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感觉还好吗?”他尝试与自己的病人先建立起沟通。
事实上,肖战成为他的病人已有两年多。按理来说他们之间的沟通应该更亲切更深入,然而并没有。
肖战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壳,拒绝一切妄想窥探他内心世界的事物。
外表春风化雨,内里坚硬如铁。
这是两年前初次见到肖战时,林著就对这人做出的判断。现在看来,这个情况更加严重了。
拒绝交流,拒绝沟通,拒绝接受外界的事物,这是最不利于病情的一种心态。
果然,对面的人只是轻笑着点点头,将答案敷衍带过。他笑起来的样子,是男性很少有的那种好看,还带着些少年人的天真可爱,让看见的人忍不住就会觉得甜丝丝暖融融的。
但凡只要他这样笑起来,几乎可以骗过所有人的眼睛。
林著把签字笔在桌上轻敲了几声,又一次对肖战这个人感到了棘手。
很显然,他不肯敞开心扉,甚至不愿意接受自己帮助,毫无倾诉欲,也不准备自我拯救。
林著叹一口气,只好转移目标:“我可以和小娅聊一聊吗。”
肖战含笑点头:“当然。”
目送肖战离开后,一脸慌张的娅娅就迫不及待跑进来:“林医生,战哥他还好吗?”
林著捏了捏眉心:“你觉得他好嘛?”
娅娅顿时就哭出声,断断续续跟林著讲了之前在车里发生的意外。她真的太害怕了,急需与其他人抱团取暖一样。
“他从什么时候又开始吃药?”林著上一次跟他们联络时,肖战是停药的,精神看起来也比今天好很多,甚至看起来像一点问题都没有。
“就上上个星期。”娅娅抽噎:“一开始只是吃阿普唑仓,战哥说他睡不着,我就……我就没阻止。”
“剧组那几天很赶,他拍戏很辛苦,如果失眠的话身体会更吃不消。可是没过几天就连抑制剂也开始吃了。”
“我……我不敢说。林医生我一直记着您的叮嘱。我不敢在他面前乱说话,我不知道哪句话在他听来算鼓励,哪句算刀子,我不敢劝他……”
“他就一直吃药……后来还不肯好好吃饭了,每次问都是不饿,吃也就只吃一点,那么几天就瘦下去好多……还总是忘事,整个人都丢三落四,一点都不像他了。”
娅娅窝在沙发里,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说的断断续续,眼睛里透出压抑不住的恐慌:“这两天,他又突然不失眠了,变得特别嗜睡,下了戏除了吃点东西的时间,就是睡。您知道他以前很自律的,现在我如果不去喊,他都会睡的不知道拍戏时间。以前在片场,下了戏他还会偶尔跟其他人聚餐或者请我们吃饭,现在都不一样了,每次下戏就回家,然后窝在家里哪里都不愿意去,也不肯让我们留下来照顾。”
“怎么办?林医生……”她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林著,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战哥是不是好不了了?他吃那些药根本一点都没有好,一点用都没有!”
作为心理医生,林著很理解这个才走出校门没两年的小女生此时的恐惧,用尽量温和的声音问她:“你说的这些症状,是他私下里这样,还是人前人后都会有一些?”
娅娅摸了把鼻涕眼泪,摇头:“不是。战哥在外面,就都很好。就跟以前一样,对每个人怎么笑怎么说话,都像以前一样。他还会偶尔开几句玩笑……为什么会这样?”
林著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思考了一会,才说:“以前症状不是很明显的时候,我不是很能肯定他到底是哪一型,他总是不愿意跟我交流。现在倒是基本能确定了。”
“确定?”
“阳光型抑郁症。”林著点头,普及道:“抑郁症其中的一个分类。关于抑郁症,我之前也跟你讲过一些。他现在的这些失眠,嗜睡,记忆力衰弱,丧失食欲,喜欢独处等等一系列症状,是抑郁症在生理心理上的表现。”
“你没有多说什么话这一点是对的,不要强行去尝试鼓励他,你不会理解那种心理,就不要轻易去刺激他。他现在情况……有点复杂。我建议你们最好不要再接戏,在他有好转之前。”
娅娅点头:“我一会就给老大去电话。林医生,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林著双手交握,抿了下唇:“可以让他换个环境,很多人抑郁的根源往往都是常驻环境带来的压力太大。或者让他多一些运动。最重要的是,能有一些朋友跟他有交流和沟通。但你们不要刻意让他感觉到你们希望他放个假去调理。有时候目的太明显的行为反而会弄巧成拙,让对方以为是自己心态太脆弱,是自己意志力不够坚强。”
“如果能找到他会感兴趣的事,是最好的。抑郁症患者心理上最大的问题,除了持续的情绪低落,精力下降,还有就是兴趣的丧失。这会让他对绝大部分事情失去兴趣,进而持续低落情绪,成为一个循环,是非常不利的。”
娅娅忙不迭点头:“好好,我记得了,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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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战睡了很久。
他不记得那天离开林著诊疗室后,怎么回到家,也不大记得日期是几日,又到底睡了多久。
他是被无法忽视的饥饿感唤醒的。
月光从没有拉起窗帘的阳台上铺陈过来,他坐在床的阴影里,看着那片映在床上的明亮。
是月光啊。
明明很饿,饿的胃都在绞痛,他却觉得身体里仿佛有两个自己,一个想要挣扎站起,一个死死待在原地。
然后他就又一次听到了那个熟稔的声音。
“战哥,怎么样,这么高的地方,视野开阔,景色宜人。哎你看那月亮,是不是离我们可近了?”m.χIùmЬ.CǒM
“今晚这月色美吧?手可摘星辰对不对?”
“怎么样,我这地方选的很有眼光吧?”
“生日快乐,我的战哥。”
“我的战哥……我的……哥……我的……我的……”
肖战长抽了一口气,一把拉开抽屉,抓住摆放在最外边的白色小塑料瓶,拧开倒出了几粒药丸出来,数也不数塞进嘴里。
跑进厨房接了半杯水将嘴里的东西跟苦涩的味道一起灌进胃。
他知道自己病了,可能还病的不轻。理智说你应该要去就医,你应该要配合林著。
然而总有一个念头拦在所有理智前面。那念头说:你完了,不用挣扎,都没有用的。
肖战踉跄着回到床上,摸出手机随便点了样快餐外卖。
人在有办法的时候是不可能饿死自己的,就像人在有自主意识时无法闷死自己一样。
到底还是得活,多讽刺。
活不好,死不了。
世上大概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感到绝望的事了。
等外卖的时间,肖战无意义的划拉着手机。他没有什么想联系的人,也没有什么想发在朋友圈里的话。
只是那样漫无目的来回划拉,在这种万籁俱寂的时候,好像就能减轻一些心底里的焦虑。
直到几百人的通讯录一路被划拉到底,刷出最后一个名字。
王一博: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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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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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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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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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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