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志愿者

　　*

　　三月初，也就是回国不到两个周时间，大三的下半学期开始了。

　　课程的无聊程度较前两个半学期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课程数量少了许多，被倪雾昭选课时很聪明地集中安排在三天内，一个星期于是拥有了“四休日”，但好像更无聊了，很矛盾。

　　时间就这么过着。

　　开学第二周的周二，最后一节课，她和班里一关系很好的女生坐最后一排，日常神游天外。

　　两人本各自玩各自的，女生忽然将头埋到她这边来，划拉着手机屏幕给她看：“欸昭昭，你看这个推文，笑死我了，还是学校公众号正了八经发布的，金融论坛在我们学校招志愿者，是不是有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正在桌洞里偷偷剥板栗吃，上课前火急火燎买的，还热乎，一听她这话就想笑。

　　当然对方还没吐槽完，手指继续往下划，眉飞色舞的神情更多几分：“还有还有，说什么地点在南城，包飞包吃包住，住五星级酒店，好像这不是基本配置一样，标红总共就两个名额，好像很抢手，但你猜面试内容是什么？”

　　“什么？”倪雾昭往她手心里塞一枚去了一半壳的板栗。

　　“考你金融相关的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傻逼。”

　　两人就这么在教室最后面笑得不亦乐乎，一起吃了会儿板栗。快下课时倪雾昭收到宋闯消息。

　　开学时他就要了她课表，连同每节课水不水都掌握个一清二楚。这会儿他圈了她明天下午仅有的一门双堂课，一门很水的大课，问她：【这课可以带家属旁听么？】

　　她回：【可以哦。但是你不行。】

　　他发问号。

　　他这种听到弱智话就绝不搭理的性格，却能对她各种跳脱行为做出回应，包括此时的这个问号，都让她觉得很感动。

　　【你太明显啦。】她心情愉悦地跟他说，【一眼就看出来不是在校生，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并给本宝宝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旺柴]】

　　【那爷低调点行不行。】

　　还挺委曲求全。

　　【……那你就低调点来找我吧，我康康，合格就带你旁听。】她很合时宜地退一步。

　　【不合格怎么办？】

　　【不合格我就翘课跟你跑！】

　　他有半分钟没回，估计是哑口无言了，也估计是在笑，但最后还是跟她说：【好好上课。】

　　她把桌洞里的一盒板栗壳拍照发他，又录了段短视频，表示自己正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这节课是以什么状态度过的就很明显了，意思也很明显。

　　他大概已经懒得点评什么了，说最后一句：【我明天中午去找你。】

　　【嗯。】

　　*

　　他来得很早。

　　她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就收到他消息：【楼下等你。】

　　人群熙熙攘攘地往外涌，他果然很低调。一件黑外套加一件灰毛衣，戴黑色口罩和一枚黑色耳钉，黑裤子马丁靴毛衣链渔夫帽之类的齐活了，简直就是个在本校就读的艺术生无疑，顶多因为乍一看很高，好像还非常帅而被急着去吃饭的过路人多看上几眼。

　　而那些都不在“不必要的关注”范畴内。

　　以至于下楼后，倪雾昭略过他往前走了段，又忽然觉得不对，几步退回来，站在他面前一瞬不瞬地看了他许久。

　　然后他笑了：“合格吗？”

　　她巴巴地点头。

　　“很合格。”

　　她挽着他胳膊跟着人流走：“那我带你去吃饭，你还没吃饭对么？”

　　他“嗯”一声。

　　“那你乐意吃大学食堂的饭吗？”

　　“……”

　　他沉默许久，握住她手，放进自己外套兜里，以带着点语重心长的语气说：“宝，我读了三年半大学，现在还在准备毕业论文。”

　　“……噢。”

　　“我都忘了。”反应过来，她笑，“感觉你一直是个社会人。我刚才在想，大学食堂的饭配不配入你这位社会人的口。”

　　“你大四时候也会变成社会人。”

