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来,走过去,将雨伞从挂钩上取下。手指摩挲着雨伞的手柄,那是纪明修曾经握过的地方,仿佛生了暖意,她竟不舍离去。
纤细如葱白的手指细长,一遍又一遍的描摹着手柄,可她也一边细细的想着,都过了这么久了,这把雨伞,也该……还给他了吧。
毕竟,这把雨伞不属于她。
路南乔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问题,她将雨伞重新挂在挂钩上,踏着小碎步,轻快的回到沙发上,蜷起双腿,从旁边的手包里拿出手机。
解锁,滑动页面,点开微信,点开与纪明修的聊天界面,动作连贯到一气呵成。
可独独停留在输入法上。
路南乔习惯于九键输入法,原因是看起来不眼花缭乱。可目前来看,简洁的界面也平复不了她温声慢顿跳动的心。
一声一声的撞击着她的身体内壁,富有实感。
她该怎么跟他说呢。
说些什么呢。
路南乔的脑袋里如缠乱的麻绳,搅在一起。
有些乱。
心乱。
好一阵子,路南乔才平复下来,自己的那一颗乱得糟糟的心。
重新看向手机界面,光标在输入框最右侧的地方闪烁,映在她的眼里异常的明亮。
一不做二不休,心里想着最坏的打算。
心里蹿起一股猛烈的火,趁着火势,路南乔的指尖飞快的点击着屏幕,没过多久,输入框里就显现出几行字。
细心的检查了几遍,就连标点符号都没放过。直到没有一丁点错误后,路南乔才抖着指尖,点了旁边的发送键。
伴随着消息飞快的发送过去,路南乔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急促。
她又开始慌了。
他现在会不会很忙。
会不会打扰到他的工作。
会不会……又一次让他觉得,她很麻烦。
事实证明,路南乔又一次想多了。
发过去的消息像是不翼而飞了般,没了回响。
指尖骤然缩紧,本就乱成一团的脑袋此刻便和宕机了般。xiumb.com
心中像是有座小火山,再也控制不住的喷发出来,一层又一层的岩浆滚滚而出,一遍又一遍的灼烧着她的心。
纪明修竟然过了这么久还没回她。
她是被无视了?
想起自己刚刚好一副紧张,努力平复心跳的样子,一股淡淡的羞愧感逐渐爬上心头。
想必她刚刚所做的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一层名叫尴尬的薄纸俶的被捅破,路南乔的脸颊微红起来,一直烧到耳后。
将手机放到一旁,路南乔轻轻拍了拍自己发烧的脸颊,想让自己努力保持清醒。
或许,这个时间,纪明修在工作,没时间管那么多吧。
也许在开会呢?
路南乔在心里暗暗的安慰着自己,心跳渐渐平稳下来,也就渐渐不再多想。
…
同一时间里,一家高档咖啡厅里。
纪明修和一个女人面对面而坐,桌上摆了两杯咖啡,还冒着热气。
咖啡厅里设施极好,桌子与桌子之间刻意被一道石壁挡住,上面挂了些藤条。每一张桌子上,还刻意摆了一束花,花瓣上带着露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咖啡厅里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令人惬意又放松。
女人穿着真丝羊绒裙,及肩的长发尖端卷翘。面容姣好,未施粉黛的小脸一颦一蹙之间尽显大家闺秀之气。对着纪明修莞尔一笑,随后肤若凝白的手端起桌上的咖啡,轻抿一口,缓而下肚。
仿佛是乐意纪明修的招待,蓝莜抬手用纸巾擦了擦嘴边的污渍,对对面的纪明修开口:“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纪总还一直记得我喜欢的美式咖啡。”
蓝莜是艺术家,一姿一态尽显温尔淡雅。
“蓝小姐说笑了,倒是蓝小姐一直记挂着纪某。”稍顿,纪明修想到之前放了蓝莜鸽子的事情,有些惭愧,“之前在碧水山庄的时候,临时出了些状况,让蓝小姐扑了个空,实在抱歉。”
蓝莜浅浅笑笑,“不打紧,本就没有什么急事,只是我丈夫托我,前来问问纪总近日情况。纪总是大忙人,工作繁忙是应该的。”
蓝莜的丈夫叫卫琅,是纪明修的同窗好友,目前定居于英格兰。
一提到卫琅,纪明修脸上的清淡疏离便要缓和许多。手执长柄勺,搅了搅咖啡杯里的咖啡,浓烈香味在寥寥烟雾中升起。
“话说起来,他现在在英格兰工作还顺利?”
