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澹台清瑜清晰地看见，他的柳儿，眼睛里已经没有光了。
虽然行动言谈与从前那个柳若卿没什么两样，但那也只不过是他心中的模样，真正的柳若卿早就不在了。
越是这样，澹台清瑜越觉得空虚。
这一日，他又去找了青阳真人。
“你想让他恢复一点意识？”青阳真人微微挑眉，神色有些异样。
澹台清瑜闭眼点了点头：“我不想要一个真正的傀儡。”
青阳真人迟疑了片刻：“被做成活傀儡的人都怨念极深，你可要考虑好了，万一他找着机会，对你不利——”
“柳儿只是金丹，更何况，我只是要放出他的一点意识，不会放出全部，那样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青阳真人摸了摸胡子，不置可否。
澹台清瑜主动就掏出了一块年份久远的灵玉：“还请真人帮忙。”
青阳真人唇角微微勾起，小胡子翘了翘，顺手就把那块灵玉接了过来：“既然是道友要求的，那办法也不是没有。”
澹台清瑜忙道：“什么办法？”
青阳真人神秘一笑：“柳公子的本命灵物，或是注入过他灵气的法器。”
澹台清瑜怔住了。
柳若卿的空间戒指必须要本人才能开启，若是他强行开启，里面的东西只怕也会受到毁损，这……
但青阳真人却不慌不忙，微笑道：“道友不必着急，其实我这恰好就有一件。”
澹台清瑜心头一动，便见到青阳真人施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法宝，赫然便是柳若卿先前惯用的一个。
澹台清瑜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青阳真人见到澹台清瑜的表情，咳嗽一声道：“这是那个常小云拿出来对付我的，被我收起来，也算是阴差阳错解了道友的燃眉之急了。”
澹台清瑜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难怪那日在客栈，柳若卿会一口咬定常小云已死，原来是因为柳若卿把本命法宝给了常小云。
但澹台清瑜对常小云没什么感情，虽然觉得有些后悔当时对柳若卿动粗，可这后悔也只是短暂一瞬。
很快，澹台清瑜便恢复了平静，看向青阳真人道：“既是如此，那就有劳真人了。”
青阳真人笑了笑：“道友不必客气。”
澹台清瑜点了点头，淡淡转过眼，心中却想等青阳真人解决了这件事之后，就该把人杀了——青阳真人知道的太多，性格又过于贪婪，太容易背叛他，还是杀了以绝后患的好。
而且，杀青阳真人这件事，他也还可以做些文章……
·
青阳真人施术之后，柳若卿整整三日才醒过来。
他一醒来，面上的表情便变得极为惊惧，但鲛人珠还在作用，所以柳若卿一时间竟是分不出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
澹台清瑜早就等在了一旁，见到柳若卿醒过来，立刻就温柔地将人搂在怀里。
柳若卿被澹台清瑜抱住，脸色发白，身体先是一僵，可接着他睫毛颤动，便慢慢靠在了澹台清瑜肩膀上，哑声道：“我做噩梦了……”
澹台清瑜见状，不由得心中大喜——这第一步看来是走对了。
于是澹台清瑜就极度温柔地抱着柳若卿，轻声哄他。
柳若卿也依赖地靠在澹台清瑜怀中，紧紧攥着澹台清瑜的袖子。
澹台清瑜一直空虚的心终于生出了几分被需要的满足感来。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青阳真人微微咳嗽了一声，淡笑道：“既然柳公子的梦魇之症已经解了，那贫道就先告辞了。”
柳若卿骤然听到青阳真人的声音，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但等他抬起眼，看到是青阳真人之后，忽然便尖叫一声，瑟瑟发抖地扑入了澹台清瑜的怀中。
整个人宛如一只在雷雨中被淋湿的小鸟，疯狂颤抖着，拼命往澹台清瑜怀里钻。
澹台清瑜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眸色微微一沉，便让青阳真人离开了。
接着，他又温声开始哄劝柳若卿。
柳若卿就这么颤抖了许久，方才从澹台清瑜怀中怯怯探出一个头，低声道：“我……我梦到他拿针扎我，好痛，痛到身体都要碎掉了。”
说着说着，柳若卿眼眶居然都微微红了。
澹台清瑜看到这样的柳若卿又是心疼又是暗恨青阳真人——青阳真人果然骗了他，说什么梦中不会感觉到傀儡丝的痛。
不过这样一来，柳若卿更依赖他了，也未必不是好事。
只要他慢慢哄着，柳若卿迟早也会忘掉那些两人之间不愉快的事。
这么一想，澹台清瑜便愈发温柔地静静搂着柳若卿道：“柳儿别怕，只是梦而已，我在你身边，你能感觉到吗？”
柳若卿抓着澹台清瑜的袖子，轻轻点了点头，并且依赖地搂住了澹台清瑜的腰。
这个动作让澹台清瑜简直有些惊喜过头，他知道，自己终于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
之后的日子，澹台清瑜愈发温存体贴。
柳若卿也似乎是因为受惊过度，一改往日的清冷坚韧，变得分外小鸟依人起来。
整日都要澹台清瑜陪在身边，就是吃饭的时候一会看不见，都会吃不下饭，惶惶不可终日。
澹台清瑜虽然觉得这般太过了，但觉得是甜蜜的负担，也因此愈发痛恨青阳真人——柳若卿仍是容易半夜惊醒，失声痛哭后便冷汗涔涔地开始发烧。
若不是青阳真人当初下了狠手，柳若卿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么一想，澹台清瑜便觉得自己更该早日杀了青阳真人。
但他仍是迟疑着没有下手，毕竟柳若卿现在的情况还不太稳定，万一傀儡丝失效，岂不是一切都功亏一篑。
可他没想到，青阳真人居然会这么不知好歹，他刚出门半日，青阳真人居然试图诱jian柳若卿！
