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言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被通知要出席某个社交场合。只是中途不知道因为什么,司机好像在犹豫是否该立刻返程,接着似乎终于得到了某个人的命令,最终并没有改变行程。
林西言连过问一下的意图都没有,平静地接受了安排。他从前是因为不关心,现在是实在没有心力,只是想着无论是什么撑过去就好了。
他最近总感觉自己很快就要坚持不下去了,他被放逐在寒冬里,冬日的暖阳实在太短暂了。
那天和陆时煜的“不欢而散”留下的后遗症比他自己预计得还要更严重一些。可是那又什么办法呢?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在那样的环境里被留住了两年,这两年里的每一个日夜都在不断消磨他的意志,他实在没有力气去握住另一双手。
能握住什么呢?
无非就是空欢喜一场,亦或是稍纵即逝的一响贪欢。
他不敢。
即便是要做出什么决定,也要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想上好多遍,才能让自己有一点点勇气,去和一个什么人并肩站在一起。
所以,拒绝的反应他没有细想就已经做出来了。
他自己推开了陆时煜。
之后,却发现自己忽然间就被黑夜包围了,他生命里唯一的光熄灭了。
他好像再也没办法在漫漫长夜里找到什么可以依靠的念头,来支撑自己了。
车门被打开。
林西言面前伸过来一只手,陆时煜站在了他面前。
林西言做梦似的,轻轻地把手放到陆时煜的胳膊上。陆时煜扶他下车,装模作样地说:“今天我爸没时间,把你交给我了。”
林西言好像有那么一瞬,眼睛亮了亮。他顺从地被陆时煜带到了拍卖会现场,一下子出现在这种人多的场合,有些不能适应。
他下意识地要去找安全感,每走几步都要确认一下陆时煜在他身边再继续往前走,直到在座位上坐下来。
开场前的暖场活动很热闹,前头似乎还有别的什么活动,但是他们俩人都不关心,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并排坐着。
林西言发觉自己好像好一些了。
陆时煜的存在让他有了一点点安心。
他好像就是很喜欢这样的距离,能够亲眼看见这个人,然后在心里默默地把这个人奉为圭臬。林西言发现自己找回了原来那种单方面地和陆时煜相处的感觉。
·
拍卖会一共进行三天,楚蓓的小提琴是第一天的最后一件拍品。主持人用大段的赘述反复地、从各个角度阐述了这把小提琴的价值与美感。
林西言不自觉地被吸引。
这说来很遗憾,他学音乐好多年,竟然没有一把属于自己的乐器。直到大□□学前夕,他的愿望仍旧是能攒钱买一把小提琴,不必再借学校的琴。
蓓蕾基金会的经理刘开在陆时煜的授意下拍下了这把琴,市场价的五十倍,唯一的条件是要立刻带走这把小提琴。
主办方也不知道看谁的面子,竟然没有反驳这个无理的要求——原本第二天的慈善晚会上展览今晚拍价最高的拍品是默认规则,竟然真的当场就把小提琴交到了基金会经理的手里。
这个举动引来许多的目光。
或许应该这么说,从陆时煜出现在会场,他就已经非常引人注目。
这其实也在所难免。
实在有太多人想知道,陆家的这个接班人究竟是什么脾气,以此来做出许多有迹可循或无端的揣测。只可惜,陆时煜并不常出现在这种场合。
陆时煜一直很低调。
说来这还是第一次,他出现在这种象征意义极大的场合。
陆时煜原本打算拿了琴就一走了之,却放不下林西言:“想看看这把琴吗?”
林西言专注地看着他:“想的。”
陆时煜却把琴收了起来,并没有真的拿给他看,仿佛那只是一句幼稚的炫耀。林西言是不敢提出什么要求的,即便看起来是他被耍了,也只是默不作声地低下头。
小提琴被好好收了起来。陆时煜又问他:“你跟我走吗?”
什么意思?
刘开一看周围没有人,他又单方面地跟林西言很熟悉,于是替他解释:“是这样的,林先生。小陆总不参加接下来的晚宴,但是陆董虽然因为有些事耽搁了,晚宴却是要出席的。你可以等等他。”
陆时煜看向林西言。
他好久没见到这个人了,林西言看起来好像更胆小了,甚至有一些瑟缩的意味。
那天之后,陆时煜也回过几次家,但是林西言好像故意躲避什么,陆时煜一直到没找到跟他说话的机会。
明明是林西言先开始的,却好像是陆时煜主动要去骚扰什么人一样。
果然,林西言说:“那我,在这里等。”
陆时煜原本是要带走他的,现在只好改变计划,把林西言交给基金会经理照顾,自己拎着在一旁呆若木鸡的楚思源走了。
楚思源直到被拎上车,才逐渐回过神来。
他被陆时煜的骚操作震得说不出话来,他发现自己原来和陆时煜不一样。他的家庭太单纯了,可能是出生在假的豪门了。
陆时煜先是给陆明远送去了一个私生子,让他来不了会场……
对了,那小孩到底是不是陆明远的私生子啊?
接着他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带着林西言,出席了拍卖会,还拍下了楚蓓的小提琴?
