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命格中五行缺金,又托风水大师算了一卦,最后以金作为国号,年号永兴。
前些日子,每日都有殷朝的官吏被拉到菜市口斩首示众,贵族家眷的尸体一车车地被拉到郊外焚烧。百姓噤若寒蝉,不敢妄议京中发生的事。新帝登基,自然是欢歌鼓舞,竭力庆贺。
城中热闹了一日,莫建元受万民跪拜,头戴冕旒,身穿龙袍,听着钟鼓敲击的曲子和万民祝贺之声,他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到傍晚时分,赤霞染山,红霞照水,云水带着“徐夫人”严娉婷坐上马车,进宫赴宴。
云水编了一套两人过往的相知相识经历,上了马车,严娉婷还拿着纸张在背诵,她默背于心后,两人又对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之处,她笑道,“欠我这么大一个恩情,怎么还?”
云水别头看向窗外,晚霞的柔光照在他俊朗的侧颜上,“你想要什么?”自显州她调戏他那夜后,他总是不能直视严娉婷,虽知她现在没了那些糊涂心思,他还是想尽力保持距离,以免彼此尴尬。
严娉婷将纸捏碎了扔到车厢的角落,“隽之,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他望向橘红相间的云彩,并未答话。
“日后,无论是你,还是你的皇叔坐上龙椅,我都希望可以恢复我严国公府的声誉,重建我家百年祠堂,我的长子赵铮,改姓严氏,承袭国公府的爵位。”她说这话的时候,想起了身首异处的父母,眼眶微红。
云水淡淡地吁了一口气,他撑着下巴的手放松地抚了抚下巴,他方才误会她了,还以为她放不下年少那点执念,“严家并无任何过错,因朝代更迭而枉死。若我……会还你严家的爵位。”
“你不想称帝吗?”严娉婷挑眉,侧头看向另一边的窗外,街上张灯结彩,幡旗高挂,为皇帝庆贺的热闹氛围还在高涨,“这天下十年换了三个皇帝,凡有血性,皆有争心,你敢说你不想吗?”
“我想。但还缺一股西风。”晚霞渐暗,他望着暗云后黯淡的星辰,眼眸深邃,“皇叔势大,我势弱。”
云水借梁珍意的关系,联络上了梁集,梁集愿听他差遣,暗中谋划埋伏莫建元,拯救林相之事。云水也相信在事成之后,他会占领京都,成为势头强劲的一方势力。
严娉婷自信地挥手,笑道:“徐仲不行,他当不了皇帝。”
云水回头望向笃定的她,“为什么?”
严娉婷想起年少时,父亲既是国公爷,也是太傅,他学识渊博,深受英帝器重。英帝是哀帝的父亲,晏隽之的爷爷,“我爹说他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他这辈子都不行。”
“你在说什么绕口令吗?”
“英帝嫡子有二,哀帝和怡亲王。英帝将皇位传给身体孱弱的哀帝,也不传给身强体壮的怡亲王晏仲,你可有想过原因?”严娉婷叹了一声,“因为我爹说,怡亲王有开疆扩土之勇,但无治国之能,有宽怀容人之量,但无知人善用之才,他不适合当皇帝,他当皇帝容易被权臣架空权势,亦容易被奸臣祸乱朝纲。”
云水垂眸深思,他在边关那几月,亲眼目睹了徐仲底下两个派系的争斗,皇叔杀伐虽勇,但遇事往往拿不定主意,下面的将士为了博得功劳,各抒己见,时常争得不可开交,而皇叔也无法将他们管制好。
这恐怕也是逸阳王迟迟未能下定决心,将藩王之位交给徐仲的原因。
严娉婷又说:“而且怡亲王早有反心,你想想,国破之时,你其他叔伯及其家眷抵死反抗,皆遭屠戮。殷牧昭如何也寻不到晏仲的踪迹,因为他本就在别处发展势力,他一听你父亲病重,殷牧昭造反,他没有派兵回援京都,而是死遁等待时机。”
“我爹临死前,破口大骂晏仲、林志琅、燕鸣……如今可见,这三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爹曾说你很聪慧。他时常夸奖你,所以我也忍不住多观察你,我想其他贵女接近你,都是因为你太子殿下的身份,而我不同,我是真的心……罢了。”她侧头望向窗外,发间耀眼的金步摇更衬得她神色落寞。
若说真能这么轻易地放下思念了多年的人,她自认做不到,但她也不欲再纠缠。
晏隽之与林绿萼的深厚感情,她看在眼里,她若没有两个孩子,她可能还会想竭力去争取,但她如今不止是自己一个人,她可以为了那点不甘心的执念去做小伏低,可她不能忍受她的两个儿子,一辈子低林绿萼的孩子一头。m.χIùmЬ.CǒM
况且晏隽之也根本不喜欢她,她前几年服侍一个不爱的男人已经够惨了,往后的人生,她想寻一个真心待她和她的孩子的男人,最好年轻美貌,在夫君的容貌这点上,不能输给林绿萼。
她转开话题,指着马车下随行的一位女子,“你看她姿色如何?这是我早死的夫君养的艳婢,他平日里用她们来接待达官贵族。”
“他死了之后,我将他养的艳婢们都打发了银子,让她们各自归家寻良人出嫁。她无父无母,感激我的恩情,便留在我身边听我使唤。”
云水随着她的视线看向那女子,她面若芙蓉,楚楚可怜,他回望严娉婷,“你想将她送给莫建元?”
“嗯。听闻他好色,所以投其所好。”严娉婷抹了抹脖子,“寻到合适的时机,也可让她向莫建元投毒。”
“她可靠吗?”
