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已经考虑了很久,季钦短短半分钟内给他发了很多条消息,最后问:【反正我是打算这么处理的,你认为呢,闯?】
*
次日一觉睡到九点半。
这天是周六,所以起晚没关系,只是刚睡醒没意识到这点,下意识感到慌乱。
倪雾昭像被吓了一跳,一秒钟摸过手机,想看时间,屏幕却怎么按都是黑的,才想起昨天发生了什么,自己手机自关机后就没开过。
想了想,她长按电源键开机。
昨天没心情,或者说不想面对的东西现在才突然感到好奇。她紧盯开机画面,以至于没发现自己整个人闷闷的,还带着发热发胀的预兆,鼻子也堵着,应该是个有些难受的状态。
锁屏壁纸弹出,她输密码,和宋闯一样不太想看消息炸掉的微信,也就没看到他昨晚做的“好事”,本能反应是点开学校论坛。
看了一会儿就不想看了。
事情发生不到一天,正是被讨论得最激烈的时候,各种帖子该满天飞还是满天飞,时间早些的帖子已经被垒成相当可观的高楼。
她在心里默默数了下,帮虞易说话和帮自己说话的人比例大概是2:1。如果将所有参与这话题的人分十份,那么还有四成人纯吃瓜看戏,觉得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剩下一成比较理智地站中立。
她随意地翻了翻,只对一个帖子感兴趣,是专门搬运白芷微博的。
她才知道,白芷昨晚凌晨发了条微博。扫了眼内容,特别云淡风轻,配图是夜晚阳台上的花,有小木槿和丹麦重瓣风铃之类,很好看,说:【有些东西抢也不会抢到,与其做无用功,不如经营好自己的生活。三毛的《雨季不再来》里有句话很出名:“你若盛开,清风自来。心若浮沉,浅笑安然。”共勉。所以大家没必要再过多关注我了,谢谢。】
倪雾昭顿了顿。
这清高又带着点茶味的调调是白芷,没错,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时候用到脑子了,她才发现自己状态很不好。脑袋发沉发晕,但绝不是平日起床时该有的迷糊感觉,很不正常。
宋闯在这时推门进屋。起床时他就不在身边了,只是她没在意。现在目光落到他身上,也隐约听见厨房传来的嗞嗞声响,才知道他应该是在准备早饭。
他在她注视下走到床边,俯下身来摸她额头,动作目的性如此强烈又如此精准。
“我起床时就觉得你发烧了。”他说。
“……啊?”
所以发烧这件事,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被确定下来的。
倪雾昭愣了许久,迟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毕竟睡觉之前她感觉一切正常,刚敲定下来设计方向,正雄心壮志地准备大干一场。
结果就这么拉闸了。
她也一下子蔫巴了。
“你休息吧。”宋闯的话也是这么无情,而后直起身往外走,“我给你把早饭端进来吃。”
眼神直勾勾地看他走到门口,他又在最后一步要走出去时回头,说:“就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想也没用,安心把病养好了才最有用。”
“你少教训我。”
她随口回怼一句,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非常对。
他两分钟之后回来,把电脑桌推至她面前,把早饭放在上面。又是那么一大盘,也又是那么精致。
他用昨晚带来但没吃完的肥牛和油麦菜炒了饭,上面盖一团滑蛋,蛋里裹虾仁,旁边还有一杯热牛奶。
“……你还会做滑蛋?”
“嗯。”
她抽了张纸,吸了吸鼻子,准备吃饭。
按说这种状态下应该什么食欲都没有,但宋闯炒的饭真的太香了,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深藏不露吧。她拿起面前的勺子。
他坐在床沿,把自己手机拿起来:“我叫点药,你这几天就好好躺着。”
“……嗯。”她点头,用鼻音说话时会因感冒而多出些奶音。
“那你呢?”她又问。
因为他说到“这几天”三个字。
“……我?”他偏过头,与她对视,眼睛因为带笑而稍稍弯着,又是那种不像在想好事情的样子,反问她,“你想让我怎么样?”
“……”
她懂他意思,却偏偏不想服软,看着他,面颊慢慢鼓出来,像不满也像是委屈。
他笑着继续问:“要我待在这里伺候你,还是去做我自己的事?”
病着的人无论在生理还是心理上都脆弱。而如果让她挑一个照顾自己的人,她现在内心中最深切的渴望无疑是宋闯。
或许不单是因为在生病时渴望被照顾。如果那个人是他,大概还有单纯想和他待在一起的渴望,想和他黏黏糊糊的渴望,以及想一直和他在一起的渴望。
她往他那儿挪了挪,握住他拿手机的那只手,下巴搁在他肩上,抬头看他说:“那你在这陪我吧。”
然后看他目光转为满意,也多了些宠溺,低沉的声音多几分温柔,却是用很诱惑的声音跟她说:“说得再好听一点。”
“……”
她想了想,换作更软的声音问:“那我想让你在这陪我几天,行不行啊亲爱的?”
说完自己都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宋闯也终于忍不住揉揉她脑袋,又捏捏她软软的面颊。她又是那么副不施粉黛的素净模样,双颊因为生病而泛出红,唇角沾了点白色奶渍。
她正回身子,继续吃饭,得了便宜卖乖问:“你是不是真的有很多事?”
“还行。”
“那我那些事呢?是不是对你影响很大?”
