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下来,泛起蓝黑。
包厢里灯火明亮,沙发边一群人围着说话,有几个带了女朋友,娇滴滴地挨在身边。
人差不多到齐,岑啸翘着二郎腿,一手夹烟,“傅准怎么还没来?”
简廷轩刚和傅准聊过,看了眼时间,“估计在路上了。”
话音落下,门外传来敲门声。
“喏,说曹操曹操到。”
简廷轩起身相迎,领路的服务员推开门,一身正装的傅准迈步进来,一副刚从公司过来的模样。
“等你半天了。”简廷轩朝他递去一根烟。
傅准淡淡摇头,没接。
在座都是认识的,没有生面孔。
除了这帮朋友,尚盈也在,她和叶尽桐坐在包厢的另一边。傅准视线扫去,那两人肩靠肩地低声说着话。
旁边没有别人。
停顿一秒,他不动声色收回眸光,随简廷轩一起到沙发坐下。
寒暄片刻,简廷轩吩咐上菜,众人开始入座。
尚盈和叶尽桐聊得忘我,还是简廷轩在桌边喊了一声,那边两人才抬眼。
尚盈拉着叶尽桐过来。
岑啸把烟掐了,来时他就好奇,以往总是三人阵容,今天却二缺一,不由问:“温识呢,怎么没来?”
“她啊,她懒得出来。”尚盈解释,“她在家陪她哥呢。”
“我说怎么今天就你俩。”岑啸笑笑,没有多问。
桌边几人都拉开凳子,简廷轩见傅准没动,“站着干嘛?坐啊。”
傅准嗯了声,面色浅淡地坐下。
这餐饭吃了挺久,都是熟人,聊起天来话多得仿佛说不完。
吃了两个小时才临近尾声。
其他人喝酒闲聊,傅准浅酌了几口,没怎么参与话题,离席出去透气。
他在露天处抽完一根烟,稍站了站便往回走。
行至拐角,恰好碰见在通风处打电话的叶尽桐。
叶尽桐看见他愣了一下,随后脸上闪过一丝沉色,对电话那边道:“先不说了。”
他和叶尽桐不熟。傅准随意一瞥,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迈开步就要从廊上经过,不期然被她叫住。
“傅准。”
步伐微停,傅准侧转头,缓慢问:“有事?”
叶尽桐一脸不善地看着他,“你这人真有意思。我知道你没风度,但没想到你竟然能这么没风度。”
语气里的嘲讽丝毫不加以遮掩。
叶尽桐向来不喜欢他,这一点,傅准心知肚明。
回国后因温识的原因产生了一些浅显的交集,叶尽桐对他的态度没有改变过,彼此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和气,井水不犯河水。
突然之间这么矛盾尽显,有点意外。
傅准的语气还是冷淡如常:“叶小姐的话我听不懂。”
“听不懂?”叶尽桐真是火气都来了,语调微扬,“你要是真烦温识,你就直接点把话说死,让她彻底死了这颗心,以后大家老死不相往来。”
傅准眼眸微沉。
她冷笑道:“在采访里暗戳戳内涵她,你有必要没?”
温识今天不来吃饭,尚盈说的原因,只是托辞。
那些八卦消息,不止温识看到,她们作为朋友同样知道。听尚盈说她拒绝了饭局,叶尽桐找她聊了聊。
得知她为何情绪不好,叶尽桐今天在桌上忍了又忍才没找傅准的茬,这会碰见,再也忍不住。
“看她被人笑话你很高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啊?有的话早点去治好不好?!”
傅准微微蹙眉,忽略她难听的措辞,捕捉重点:“什么内涵?”
“你还问我?”叶尽桐对他这幅表现嗤之以鼻,“你接受采访说了些什么你不知道?稿子里怎么写的你不知道?那篇稿子出来以后,多少八卦媒体做阅读理解嘲笑温识,你敢说你公司事先没有审核过半点?”
叶尽桐看着他嗤笑一声,“温识这人,什么都好。最大的缺点就是眼瞎,竟然会看上你!”
甩了个白眼,叶尽桐懒得再和他多费口舌,快步走开。
-
沈泽臣难得在家休息,吃完饭却被温识拉住,死活不让走。
客厅大屏幕播放的电影已经是第二部。
他无奈问:“我们要看到什么时候?”
她道:“你反正又没事。”
“可我想回房休息一下。”
“不行。”
“……”
她盯着屏幕,脸上却明晃晃地写着情绪不好几个字。
沈泽臣早看出来:“那你说说,今天怎么了又是?”
“没怎么。”温识怀里抱着一桶爆米花,不耐烦起来,“我就想看个电影,让你陪我看个电影怎么了嘛,那你不看你走走走。”
“我就问问,脾气还上来了。”沈泽臣啧声,抬手在她脑袋上一敲,到底还是没走。
他又换了个话题:“看电影行,但你能不能坐开点?”
温识斜眼看他。
他道:“不热啊?”
她头也不抬,扬声:“阿姨,把室温调低。”
远远传来阿姨的应答。
温识一副“这下你没话说了吧”的表情,自己也不开口,闷声看电影。
手机在旁突然轻震,她拿起一看,是微信语音通话。
傅准打来的。
看了三秒,温识把音量调至无,将手机翻过来放到一旁。
沈泽臣:“怎么不接?”
“不想接。”
“谁打来的?”
她沉默不语:“……”
听出她不想聊,他没再问。
许久没说话。
温识抱着爆米花桶,面色低沉地歪头,将脑袋靠在沈泽臣胳膊上。
偌大的客厅里静得只有电影里的声音,所有灯都关闭,暗得像一个幽深的港湾。
沈泽臣瞥她一眼,缓缓地,抬手轻摸她的发顶。
-
郑易等在酒店门口,傅准一出来,立刻下车给他开门。坐回前座,
车刚刚发动,却听后座传来冷硬的声音。
“川阅的采访稿是谁审的?”