“翩翩很可靠,她身段纤细,可跳盘上舞。”皇宫的城门出现在眼前,侍卫对赴宴的人逐一搜查。
严娉婷下了马车,扶着云水的手,抬头对着里面嗤笑道,“我听闻莫建元将那些贵女的父母兄长都杀了,再强幸贵女,他的作为实在可恨。他也该在女人身上吃点苦头了。”
……
“徐小将军,我再敬你一杯,之前是我唐突了。”燕明冶坐在云水上方,举杯对他敬酒。
莫建元今日登基,明日大赦天下,再封百官。燕家父子必是高位,在座诸位对他们都极尽奉承。
云水笑着喝下美酒,又与燕明冶称兄道弟了几句,回头对严娉婷淡笑道:“多吃点。”
“你也多吃点,别光顾着喝酒。”她回以一笑,抬头不经意间与莫建元对视,她急忙低下头,故作矜持。
“徐之。”莫建元饮酒作乐,酣畅淋漓,颧骨上透着几分醉酒的驼红,他直呼徐之大名后,又笑着咒骂道,“你这个兔崽子,家里藏着娇妻,难怪送你女人你都不要!”
他说着,眼神直勾勾地望向严娉婷,“谁能比得上徐夫人的美貌啊,你们说是不是?”
燕明冶略感鄙夷,殷牧昭虽也是个混账,但在阖宫宴会上,好歹还会摆出几分皇上的威仪,这莫建元,眼神赤.裸地盯着臣子的妻子欣赏,实在太不像话。
他底下的人,也充满匪气,纷纷调笑着打量徐夫人,目光不善。
云水沉了脸色,担心莫建元对严娉婷不轨。
严娉婷对着皇帝柔媚一笑,“还真有人比得上妾身。”她伸手拉身后的翩翩,“舍妹翩翩,听闻皇上威名,茶不思饭不想,就想见皇上一面,以解相思苦。”
翩翩步态轻盈,眼含波光,缓缓步至殿中,对着皇帝行礼。她面容虽不如严娉婷美丽,但胜在一颦一笑十分妖娆,且杨柳腰纤细,盈盈不足一握,实在惹人注目。
翩翩到皇上身边坐下敬酒,又与他调笑了几句,皇帝震惊地说:“当真?”然后他招人举起玉盘,翩翩扭动腰肢,轻巧地踏上玉盘,在盘上起舞。
裙摆飘摇,身段纤细,她的目光含着浓浓情意,总在舞姿停顿的间隙与莫建元深情对望。
莫建元痴痴地望着她,挪不开眼。
一舞结束,她媚笑着俯身在莫建元身旁,柔声浅笑。若不是殿中这么多人看着,莫建元就想直接带她到偏殿去行周公之礼了。
燕明冶想着还有些事未想皇上交代,看他色迷心窍,怕他马上要离开,于是道:“皇上,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天之事……”
莫建元与翩翩的调笑声,打断了他的话。
云水听到祭天二字,眼眸微闪,他出门前才派人传讯与梁集商议,他想将莫建元引出京都,在郊外设埋伏,再派人关闭城门,将他城中的部下一网打尽,他装作不经意地说:“按祖制,每年冬至,皇上都会在南郊祭天。”
燕明冶本想说的是皇帝登基的祭天之事,但场中没人理他,只有徐之接话,他只好回答徐之:“郊祭大典确实十分重要,南郊祭天更是重中之重。”
莫建元揉着翩翩的柔荑,“重要吗?那就去啊。”
燕鸣说:“南郊祭天要去城外的古祭坛,路程来回需要大半日。城里现在还不太安稳,禁卫军十万人,杀了三万誓死不降之人,剩下七万关押着,他们是否忠于圣上,还有待考验。”
燕明冶饱读圣贤书,他知道父亲的考量有道理,但觉得祭天之事更为重要,“祭天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祭祀活动,新帝登基,若逢冬至不去南郊祭天,成何体统。”
“燕大人对圣上安全的思量不无道理。”云水笑着对燕鸣说,又看向燕明冶,“但郊祭大典也十分重要。”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林志琅派人暗杀了殷牧昭的好友禁卫军统领唐枚,扶持了自己人彭安上位,彭安已经伏法了,是吧?”
云水蹙眉,一副深思模样,“不过唐枚的另一个副将,与彭安争权夺利多年,那人叫什么来着,我忘了,说不定是个可用之才,让他帮着收编禁卫军,也许可行。”
燕鸣思索,“陈培。”他记得这人确实不依附林志琅,也确与彭安争禁卫军统领一职多年,既然陈培在副将位置上待了十年,对禁卫军的了解自然比他深,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可以派人去调查一番,若无问题,就把他官复原职。
云水见燕鸣在思虑,他心里暗笑,燕鸣怎能猜到,禁卫军统领的两位副将都是林相的人。
岳丈托他去暗杀唐枚的时候,曾说,他不喜欢将赌资全部压在一个盘中,这两人一人是他的明棋,一人是他的暗棋,他让这两人装作不合,然后扶持其中一位上位,实际是为了演给殷牧昭看。
岳丈担心唐枚死后,他让彭安上位,殷牧昭对他产生怀疑,将彭安革职。殷牧昭若扶持另一位与他并无关系的副将陈培上位,实际也是扶了他的人。
谁能想到当时殷牧昭并未怀疑林相,而这棋埋到了现在,反而起了更大的作用。
云水垂眸,冬至祭天,还有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够他谋划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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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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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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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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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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