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上旬，正是金秋佳节。
但气温略有转凉，已经开始吹凉风。春霜带着杜黛来到外院时，张嬷嬷正在清点库房。
见到杜黛，年过半百的张嬷嬷恭敬弯腰行礼。她不似春霜那般等杜黛点头，只是走个过场便直起腰。
杜黛也不在意，她一提起糕点材料的事，张嬷嬷便说今日是春荷苑盘库上报的日子，得忙完手上的事务才抽得出时间。
“春荷苑地方大，老奴还剩下三处库房要盘查。要不夫人且回去歇会，留下春霜交代事宜？”张嬷嬷一脸体贴道。
“……”
杜黛发现这府里上了年纪的奴仆，就是比年轻的要老辣，给人添堵都令人如沐春风。
春霜要是能解决这个事，她也不必亲自过来一趟。这明摆着哄她回去，等下午又让她过来。
偏偏言语上，杜黛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换作脑子不太灵通的，这会估计已经被安排妥当。
“左右我也没事，春荷苑我疏于打理，正好陪嬷嬷走走，熟悉一二。”杜黛清丽面容带着淡笑道。
张嬷嬷不着痕迹看了杜黛一眼，眼底略有诧异，却未说什么。
春霜低眉顺眼跟在两人身后。
“这一处是西库房，平日放置的是被褥毯垫。上回添置新的被褥，还是去年。”
张嬷嬷领着杜黛来到一处库房面前，推门而入。里面的空气并不流通，带着一股淡淡霉味。
好歹也是一整个大苑，杜黛本以为被褥毯垫这些东西会很多，但只堆放四个大箱子还有三个大衣柜。
“这库房是最大的，夫人嫁进府上带来的嫁妆，都会置放在这。可惜，东西装的不多，空出一大块地方生灰。”张嬷嬷意有所指地轻叹。
杜黛沉默下来。
杜黛遥的婚事全程由她爹娘操持。
她从头至尾都待在闺房里满心欢喜准备待嫁，别说嫁妆数量，就连自己要嫁的是牧府大公子，她都不清楚。
杜黛仔细回想一番，她记得杜黛遥的娘亲曾问过丈夫若腿脚不便，她能否接受。当时杜黛遥压根没多想，只道愿意照顾夫君。
“每逢大节新年，家主也会例行赏赐，这里面还有两个箱子，是去年赏下来的。”张嬷嬷也不在意杜黛的沉默，她一个人慢条斯理地说。
“……”
杜黛觉得张嬷嬷肯定在心里埋汰她不争气，身为家主夫人，去年居然只得两个箱子赏赐，还都是被褥毯垫。
不过杜黛遥确实不争气，每逢牧之归问起她缺什么或者想要什么时，杜黛遥都红着脸说不出话。
最后只道什么都不缺，还让牧之归别浪费自己例钱。xǐυmь.℃òm
牧府上就两个主子。
一个牧亭意，一个牧之归。两人还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他怎么可能缺钱！
“春荷苑的公账银钱，倒还有一百八十三两。夫人平日制作糕点所需的材料，都是从这里面支出。”
张嬷嬷清点完被褥毯垫，她又走出库房，在前面便说边走：“面粉之类的倒不是什么贵东西，就是一些配料价格不便宜。”
“说起来，每个月也花得不多。以春荷苑每个月的例钱，是足足够的，只是余得少。”
“嬷嬷可否说说，我这些天用的材料，总计花去多少银钱？”杜黛主动询问。
“五十七两。”
张嬷嬷流利回答，明显私下有算过。
杜黛回想自己制作糕点将近一个月，这么算来，她每天得花去大概一两八、九钱。
虽说那些材料并不全部用完，还余下一堆在厨房仓库里堆着。
春荷苑每个月的例钱也才五十两。
这么一对比，杜黛发现自己开销确实有点大。
“再有一个月，也该入冬了。府上冬天呐，冷的日子足有三个月。府上倒也会给主子们配木炭，春荷苑每个月的木炭份例，是三十斤。”
张嬷嬷领着杜黛来到一个库房面前，她把门推开道：“这里就是往年春荷苑存放木炭的库房。”
杜黛进屋一看，发现库房空得连老鼠都能饿死，地面还有存放过木炭的漆黑痕迹。
“木炭自然得紧着主子用，老奴与春霜她们皮厚实，不怕冻。但去年过冬，夫人每个月的木炭花销，也在六十斤，这还是比较节俭的情况。”张嬷嬷幽幽一叹。
“余下那多出来的三十斤木炭哪来的呢？”张嬷嬷问杜黛。
“……”
杜黛后槽牙有些酸痛，张嬷嬷的举动很明显，哭穷。春荷苑也是真的穷，偏偏她这个月花销还那么大。
杜黛都能预料到张嬷嬷有多心累。
随着三座库房走完，张嬷嬷领着杜黛来到一处小院，她让杜黛稍等片刻。
就在杜黛打量小院布置时，张嬷嬷捧着一个上了锁的木盒过来，她示意春霜收下。
“夫人，老奴年纪大了，管理这些事，总是力有不逮，这里面存放的是春荷苑的公账银钱。”
张嬷嬷看着后退两步不情愿收下的春霜，她望向杜黛，真情实意道：“春荷苑说到底，是夫人的私产。公账银钱也都是夫人的银钱，夫人想用来做什么，都可以。”
“夫人有自己的主见这自然是件大好事，老奴跑腿利索，夫人需要什么，只管给银钱让老奴去置办。”