“是。不过不用管。”
她没说话。
大概觉得这样的回答太过敷衍也不够态度明确,他说:“当初白芷母亲死乞白赖地一定要让她嫁给我,我父母为了家里的脸面不说话,我就说没关系,我迟早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
她看了他半天,更说不出什么。
他还坐在床边低头玩手机,她看着他侧脸,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他说这够狠也够冷血的话时和以往不太一样。虽然感觉这就应该是他的样子,又不太像。
可能他平时对她温柔惯了,和他那些朋友在一起时也挺懒洋洋。但他本就不应该是个很简单的人,也本就不应该那么锋芒毕露。
她抚抚他胳膊:“别生气了。”
他默了一会儿。
“吓到你了吗?”
“没有。”
“那你好好吃饭吧,别管我了,也不用想你那些事,我母亲说归她处理。等你病好了,你就好好做设计。”
“……”
“行。”
两人各自干了一会儿各自的事,他看手机,她吃饭,但吃着吃着忽然从床上爬起来。
他才看向她,看她神情惊惶,迷茫,又带着点难以言说的绝望似的情绪,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我……”她看着床面以免踩到手机,几步蹦下去往洗手间跑,“我来大姨妈了!淦!”
“……”
“这么没有预兆的吗?”
洗手间门被关上,她估计在里面手忙脚乱,声音隔着门传出后减弱不少:“嗯……能不能帮我拿套……新的睡衣和内衣?”m.xiumb.com
他没忍住,笑了笑,起身从衣柜帮她拿,叩了叩门。门被从里开一分米缝隙,他把东西递给她。
里面响了会儿水声,她换上干净的衣物后蔫耷耷走出来,重新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裹好。
他一边收拾杯盘一边问:“电暖袋在哪儿?”
“就放睡衣的衣柜下面。”
他出屋的时候跟她笑:“这样也挺好的,省得我忍不住。”
“……”
变态。
她努了努嘴,将被子往上扯了扯,遮住半张脸。
他再回屋时,她已经闭上眼假寐了,他也没再跟她说什么。
找出电暖袋,同时又拿出一床被子,加盖在她身上,将底部向里掖进去,包住她的脚。电暖袋充电用了十分钟,他把它塞进她怀里,跟她说:“一会儿吃点药,就这么睡吧,多出几身汗就能退烧了。”
她点头。
“中午想吃什么?”
一时半会没回话,因为没主意。
“不说话的话就做土豆炖牛肉了,用汤泡饭会好消化一点。”
“嗯。”
他忍不住又捏捏她脸,将被子边掀开一点,在她唇上亲了口,再将被子盖回去。
然后转身将窗帘拉得严丝合缝,除了开窗透气才打开。
之后两人也就是在这样幽暗又私密的房间里待了许多天,就像享受着一个没有尽头的长夜。睡觉,吃饭,喂药和吃药。因为脑袋发胀,没有精神,做什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所以倪雾昭唯一想到的娱乐活动是让宋闯给她读故事,读贯穿《来自星星的你》的那本名叫《爱德华的奇妙之旅》的书。
这本书很短,讲述了一只名叫“爱德华”的瓷兔子的故事。它的主人是一个叫“阿比林”的小女孩,但是它在某一天被阿比林弄丢了。
它一次次被捡到,又一次次与人分离。它觉得它的心已经彻底碎掉了,孤独又绝望。但最后在一个老娃娃的劝导下,它重新打开心扉,想着阿比林说的话:“我会回家来和你在一起。”
年复一年,已经成为母亲的阿比林带着她的女儿来到这家商店。爱德华还在坚信会有人来接它。然后它被阿比林叫出它的名字——爱德华,看见阿比林脖子上挂着的它的怀表。
——“是的,是的。是我。”爱德华说。
倪雾昭莫名其妙开始在这时掉眼泪。宋闯坐在她身边,她扯着他腰际的衣料,将脸埋在手臂间。
“从前有一只小瓷兔子被一个小女孩爱着。”
……
“从前,有一只小兔子找到了回家的路。”
*
天气愈加热的时候,她烧退了,姨妈也彻底走干净了。
病愈之后,宋闯依旧陪了她几天。陪她穿得很严实地在公寓周围走,陪她去几家口味清淡但不寡淡的餐厅吃饭,陪她把家里彻底大扫除一遍,让一切都变清爽,陪她开始设计星耀杯的参赛作品。
已经过去了不短时间。她再看学校论坛时,那里已然风平浪静,甚至找不到多少相关帖子。只有人议论她怎么一个多周没去上课,是不是在铆足劲做设计,有人回答说她发烧请病假了。
有人开玩笑:【看来被虞易气得不轻啊。】
而论坛热度不是自动消下去的,也没有被宋闯母亲平息了一切的刻意痕迹。她在微信上问了问才知道,骂自己的那些人越骂越极端,难听的话也越来越多,还总喜欢抓着人吵架,大概是物极必反,以白芷那条微博为□□,舆论矛头一夜之间转向了虞易。
大家开始说她知道宋闯有女朋友不照样去勾引,只是资本不够没得手罢了,没必要这么又当又立;又开始怀疑她那记事本,因为倪雾昭在服装设计上的造诣确实高过她,还敢自信地和她下“战书”,就是油漆这个梗让人有点想吐槽。
结果虞易不堪重负,主动在论坛管理版面申请删除所有相关帖子,又被嘲了一番。
一切看起来都挺自然,但好像又有哪里不那么自然。
直到宋闯终于要离开她公寓了,跟她说:“我母亲这周末想和你吃个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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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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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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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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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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