　　说好的，她大四去当他小秘。听起来就很让人想入非非，够刺激。

　　她于是在“社会人”这个很滑稽的说法里严肃点头。

　　她带宋闯去有些远的清真餐厅，刷校园卡，看起来很豪气地请了客。

　　在她主意下，两人各点三份菜，每份都不同，摆在一起简直是这食堂中最丰盛的一桌。

　　她又去拿了两碗汤和两副筷子，才肯好好地坐下来吃饭，嘴又一直不闲着：“这个餐厅的羊肉特别好吃，油炸蘑菇也是我最爱，但就是各种菜里的青椒特别多，也很咸……你可以尝尝我的蘑菇。”

　　“对了，一会儿上课前我想去买炒板栗。”

　　他一直听着，似笑非笑。

　　“行。”

　　于是吃完饭，去校外美食街买炒板栗，被她捧怀里，不是为了取暖而是怕它凉。

　　下午就是这个周的最后两节课，她带宋闯坐最后一排，拿出耳机连上iPad，看电视剧，剥板栗递对方手心里的人成了他。

　　偶尔往旁边瞥一眼，看他低头剥那么专心，她手心向上，往他下巴处怼一怼，却被他冷冷地看一眼。

　　然后看他不客气地把栗子壳弹进她用纸叠成的盒子里，把那枚刚剥好的栗子自己吃了，才明白他天生不是小奶狗那挂。

　　叹口气。

　　下课就等于这个周都解放，出了学校就是他主场，她被他带去TRBForbiddenCity吃饭，因为知道她挺喜欢法餐。

　　“我月末去南城。”他说。

　　“哦。”她应。

　　确实除了“哦”就不知道再说什么。

　　可想而知，出差对宋闯来说是家常便饭，反而是他特意这么跟她说一句，才显得很奇怪。

　　但“南城”这个地名，很快唤起她某段间隔极其短暂的回忆。

　　“参加个论坛。”他说。

　　“……”

　　她明白了。

　　“我学服装设计的，我答不来题！”她举手，跟他和付怀学的投降姿势。

　　她终于明白他此行的目的了，这混蛋又下套整她！

　　估计宋氏集团在这个论坛上的主导地位挺强，他就利用这点“为非作歹”，竟然把志愿者名额分了两个给一个服装设计学院，然后来叫她报名……神经病。

　　如今窗户纸都戳破了，狗男人笑得相当不掩饰：“我有提纲，晚上发你。”

　　“……你大爷！”

　　还能怎么办？最后还是极其勉强地答应了，告诉他：“虽然我这学期课少，但期末有个比上学期期末更重要的设计比赛，从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我可是很忙的！”

　　“哦。”

　　“……‘哦’？”她吃饭的动作顿住，并瞪他。

　　他头也不抬，说话的语气也不增加：“老婆加油。”

　　*

　　可想而知志愿者的竞争有多平淡。

　　宋闯在这一点上处理得很聪明，宣传用的是学校公众号，推文发布得很官方，不强调这个论坛有多牛，志愿者待遇有多好，能享受到何种何种的福利云云，倒是用一个“面试内容涉及金融相关知识”的说明将一干本就一脸懵逼的服装学院学子给吓退，而被开了后门、手拿提纲的她轻而易举地杀出重围，拿到其中一名额。

　　她觉得他就是存心折腾她。

　　明明有实力开后门，却不一开开到底，非要让她像小学鸡一样，没日没夜地刻苦背题，在面试上一本正经地对那些严肃的面试官胡说八道，高谈阔论那些她压根就不懂的金融问题，说自己很关注金融动态，并列举了几项最近的大事件等等，表达出自己对能够参与这次论坛的强烈愿望……

　　然后他拿着录屏在她公寓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从没见他笑这么厉害过，好像还将视频分享给了付怀和宫城。

　　她有什么话说？

　　她觉得自己没被气死真是太好脾气了。

　　*

　　这次论坛的志愿者当然不止服装学院这两名，其余都是从宋闯就读的B大——那所世界排名前50大学的经管学院或艺术学院里拔出的尖子。

　　之所以还有艺术学院，是因为他们这浩浩荡荡的志愿者队伍分两派——精英组和花瓶组。

　　前者负责会前相关工作，如资料整理，多少有点技术含量，基本冲着志愿者证书和与嘉宾的交流机会去；后者可想而知，就是个礼仪队，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等，说白了就是端茶送水伺候嘉宾的，基本冲着免费游南城的机会去。