冷不丁被问,郑易一愣,“采访前是我负责,后面出的样稿是助理组其他人负责……”
傅准道:“谁负责把关的,让人事部给他换个职位。”
郑易闻言错愕。
总裁助理的职位,对于很多人来说,是挤破头也想要的美差。这种类似“下放”的行为,基本等于惩罚。
傅准又道:“把川阅采访负责的人给我叫来。”
郑易连忙说是。
心忐忑地悬起,他连气都不敢大喘,一边查阅电子版,一边给助理组其他人发消息质询。
平稳朝前的车上一片死寂。
傅准看了看黑屏的手机,给温识打的微信电话没人接。
平常二十四小时手机不离身,这会儿,却仿佛断了线联系不到人。
那篇稿子他刚刚看过了。
随之发散的一些八卦,他也搜了。
傅准抬眸看向车窗外,唇线轻抿。
-
接到傅氏传媒的电话让她过去一趟,白双既觉意外,心里又有些说不清的欣喜。
同样的,隐隐也有几分紧张。
从主编办公室出来,组里一直和她别苗头的副组长听闻傅氏和她联络,脸色登时变得不好看。白双看在眼里,那就几分紧张消退,一时间心气顺畅,莫名痛快起来。xǐυmь.℃òm
因傅氏的电话,主编特许她提前下班,白双到卫生间整理好仪容,走前特意和其他同事道别。
在一片暗含羡慕和恭维的拜拜声,副组长泛酸的表情更令人心情愉快。
白双踩着高跟鞋,脚下生风地离开大楼。
驱车到达维林大厦,和前台一说,立刻被放行。
这次果然不一样,白双对比上回久等,对接下来的会面越发多了期待。
在休息室里喝了半杯茶,白双被带到办公室。
一进门,她笑着正要问好,抬眼瞥见郑易沉沉的脸,笑意滞在唇边。
气氛微妙。
傅准淡淡看着她,眼角眉梢,平和中透出几分冷意,不带半点温度的眼神,压根没有她以为的欣赏或是其他。
白双突然生出忐忑,在郑易示意的动作下落座,咽了咽喉咙,正欲再度扬起笑,对面先开口。
“一天之内,把采访稿撤掉。”
她一愣:“什么?”
傅准不重复废话。
白双堂皇道:“傅总,我不明白,稿子不是早就核对过了,所有……”
傅准打断她:“为什么更换问题顺序。”
他喜欢安静那一项,是在开始采访不久,问完他对公司发展的看法后,问起他平时喜欢看什么书,顺带提及到。
在最后的稿件中,却和问他单身的感情问题放到了一起。
白双眼神略有闪躲:“前面的问题都太正经了,把私人问题放到一起,感觉会比较好。”
“加上你个人主观的注解,也是比较好?”
白双强撑着解释:“在、在我们写稿件的时候,有时候需要这样,更能让读者感受到采访当时的氛围……”
她的说辞好像勉强能站得住脚。
但叫她来,谁也不是为了听解释。
傅准懒得再问,下通牒:“给你们一天时间撤掉稿件,剩下的事情我会交给法律部处理。”
白双反应不及,一脸错愕。
郑易早就窝了一肚子火,因为她,平白吃了不少挂落,皮笑肉不笑:“你的这篇稿件,严重影响到傅总以及我们公司的形象,另外,对丰沈的温副总也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待法律部核算之后,我们会正式向你们公司发函。”
听他提到温识,白双脸上隐隐绷不住,“我不懂这和丰沈的温副总有什么关系……”
“你的圈内朋友不少。很多都是做媒体的,对吧?”郑易不给她留面子,“有几个公众号,我这儿有名单,不知道你熟不熟?”
白双脸一白,“我……”
“这些事情会有专人取证处理。”傅准眉间不耐,没兴致多加纠缠,语气幽森道,“白小姐,自作聪明四个字,你会写吗?”
他看着白双的脸,细细打量。
换做之前被他这样看着,白双或许会很高兴,但此刻却只生出一阵一阵想要往后躲的感觉。
事到如今,她哪还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白双突然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又听他道:“以后只要是川阅的合作,不论什么,全部拒绝。”
她猛地抬头。
桌后的傅准把玩着笔,眸色淡淡,说出的话却不给她留半点活路。
微颤的声音几乎是从她牙缝里挤出来的:“傅总,您没有必要赶尽杀绝吧,我只是……”
只不过是一点小事,几篇文章而已。
傅准看也不看她,吩咐郑易:“拒绝的原因,直接和川阅说明。”
郑易:“是。”
白双脸上唰地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傅准把笔扔在桌上,起身朝外走,逐客:“谈完了,请她出去。”
他走了两步,忽地停下。
白双眼里浮上隐秘的期望,在他开口后,被打碎得丁点不剩。
傅准垂眸看她,眼里淡漠一片:“采访那天,白小姐那句英文,有几个词是南部当地人常用的俚语,用在正式对话中,非常不礼貌。”
言毕,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门外。
……
温识外出一趟,回到公司,去旁边便利店买了点糖,走回门边,就见傅准从车上下来。
视线相对,下一秒,她扭头大步朝里走,步伐匆匆。
然而还是在电梯前碰上。
她摁下按键,没两秒,他的脚步声传来,缓缓停在她身旁。
傅准侧眸看向她,似乎有话要说,还没开口,温识感受到他的注目,眼也不抬,往旁边挪了一步。
傅准眉头轻跳:“干什么?”
温识低沉道:“你喜欢安静,我比较吵。”
说着,她一脸别扭地,又往旁边挪了挪。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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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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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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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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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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