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上铺开了一件礼服,是祭司准备的,方游看了很久,才终于点了点头:“换吧。”
他的腰带便被轻轻解开了。
方游第一次没有害羞,自如的袒露身体,让她们在脖颈、手腕、还有腰背画上图腾,再一件一件穿好礼服。这套衣服和那邪族风格迥异,甚至和九洲的任何一种风格都不一样,圆领短袖,长长的袖袍从两肩伸出,纯白的衣料上绘着晦涩金纹。
像是太阳。
但他曾经见过,就在梦里。
那个少年最初开始清洗妖族时,穿的就是这样的衣服,后来他渐渐换了,直到带领十人来到雪山时,又重新穿上。
方游仍然不知道他来自哪里,究竟要做什么,除他之外,梦里也再出现过其他人族。他曾经在星阁问过阁主一个问题:人类真的存在过吗?星阁主意味深长,或许也验证了他的猜测。
至始自终,都是骗局。
阿诗卓玛给面前的少年戴上耳羽,他的眼尾就像是天光晕出的淡粉,漆黑的眼珠看过来的时候,就像她曾经见过的、最美丽的“珈娑”。珈娑是一种全身雪白的神鸟,只在祖地出没,高高立在神像肩膀,双足不沾染人间一粒尘埃,只饮雪山之巅的雪水。
“大人,时间到了。”阿诗卓玛眼底逐渐生了狂热,轻掀开帘幕。
方游听着外面的风声,抬脚走了出去。
方游知道很多人在注视着他,但他心里出奇的平静,目光只看着高台上的祭司,慢慢登上了台阶。青鳞这才从呆滞中挣脱出来,却还是移不开视线,某些朦胧的情感再也按不住,激得他指尖发麻,鱼鳍都张开了。
祭司神色慈祥,朝前伸出一只手。
方游扶住她,半跪了下来。
四角的青年开始击鼓,祭司声音嘶哑,唱着古老的祝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他的脸颊。戴面具的少女们也登上了台,随着族人的节拍摇铃舞蹈,面具狰狞可怖,她们的身躯却柔韧美好,化解了这股戾气。
最后,祭司亲吻了方游的额头,递给他一杯酒。
那邪族会在每个婴儿出生时制作这种酒,将其埋在祖地的古树下,直到他们成年取出。方游现在用的这杯,是祭司继任那天埋下的,只会给下一任祭司,但他不知道,还以为是来凑场面的,所以喝得毫无压力。
其他那邪族人见此,疯了一样的欢呼,阿莫耶拼命地鼓着掌,口哨都吹得千回百转。旁边的青鳞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身处狂欢之中,天地都仿佛颠倒了,只剩下鼓声点着心跳。方游晃了晃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身体一直在冒热气,脖颈也烫得要命。礼成后他走下了高台,和祭司、族长坐在了席位上。
坐下后他下意识往族地出口看了看,没有人。
“……”方游收回了视线,和族长挑起了话题。祭司在一旁侧耳听着,她太老了,轻易不会开口,但脸上一直挂着笑。
方游谈到了族地的事情,还是想争取一下,便坦诚把来意说了。
族长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这……祖地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地方,你的朋友有没有资格进去,即便是我、祭司,也不能做出判断。”
方游便换了种问法:“那你们为什么确定我有这个资格?”他声音放轻:“有件事情我想问很久了,族长大人,你们为什么对我态度截然不同?”
族长摇了摇头:“如果您愿意和我们去一趟祖地,您就明白了。”他们不是不想告诉方游这些事,如果他是一个人,族内早就尊称他神使,可他带了外界之人来,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只会让某些人更加疯狂。
那邪族虽然封闭,但外面怎么样,他们心中有数。
方游没有说话。
族长看着跳舞的族人:“我大概知道您朋友的目的。那两个孩子,是龙族的后代吧……这么多年了,我们和龙族早已没有了联系,他们有他们的路,我们有我们的传承,既然早已约定不互相打扰,为什么又要来打破我们安静的生活呢?”
方游神色一动:“那邪族从前和龙族有联系?”