卫琅和纪明修同读于一所大学,在大学期间,卫琅曾经自勇创业,可惜连连失败。那段时间,卫琅的日子里充满了乌烟瘴气,头顶的乌云浓重。
不过也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卫琅遇见了蓝莜,这个充满艺术与温情的女人。
一想起自家老公的艰辛创业史,蓝莜满脸都是心疼,“最近的工作,也算是过得去了吧,起码,能够缓慢运行起来了。”
纪明修笑而不语。
放于桌面上的手机忽的“叮咚”一声,纪明修扫眼看去,屏幕上赫赫出现了微信消息提示。
是路南乔给他发的信息。
手机屏幕因为没有人点击,而自动熄了屏,他缓而轻勾了勾唇,并未搭理那条信息。
坐在他对面的蓝莜静静的看着他的微妙反应,像是领悟到了什么,眉眼轻动,对对面的纪明修说:“阿修,是谁给你发的消息?”
“工作伙伴。”
纪明修简言意骇的概括让蓝莜无法不心生疑心,话音上翘,带了些疑惑:“只是工作伙伴吗?”
“刚刚,我可是看你笑了一下。”
女人天生爱八卦,蓝莜也是如此。
她手肘撑到桌面上,托着下巴,拿着长柄勺的另外一只手慢条斯理的搅着杯子里的咖啡。
兴趣使然,她心情愉悦,“说,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倒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纪明修微顿了顿,几秒之后反应过来,无情的否定着她的问题里包含着的肯定答案:“没有。”
蓝莜撇撇唇,状似泄气,语气变得生懒,“我还以为,今年的光棍节你终于可以不用过了呢。”
“……”
“之前我还没回国的时候,卫琅就嘱咐我,一定要再提醒你一遍,该找老婆了。”
“………”
脑袋里突然想起什么,闲聊似的说出了口,“不过,最近我倒是注意到一个人,看起来和你挺配的。”
蓝莜话里有话,纪明修下意识蹙了蹙眉,那句“你要干嘛”刚冒出喉咙,就听见她说:“说不定,你们还认识。”
认识?
他能认识什么女人?
就在纪明修觉得,蓝莜口中的那个人他铁定不认识时,一个熟悉的名字响在耳畔:“路南乔。”
就在一念之间,他向蓝莜妥协了。
他认识这个女人。
何止是认识。
他眉眼微动,目光清冽的看向对面侃侃而谈的女人。
“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挺欣赏她的。”
话及,纪明修敛眉,有些惊讶于她的想法,“哦?”
抬手,从旁边装糖的碗里舀了一勺,倒进咖啡杯里,用勺子搅了搅,像是毫不在意的问一句:“欣赏她什么?”