　　倪雾昭和同校的另一位志愿者很自然地属后者。

　　3月28日，两人第一次见面，提着收拾好的行李前往B大，与其他志愿者会合。

　　因为只有两人特殊，所以要赶着那边时间，之后一起乘坐9点的飞机去南城，从学院出发时间就很早，窗外天色都将青未青的，倪雾昭倚在车后座一侧昏昏欲睡。

　　另一名女生叫“虞易”，同届，两人在志愿者结果公示出来后提前加上了微信，聊过几句。她能面试成功是因为在提前准备考研，国际贸易学。

　　从二本艺术生跨度到国际贸易学，倪雾昭对考研一点兴趣都没有，也就不怎么了解，这么一听觉得挺厉害。

　　不过这么一见，对方不像学霸，还是本学院学子那模样，穿搭时尚又带着点名媛范儿，在车上拿着手机兴冲冲地跟她说：“欸你知道吗，当时推文只说安排入住五星级酒店，但其实是南城的宝格丽酒店，你知不知道那地方？”

　　倪雾昭有点困，反应慢半拍地点头。

　　这事宋闯很早就跟她说了。

　　而刚来中国那几年，那地方刚开业，江斯北带她去过，后来想去南城吃饭也是住那里。

　　两人是拼车去B大的，司机大叔闻声回头看虞易一眼，大清早的好像也来了些精神，北城腔很浓重地笑问：“你们去旅游啊？”

　　“去做一个金融论坛的志愿者。”虞易冲他笑得更灿烂，“和B大的前辈们一起。”

　　“……哦哦。”司机大叔似懂非懂地点头。

　　“厉害么？”虞易还要很幼稚地追问一句。

　　“厉害厉害！”司机大叔连忙很配合地疯狂点头。

　　这一幕莫名戳笑点，倪雾昭偏过头去抿了抿唇。

　　目的地到了，两人进B大，来到事先定好的地点，却有些傻眼。

　　眼见虞易所谓的“B大前辈们”已齐聚。哪怕事先没说从北城飞往南城的过程中有什么着装要求，哪怕从颜值上基本能区分出“精英组”和“花瓶组”，后者也和前者一样，衣着严肃得简直可以在现场开场会了。

　　“老师好，我们是……”

　　虞易还没缓过神，瞧到那个一看就是带队老师的人，下意识走过去，在她身边冲她微微鞠了个躬。

　　一排排人看着。

　　老师闻声扭头看她一眼，又看看她身后的倪雾昭，好像才反应过来什么，说声“嗯”。

　　“那我们……”

　　虞易看起来有些局促。

　　这不是自己地盘，人也都不是自己熟悉的人，连同处境都有那么点意外和尴尬，她回头看看倪雾昭，最终放弃了表达，和她一起拖着行李箱站到“花瓶组”末尾。

　　领队老师似乎还在研究名单，她身边一直站着个模样挺干练的女生。过肩短发，没刘海，颇有职场精英那气势，忽然几步走到倪雾昭身边叫了声：“老师。”

　　老师遥遥看过来。

　　那女的直接撩起她一缕头发问：“这样的头发颜色是允许的么？”

　　一旁染了亚麻棕的虞易愣了愣，倪雾昭都能感觉她整个人缩了缩，又用余光瞥见她偷偷摸了摸发尾，好像挺庆幸她那发色不突兀。www.xiumb.com

　　老师看了会儿，说：“可以。”

　　一群人于是一阵唏嘘。

　　隐约听旁边花瓶组的人抱怨说：“什么鬼，我还以为不让呢，提前把头发染黑了。”

　　“谁不是呢？”

　　“可那论坛明明就……”

　　“行了行了，安静一下。”

　　领队老师终于确认好名单，拍拍手，将另一本文件翻上来，开始给大家做出发前的注意事项交代。

　　虞易趁人不注意时跟倪雾昭说悄悄话：“那人也太有病了吧？”眼睛盯的是领队老师身边那女生。

　　倪雾昭耸耸肩，无话可说。

　　好吧，虽然表面云淡风轻，其实她很想把刚才被碰过的那缕头发洗十遍，并立即掏出手机跟卜媛媛吐槽个三天三夜。

　　感觉这一行又不会多平静，再次佩服宋闯那位大少爷这么脑洞大开。

　　反正在折腾人这件事上他从来乐此不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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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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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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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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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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