族长道:“在很久之前,九洲是一体的,我们和很多古老的部族都有联系,龙族只是其中一个。那时候,我们都有同样的信仰。”
但他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龙族并不适合您,和那个孩子在一起,不是一件好事。”他再次邀请道:“和我们回去罢。”
方游这次点了点头:“让我再考虑考虑。”
族长欣慰地笑了:“好。”
方游也笑了,开始吃东西,只不过心里想的和族长认为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一个人进去祖地将生死笔拿出来,但其他人未必会同意。凌元凌楚担心他的安全是一面,而更多的恐怕是不确定他能否做到,毕竟错过这次机会,就又要等一年了。
一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太多变故,龙族大概率不会赌。
方游一直想着这件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一堆东西已经被他吃完了,天色也暗了下来。深红的光像层纱衣一样罩在了草原上,那邪族人点起了火把,继续玩。
方游又看了看远处的出口,还是没有人。
他懒在椅子上不想动弹,阿莫耶请他去跳舞他也拒绝了,只远远地看着那些欢欣庆祝的人群。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越热闹的时候反而越自闭,越自闭就越丧,然后就走不出牛角尖了。
方游看着月亮高高升起,路口还是没有人。
族长和祭司都回去了,广场中虽然还是热闹,可和白天比也散了不少人,阿莫耶带着年轻人摔跤,摔了一轮又一轮。
方游扔下酒杯,一个人就朝外走。
青鳞和阿大阿勒追了上来,青鳞抓住了他的手:“你要去哪里?外面太冷了,不要出去。”
方游却不想理人,塞了青鳞一嘴糖后就说自己只是去后山透透气,然后乘着慈云走了。青鳞想拦,但在看到他的表情后,默然站在了原地。
……
……
后山其实是个山坡,下方就是一汪湖泊,平静如镜,在寒季也不会结冰,反而会冒出温泉来。现在虽然还没有到那个时候,湖泊周围的青草却已显出了异象,郁郁葱葱,还藏了星星点点的冥蝶。
今天是特殊的,暴风雪都推迟了。
方游坐在山坡上,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个沙漏,捏诀矫正时辰,冷笑了一声。
他不想做乖孩子了,凌元没按时回来,西内吧。
那边阿莫耶正玩得高兴,却发现方游不见了,正想抓人问问,人群忽然小小骚动了一下。她转头一看,见是那几个外族人回来了,不由撇了撇嘴:“来得真早啊。”
凌楚浑身是血,不过大部分都不是她的,她四处望了望,最后走到阿莫耶前面:“方游游呢?”
他们最后两天才发现了七阶魔族的踪迹,凌元一个人追了上去,凌楚心知龙族习俗,没有阻挡,只在他平安归来后松了口气。m.χIùmЬ.CǒM
也是如此他们耽误了一些时间,半途鹿闲又实在坚持不住,只能又原地休息小半天。
现在鹿闲已经回了帐篷休息,有禅泰照顾,凌楚倒是不担心。
阿莫耶耸了耸肩:“我也在找他。你们还有个人呢?“
凌楚没心思和她说话,点了点头就循着气味飞去后山,马上就倒子时了,她也准备了礼物。至于凌元,他飞得比她快了一线,入那邪族族地时就不见了踪影。
可刚走近后山,凌楚便停了下来。
有结界。
沙漏慢慢就要完了,方游垂眸看着,心里默数。
10、9、8……1.
没有回来。
人一生只有一个十八岁,下次值得如此庆祝的叫八十大寿。方游想叹气,却忽然觉得很冷,冷得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没穿鞋。
风越来越大了,云层遮住了皎洁月光,出现了片刻的暗影。方游忍不住用手臂挡了挡,袖袍展开,从远处看,就像是停栖在山坡的白鸟。
一如梦境。
凌元刚刚落地时,便看到了这样的场景,金色的眸子微散,恍惚了一瞬。但他很快就从这样的恍惚中抽离出来,朝前走去。
少年似乎也发现了他,脊背陡然僵硬。
但凌元还未走近,方游就转过了头,冷冽而疏淡地看着他:
“别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喵
大家要的都会有,凌元没那么容易得偿所愿哒,么么叽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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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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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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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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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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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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