“之前她拍的香水广告,还真让人眼前一亮。虽说是小众品牌,赶不上市场上的高档香水,不过却因为香水,让大众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她。”
说得蛮有道理,纪明修很是赞同。
香水广告的拍摄,的确让路南乔在大众的眼里焕然一新。不过好像也因此,那些自认为自己很清高的男人们,好像对她又热情的过了火。
比如……那个人。
一想到这里,纪明修眸里暗沉了几分。
不过…
蓝莜说的话,倒也像那么回事。
眉间舒缓一分。
脑海里,竟浮现起第一次见到女孩的场景。
那是暖意洋洋的下午,因故友生病住院,前来探望之时,在医院的一角,见到了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直朝他喵呜喵呜的叫。
阳光洒落在花枝树影上,在地上落下袅袅光影。他平生不喜动物,可猫叫声又凄厉得可怜,不知为何,竟有一股冲动,想要蹲下身去,温温抚慰。
可就在他准备蹲下身时,忽的瞥见花枝错落的另一边,那张令他心悸的脸。
他顺势看了过去,那人目光一顿,像是犯了错被抓包的小孩儿,与他视线错开。
虽隔着一簇花枝,可纪明修却明了她的身影,还有那张樊净而白皙的脸。
现在想来,倒和蓝莜说得一样。
她,与众不同。
…
路南乔在家思量了很久,决定还是得自己亲自走一趟。
心里涌起迫切想还纪明修雨伞的欲望,迫切的让她犯痒,仿佛一刻都等不了。
她定定的盯着墙上挂着的那把雨伞,一会儿燃起希望,一会儿又仿佛像是被泼了冷水一般,被扎破的气球泄了气,只剩下一层皮囊。
正在路南乔纠结到底什么时候去找纪明修时,唐楠接着一个电话匆匆忙忙的从卧室里走出来,拖鞋快速摩擦着地面的声音,收回了路南乔的纠结思绪。
她转过头去,看着唐楠挎着包,三步并作两步走向门口,挂断电话塞进包里,一边穿鞋一边跟她说:“乔乔,我现在得出去一下,等会儿就回来。”
“哦。”
路南乔懒懒的回应了一声。
随即,“啪”的一声。
大门打开了又关闭。
寂静的空间里又多了一份寂静,客厅角落一旁,小白从猫窝里探出头来,喵呜喵呜的叫着。
踩着欢快的步伐,快速的跑到路南乔的脚边,撒娇似的依偎在旁。
见到小白,路南乔弯腰,将小白一把抱起,放到自己大腿合并的凹陷处,轻轻的顺了顺它的毛。
有心事,路南乔总是心不在焉的。怀里的小白喵呜喵呜直叫,也没有让她回过神来。
路南乔心底是想的,想去还伞,但更想的一面,是想见他。
毋庸置疑,路南乔不得不承认,她对他有一些想念。
思来想去,路南乔还是拿着伞,独自一人去了盛世娱乐。
她穿了件薄薄的长款风衣,一顶黑色的帽子和一个口罩,足足的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可就在她准备询问前台服务纪明修在不在公司时,一个不速之客忽的来到她身边。
“路南乔?”
从别人口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路南乔蓦地一顿,脑袋机械的转过来,定睛一看。
女人笑意盈盈的走近她,像是和一位多年的老朋友打招呼一样,“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路南乔取下口罩,将帽沿想上面掀了掀,视野开阔大半,秦爱姣好的面容映在她的眼里。
不知该做何回答,错愣一番,她诚实回答道:“我来找纪总。”
她眼角向上翘了翘,再微妙的表情,落在路南乔的眼里也清晰得一动一静都看得清楚。
她目光下移,瞬得定格在她手里的那把雨伞上。
像是有意而为一样,此刻的路南乔觉得,手里的这把雨伞有些微微发烫,给她的手心里裹出了汗。
“这…这把伞是纪总的。”她想到了什么,赶紧扯了个慌胡乱解释:“是上次纪总临走时落下的,我恰好捡到,就给纪总送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
秦爱敛眉,抬手随意抚了抚耳边的软发,风情万种。
她轻笑一下,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原来是这样。”
“路小姐还真是好心肠,这大老远的,亲自跑过来送雨伞。”
话里仿佛带着其他的意思,路南乔不好判断,勉强般的向她扯了扯唇角。
“既然这样,路小姐就把雨伞给我吧,我刚好要去找纪总,就顺便帮你带进去。”
还没答应她的话,秦爱就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雨伞。手一松,雨伞就被她拿去。
“诶……”
秦爱远去的背影极快,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已经扬长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以及那把伞在她的眼睛里消失,路南乔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本来打算着亲自送还给他,还可以顺便见他一面。
可现在,什么都实现不了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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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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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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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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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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