不得不说，张嬷嬷这招欲情故纵玩得真狠，就算杜黛真收下这木盒，只怕要不了多久，也会把银钱归还给张嬷嬷打理。
要知道管钱，可不是什么轻快活计。
越是经手钱财，越知晓这东西的重要性，等杜黛盼着每个月的例钱过日子，自然晓得该节俭。
不过杜黛志不在节省。
“我开销大，春荷苑的例钱肯定不大够，嬷嬷可知多余的例钱该去哪找？”
一直沉默的杜黛看着张嬷嬷诚心问。
张嬷嬷原本内敛的神色真的诧异了，她抬眸仔细打量杜黛几息。
“府上份例，每个大苑都有定额，全由家主调配。逢时过节，也会有赏钱或是其余奖赏，这都看主子们各自心情。”
张嬷嬷指了条过好日子的路。
杜黛明面上是家主夫人，但她这地位与待遇，估计还比不上在家主身边伺候的家仆，话语权就更别提。
新婚当夜拿剪刀伤了家主，自己的婢女还打了他，那时杜黛遥没死都算命大。
杜黛想要离开牧府，难度堪比登天。
光是和离这件事，既折煞女方面子，男方面上也无光。
牧亭意绝不可能同意，而另一条极端点的路，杜黛遥前不久才尝试过，失败了。
既然离不开这座府邸，那就只能去适应，而想要过好日子，讨好夫君是唯一可行且没任何负面影响的正确选择。
杜黛一路思索着回到内院正房。
张嬷嬷在自己房间里摩挲装着公账银钱的木盒，依依不舍。
杜黛没收下木盒倒让她有些意外，不过她应当是把话听进去了。直到屋外有婢女在喊，张嬷嬷才回过神来，她把木盒放好，不紧不慢走出房间。
“嬷嬷，嬷嬷。夫人要亲自给家主送糕点，让奴婢来问问您需要注意的事宜。”春霜一脸激动。
“你在府上当差也有八、九个年头，不知道该注意什么啊？”张嬷嬷脸上也露出笑意。
“奴婢只在三年前，远远见过家主一面，东林苑更是没去过……”春霜局促笑道，她此刻很紧张，生怕把这个事办砸。
“东林苑更重视规矩，不过你到时候只能在外面候着。夫人那边，也有家仆随行提醒，倒没什么要特别注意的。”
张嬷嬷不知想到什么，她脸上笑意渐渐消退，叹了声，“家主事务繁忙，夫人不一定能见到。”
杜黛提上糕点与春霜前往东林苑，已经是下午。她穿着杜黛遥初嫁过来时，带来的华贵衣物。
经过一番打扮，配上杜黛自信的气质，途中遇上的婢女不论认不认识，都下意识朝她行礼。
东林苑离春荷苑有点距离。
杜黛靠近东林苑的拱廊正门，立即被两个家仆拦了下来。
两人认真打量杜黛与春霜，辨别主仆，而后将视线集中在春霜身上。
“夫人来给家主送糕点。”
春霜表明身份。
“奴才这就去禀报。”其中一个家仆立即应下，转身往东林苑里面走。
“还请夫人稍等片刻。”留下的那个家仆低着头恭敬道。
杜黛没说什么，她打量着东林苑外的环境。这座府邸出奇的大，光是春荷苑与东林苑的距离，便接近杜黛遥娘家前院与后院总面积。
在拱廊正门外，还有一座石亭。
杜黛站了约有盏茶时间，一直没见人出来报信，便朝着石亭走去。
春霜候在她身边。
两人这一等，便是半刻钟。
一个青衣家仆从东林苑跑出来，视线张望附近，见到石亭里的杜黛，他匆忙跑过来，视线微低恭敬道：“家主让奴才将糕点带进去。”
春霜连忙把手里提着的食盒递给这个青衣家仆，拿到食盒的家仆点了下头，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全然没提杜黛该走该留。
“……”
“走吧，回去。”杜黛目送家仆背影消失，她起身离开石亭，招呼春霜跟上。
糕点送完，一连三日。
杜黛都在等着家主被她的糕点折服，然后派人来让她再做一份。
结果杜黛等了个寂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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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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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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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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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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