澹台清瑜从门外闯进来的时候，屋内媚药的香气还没有散去，青阳真人正神色迷离地拼命撕扯着柳若卿的衣服，柳若卿似乎是被青阳真人下了禁制，脸色惨白的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只有一颗颗眼泪不停地从他眼眶中掉下来。xǐυmь.℃òm
见到这样的一幕，澹台清瑜胸中的怒火熊熊升起，杀意也蔓延了出来。
最后，澹台清瑜就这么红着眼，亲手杀了青阳真人。
看着青阳真人的尸体躺在地上的时候，澹台清瑜居然一点遗憾都没有，甚至觉得死得好。
柳若卿这会已经被吓晕了过去，澹台清瑜看到柳若卿就这么小脸惨白地倒在床上，原本还杀意蓬勃的眸子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接着他哐当一下扔了沾满了鲜血的长剑，便十分疲惫地走上前去，轻轻抱住了柳若卿。
只听他闭着眼，贴在柳若卿侧脸旁，喃喃道：“柳儿，我现在只有你了……”
澹台清瑜没有看见，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柳若卿的眼睫微不可闻地颤了颤。
·
青阳真人的死确实吓到了柳若卿，但也成了澹台清瑜的一个筹码。
他耐心地给柳若卿养了半个月的身体，便告诉柳若卿，青阳真人先前便对柳若卿图谋不轨，只是他一直没有证据，也顾忌青阳真人的势力，便没有动手。
现在他杀了青阳真人，一下子就成了诸多丹修的公敌了。
柳若卿听到这话，果然便露出几分担忧的神情来，他这会抓着澹台清瑜的袖子便轻声道：“那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澹台清瑜等的就是这句话，这会他故作无奈地笑了笑，却含情脉脉地静静看着柳若卿那一双漂亮的眸子，柔声道：“只要柳儿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说完这句话，澹台清瑜其实自己也微微怔了怔。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这话是带了七分真心的。
往日他撒谎总是信手拈来，可这话他缓缓说出口，却竟然觉得有几分理所应当的责任意味。
就在澹台清瑜慌神之际，柳若卿一下子就扑了上来，紧紧抱住了他，低声道：“你真好。”
澹台清瑜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到一声噗嗤的钝响。
在他胸口处，有一股锐利的疼痛就这么丝丝缕缕蔓延了开来。
澹台清瑜张了张嘴，唇边溢出一缕鲜血，眼中的神情显然是极其难以置信的。
而柳若卿也在这时静静从他怀中抬起了眼。
澹台清瑜忍着胸前的剧痛，竭力睁大眼去看，可他却也只看到了一双如同冷玉一般，被冰霜浸过的眸子。
那些温情，羞怯，在这一瞬间一扫而空，只剩下让人颤抖的寒意。
柳若卿面无表情地抽手，坐起身来，而澹台清瑜也就这么滑落了下去。
而此刻在澹台清瑜胸口插着的，却赫然便是柳若卿曾经送给常小云的本命法宝。
澹台清瑜倒在地上，咳嗽了一声，乌黑的血液就不断从他唇齿间涌了出来。
那本命法宝上淬了毒。
“柳……柳儿……”澹台清瑜从喉咙中发出最后模糊的声音。
柳若卿缓慢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静静看着澹台清瑜的眸子。
澹台清瑜徒然地睁大眼，挣扎了一会，忽然模糊地笑了一声。
然后，他就无声地张合着嘴唇，吐出了几个字。
——刚才的话，我是真心的。
柳若卿顿时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他一脚踏在了澹台清瑜胸口，将那本命法宝直接踩碎在了澹台清瑜胸上。
澹台清瑜顿时宛如一条离了水的鱼一般，疯狂挣扎了起来。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澹台清瑜在柳若卿眼皮子底下咽了气。
他最后仍是不忘喃喃地喊着：柳儿，柳儿……
柳若卿缓缓闭上了眼。
过了许久，直到地板上的血迹渐渐干涸，房间的门才吱呀一声，被人轻轻推开。
如血的残阳从外面照了进来，带着几分凄然的意味。
“柳儿早就死了，从你要把他做成活傀儡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死了。”
淡淡的一句话，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那已经是亡魂的人听。
宛若一阵风，静静地飘入空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大门在那修长的白色身影后面缓缓关上，关住了一地狼藉。
那天夜里，澹台山庄起了一场大火，把所有的一切都烧了个干净。
从此世上再无柳若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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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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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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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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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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