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时了?”
“回大人,刚过午时三刻。”
还有半个时辰就该鸣锣闭考了啊,刘大人眉头一挑,她也该写完了。
起身广袖一挥,“我出去转转。”跨出卷室的时候身形一顿,吩咐道:“把本官的食盒拿上。”
主考大人说是巡考,然而脚步却很是明确,一路行至庚辛号时果然见到那人早早搁了笔,此刻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捂着肚子百无聊赖地叹气。
“咳咳……”吸引到窗前人的注意,刘大人调整好脸上的表情,状似严肃如常道:“写完了?可交卷?”
“交!”屈凝答得干脆。
“嗯。”果不其然,听到一如既往的口气,刘大人驾轻就熟地亲手收了卷子,平静应声,眼里有淡淡流露的欣赏。
“到放贡餐还有半个时辰不止,你若实在饿便先吃一些垫垫肚子吧。”刘大人一招手,便有人将食盒递了过去。
屈凝接过一看,木质的盒盖上漆着一个圆润的刘字,盒内也是一人份的饭食,虽是素菜但色香俱佳,显然就是这位主考大人自己的午餐了。
“这怎么可以?”屈凝受宠若惊。www.xiumb.com
“没事,吃吧,本官只用坐在案后监考,倒是你们年轻后生不经饿,这两日也是决定你们未来的大日子。”她温和道,脸上笑容也和蔼。
“只是我有一个要求:明日考算学,可得仔细再仔细些。”
见大人如此说,屈凝点头,也不再推辞餐盒了,意外得到考官鼓励,她心中感激之余,却也知只有在接下来的考试中继续保持清醒、全力以赴,才算不辜负这份看重。
考试四日共有主考两人副考官六人,巡考一十九人之多。刘大人没告诉她的是:
她明经与策论的答卷刚一收上去就被前两日的主考官兰修远判为一等甲上,身为户部尚书,刘大人令法虽不精,但明日的算学主考兼主审的正是她本人。若是屈凝明日还能发挥出色,三科得到一等,会试前十就差不离,若是摘得四甲的话……一月后便真是要蟾宫折桂、金殿面圣了!
预见到自己很有可能亲眼目睹本届科考的魁首诞生,刘大人不禁心头激荡,回去的路上脚下生风。
然而想起好友当年在最后关头吃撑到送医弃考的画面又蹙紧了眉头,这个后生好像跟老兰是一个模样:一费脑子就空肚子?
为了在自己的主科看到满意的答卷,刘大人暗暗心道,“嗯,明日还是要叫家里人备一些肉菜,毕竟算学考上下两场,对年轻人来说只怕消耗更大。”
主考官的拳拳爱惜人才之心不止是屈凝,旁人也有所察觉——连考三天日日都能让主考官亲自来收卷哪个看不到?
可即便知道那也没办法,毕竟不是谁都有本事每场都提前半个时辰交卷的。
和屈凝一排的考生眼见考官匆匆而过心中只有无力:这是又写完了?到底哪家的才女,还让不让人活了?
至于庚辛号附近看到赠食的,除了羡慕倒也没多大反应,人家卷子都交了,就是想作弊都没东西改,再说也是考官自己的饭食,人家大人愿意换你有什么办法。过去也不是没有考官照顾病弱的考生而将餐食相送的,旁观者也猜得到如此情形,这人完成得估计是又快又好,当下只恨自己没长三头六臂,得不到大人青眼。
说的是一般考生,而显然,黄思勉就不在此列。
与隔壁屈凝笔下生花卷卷答得酣畅淋漓相对,首场明经便失利的黄思勉却心乱如麻,接下来策论、令法连连失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说是一团糟都不为过。
越心烦越是在意周围的动静,黄思勉从未恼恨过自己耳力如此之好,屏息间隔壁翻页声、折卷声、甚至搁笔的轻响都丝丝入扣地往耳朵里钻。
“我都觉得难解的题那屈凝绝不可能答出来!”
黄思勉咬住舌尖,嘴里尝到一丝丝铁锈的味道。阴沉的目光扫过窗前连带着匆匆路过的考官都被她记恨在心。
在金锣的鸣声中,干瘦的秀才上前交上自己的答卷,她扭头望着隔壁窗框下在风中晃荡的舍牌,脸上露出一个阴沉的笑:
“让我考砸了谁都别想好过!”
……
号舍里,任何时候都是不让说话的,四天三夜,圈在考场里的日子枯燥又难熬。一众学子白天挖空肺腑地挥毫泼墨,半点不敢分心,夜晚抚着酸疼的手腕或忐忑或懊悔地叹息。寒窗十余载的所学所思全都精炼地缩影到笔下短短几篇文章中,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屈凝夜里笔直地躺在长凳上,听到有人哽咽着低声哭泣,不禁心下叹息。然而一会哭声便不可闻,想必对方知道纵使心中难受也不能沉溺太久,因为天亮后还有一科在等着自己。
窗外夜风潇潇,舍内一灯如豆,屈凝望着昏黄的烛晕渐渐合上眼睫,后半夜却被隔壁传来的一声尖啸惊醒。
“啊——我不会输!”
考棚间的隔音并不好,哪怕夜里闭窗,屈凝还是首当其冲地受到了惊吓。
临近的考棚此起彼伏的抱怨传出,显然不少人也被吓醒了。夜里巡舍的衙差敲响隔壁窗,询问后便是隔壁隐约的道歉声。
“这考生魇住了,无事,其余人继续睡吧。”衙差交代一番后提着灯笼走了,众舍熄灯的熄灯,关窗的关窗,四周又恢复了宁静。
可屈凝想起先前那句尖利的呓语,总觉得还没完。
果然,睡下没多久,熟悉的动静又开始了。
“到底让不让人睡了!”
“是啊,明天还有一考呢,你不想睡我们还想休息呢……”怨声载道,周围骂声渐起。
“这位考生,你若再这般尖叫打扰他人,我便只能将你赶出去了。”衙差拧着眉呵斥。
“对不住对不住,再不会了、再不会了……”黄思勉靠在墙边瑟缩摇手,一叠声地保证。
衙差看了一会离开了,屈凝听见隔壁干脆的道歉声却勾唇一笑,坐了起来。少女眼神晦暗地落在石灰墙上,整个人抱胸后仰,神色淡淡像是在等待什么。
一息,两息,终于,两刻之后墙的那边传来动静。
“咚、咚、咚……”不似硬物的撞击声,倒像是结实的软肉敲击而产生的闷响。一下又一下,从两间屋舍中间的那面墙后发出,沉闷却不可忽视。
呵,这是今夜完全不想让我睡了。
书桌和墙面是连在一起的,屈凝看着桌上一下下抖动的烛火,蓦地嘴角一扯。
她没有选择高声召唤夜巡的衙差主持公道,“邻居”深夜的“关爱”显然只送给她一个,何必分享给其他考生知道呢?
她还有脸,学不来。
不就是想干扰我明日吗。屈凝嘴边一嗤,抱胸靠在墙上,伴随着对面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的捶墙声,闭上双眼,呼吸渐渐悠长,头脑却越来越清醒冷静。
随着黎明将至鸟雀离巢,终于在天光大亮的时候睁开了双眼,眸光清泠似破晓前的寒露,没有一丝困倦可言。
越是不想我好越是要登高给你看。
本想混个三甲就好,如今一看,还是算了吧。
耍这不入流的手段,我若不考个状元倒还真是对不起你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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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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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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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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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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