不是……
楚思源缓过气来问:“那个他……林西言,真是你爸的……情人啊?”
陆时煜:“暂时是。”
什么叫暂时是。
这就是!
楚思源挣扎失败,又是一脸“我磕的cp怎么一言不合就猝不及防地be了”的表情瘫倒在副驾驶座位上,他有气无力地甩了甩手说:“那什么,我从前说你喜欢林西言,撺掇你追他的那些话都是胡说八道,你赶紧忘了。”
陆时煜开着车说:“晚了。”
什么叫晚了?
楚思源惊坐起:“弟弟,这可不能开玩笑,那可是……”
陆时煜故意气他:“我跟陆明远,你猜他会选谁?”
楚思源:“……”
感觉自己上了贼船。
弟弟,你是什么变态吗?
楚思源给自己做了半天心里建设:“好吧,要是他跟你爸断干净了也不是不行。谁没爱过个渣男呢?虽然这个渣男的身份有点尴尬,但好在没有什么法律上的关系,想来你爸有一片森林大概也不会放不下这一个……你爸要是不同意呢?”
陆时煜还没说话。楚思源就着急说:“你别回答,我是自言自语,没问你。这正常人谁能同意啊!我看你爸就算让你找个男的结婚,也大概就会找个像……那谁来着,原竞那样的!”
陆时煜:“你别说了。”
楚思源自顾自,“对了,你爸跟那小孩领过结婚证没有?”
陆时煜笑了。
近乎是一种嘲讽的笑,也不知是在笑楚思源的天真还是别的什么,笑完反问:“你觉得有这种可能?”
楚思源:“……”
我因为自己不够变态,现在暂时不想跟你说话。
结果没过几分钟,他又开始:“可我分明听到你家司机叫他‘夫人’呀!”
这难道是什么情趣吗?
这一点陆时煜也感到很奇怪。
他的这位父亲,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授意家里人用这种称呼来叫林西言?
陆时煜在郁葱的大道尽头拐了个弯,驶进一座清雅的宅院。陆时煜放缓车速,对旁边人说:“到了。”
楚思源根本没注意看路。
“哪儿到了,到哪了?”他往车窗外一看,“哦,是我家到了……你跟老爷子约好了?”
陆时煜点头,“嗯。”
他其实并不常来,也说不清是因为顾忌陆明远还是他和其他人有着同样的默契——并不想时常想起某个人的离去,不去想就好想伤痛并不存在。
进了门,楚思源老老实实叫人:“爷爷。”
楚老爷子楚风佑平时作息规律、睡得早,今天是特意等着陆时煜才在这个点钟还没睡。他对楚思源点了点头,明显并不打算搭理这个活泼得过分的孙子。
楚思源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也不挤眉弄眼,留下一句“大家都晚安”之后就走了。
老爷子看到了陆时煜手里的小提琴。
心里叹着气,面上却还强撑着:“都回家了,杵在那里做什么?”
陆时煜点点头,拎着小提琴走上去。
家里的保姆不住家,老爷子自己泡了茶,招呼陆时煜在茶几前坐下。大约是要缓和气氛,甚至还开了句玩笑:“你外婆不让我睡前多喝茶,今天趁她睡了,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陆时煜端起茶杯喝了。
小小的圆杯里,统共也就一口茶,喝完却好像忽然间被这杯茶带到了一种慢悠悠的、厚重又淡泊的氛围里。
这一晚他们难得聚到一起,聊到很晚。直到外婆半夜里起夜,才哭笑不得地把一老一小赶回去睡觉:“你们是什么话说不完,非得大晚上不睡觉呀?”
陆时煜当晚就在外婆家住下。
睡前,他轻手轻脚地把楚蓓的小提琴放到了楚蓓结婚前的房间里——这个房间依旧被保留得很好,连同桌边的绿植都被精心照顾着。
陆时煜做完这件事,像是心里有一个什么大石头忽然就被放下了一截,不再高高地悬在心头。他这一晚睡的房间就在楚蓓的房间隔壁——那还是他小时候布置的房间,连同楚蓓留给他的回忆一起,造就了他的一夜好梦。
第二天,他也没有急着回公司,就安心在家休息。
楚思源爱显摆。
平时不好逮着其他人炫耀,怕被说炫富。
这回可好了,逮着个比他有钱的,疯狂炫自己的航模。
陆时煜配合他表演半天,结果两个人都被老头子拎去陪钓。大冬天的钓鱼,三个人都冻得够呛。
楚老爷子裹着厚厚的军大衣,仿佛不经意地问:“你妈妈那件事,你还在查吗?”
陆时煜被冻红了眼睛。
他看向垂钓的老人,觉得这句话里好像有什么压抑已久的力量。ωωω.χΙυΜЬ.Cǒm
他谨慎地说:“我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楚风佑沉默半响,才继续说:“蓓蓓是个好孩子,轻易不会让我和她妈妈伤心。”
*
晚些时候。
陆时煜回程的路上,他接到江湛的电话。
两件事。
陆明远被重物砸伤头部,目前正在医院抢救。
警方认为嫌疑人是林西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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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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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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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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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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