的结果记录下来,说道:“此次与你一同任务的弟子还有元霁清师兄和何宴师兄,带队的是天枢长老门下的戚成天师兄,计划的出发时间……就在今天。”
陆臻问:“何宴并非本门弟子,也要参与试炼?”
“是何宴师兄自己要求的。他说……”小道童顿了顿,“凛江门的花鸟虫兽他都看腻了,想结识一些新的。”
陆臻:“……”
可以,这很何宴。
小道童看了看时间,提醒他:“戚师兄他们应当已经准备出发了,你现在快去广场,应该还赶得上。”
陆臻道过谢,飞快地离开了内室。
他到了广场,何宴看到他后很是惊喜,又开始装模作样地摇着他那把扇子,调侃道:“我还担心元师兄和戚师兄性子沉稳,路上少了点乐趣,正好你就来了。”
元霁清也微微一笑,对他点了点头:“陆师弟。”
陆臻一一打过招呼,轮到这位并不熟悉的戚成天时,他侧过身体,并不愿搭理陆臻。
良久,他终于忍不住,满脸阴郁,开口道:“你为何会来这里?”
陆臻答:“抽签。”
“你害了洪元,怎么还有脸若无其事地出现?”
陆臻目光冷了下来:“当日,我已经解释清楚。洪元师兄多行不义自讨苦吃,师兄还把此时怪罪到我身上,莫非是觉得长老的判断不合理?”
何宴也帮腔:“师兄,当日的事,不仅七位长老和掌门在场,旭阳真人也在场,你此时旧事重提,岂不是不把凛江门上上下下放在眼里?”
元霁清轻声说:“戚师兄,陆臻不是这种人。”
戚成天见另外两人都偏袒陆臻,气得甩袖往外走:“一个身上进过魔气的人,他说的话你们也信!既然这么能耐,你们自己去试炼吧,我不奉陪了!”
元霁清着急了:“戚师兄,此事于理不合,还有待商榷……”
戚成天怒道:“我和他没什么好商量的!你们不怕,我还怕我身上沾了他的晦气!像陆臻这种魔气入体的人,就该放干血肉、融掉皮囊,在大阵里放置七天七日,去去魔气!”
几人呆在原地,被戚成天话中的暴戾镇住,不寒而栗。
陆臻沉声道:“戚师兄,慎言。”
戚成天笃定陆臻无计可施,嫌恶地瞥了他一眼,径直向外走。
不料,没走几步,他就看见自己的师父天枢长老站在广场外,满面怒色。
不仅如此,他身边还站着萧子晗,萧子晗看上去没什么表情,但是一身真气澎湃,让戚成天连连后退。
戚成天慌忙站定,对二人行礼:“师父、真人。”
他想到自己方才对陆臻出言不逊,不由得后怕,也不知道旭阳真人听到没有。
可转念一想,这些年,明里暗里议论陆臻的同门不知凡几,从没见真人为自己的徒弟出过头,前些日子更是当众责罚陆臻,让他丢尽颜面,还受了不少罪。
要管早管了,还会等到自己今天触霉头?
这样一想,戚成天安心多了,只待面前二人回应,就可以向师父吐露一番难处,顺理成章地把陆臻赶出队伍。
不料,天枢长老的回应久久没有听到,反倒是萧子晗的声音先响了起来:“看来,天枢门下的弟子,对戒律倒是颇有心得。只是方才的举措尚未实施过,恐有变数,不如你自己先行试过,再做主来门派普及?”ωωω.χΙυΜЬ.Cǒm
强大的威压自萧子晗身边蔓延开来,莫说戚成天一个普通弟子,就连天枢长老都有些受不住,险些后退。
戚成天眼前一黑,在威压下跪倒在地,抖如筛糠,满头冷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弟子……弟子……”
萧子晗慢悠悠地说:“万分期待?”
戚成天越急越说不出话,只能徒劳地在地上挣扎,冷汗一滴滴砸落在地,不多时,竟在地上攒出一道明显的水痕。
萧子晗厉声道:“对魔气无甚研究,整天却想着怎么对同门用刑,嚣张跋扈,枉顾门规,你也配作内门弟子?”
天枢长老原本不想惹怒萧子晗,但戚成天毕竟是他门下弟子,只能在心里把不知死活的戚成天骂了千百遍,硬着头皮开口:“真人,小徒不懂事……”
“你门下不懂事的弟子这么多么?”
“……”天枢长老厚着脸皮说,“是真人抓得准。”
萧子晗懒得理他,转回自己方才的话题:“你亲自带出来的徒弟行事尚且如此嚣张,更别提他人。桂霞镇之行,我必一同前往。”
自己门下弟子犯错被抓,天枢长老无话可说,只得应允:“真人亲自带队,再妥当不过。”
萧子晗面色稍缓。
天枢长老赶忙提溜着自己不成器的弟子,回去找戒律堂领罚。
远处,将一切尽收眼底的三人呆若木鸡,看到萧子晗走来时,急忙笔直站好,六只眼睛齐齐盯着萧子晗。
只见那高傲的凤凰转过头,迎着光款步走来,灿烂的骄阳比起他耀眼的光辉也要逊色几分,沦为他的陪衬。
陆臻看着萧子晗,想到早上他将下未下的杀手,不觉有些心虚。
然而心虚之余,又因为萧子晗方才为他出头的事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他问:“师尊……是为我过来的吗?”
萧子晗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我卜了一卦,桂霞镇的情况有异。”
陆臻“哦”了一声,拿不准萧子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前世里,这次的任务是鸠占鹊巢的“陆臻”自己去完成的。
而今生,萧子晗却主动跟随,要求与自己同行。
……难道说,萧子晗在潜意识里,竟然认出真正的自己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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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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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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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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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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