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的眼中闪过一刹那的慌乱,他淡淡一笑,举起手中的茶壶,“奴婢方才离开时,见桌上的茶水已经饮尽,所以去泡了一壶热茶。”他伸手把茶壶从窗外递进来,林绿萼接过壶耳,壶璧滚烫,确是才烧的热水。
云水又解释道:“奴婢走到殿前,发现殿门紧闭,不知能否进来,所以奴婢在屋檐下踟蹰,正准备去询问檀欣姑姑。”
宁婕妤现在除了贵妃谁也不信,她抓着林绿萼的手低声说:“她好像是才入摘芳殿的新宫婢,这人信得过吗?信不过就杀了。”
林绿萼见云水面色平和,语调和缓,并未有任何的诡异之处。她反手拍在宁婕妤的手背上,“她是林相送进宫伺候我的人,身世、品性都是一查再查的,你放宽心。”
宁婕妤背对着窗,轻轻点头,“别让她知道我是谁。”
林绿萼对着云水挥手,“本宫与宁婕妤的侍女萍儿相谈甚欢,你别在一旁碍事,先退下吧。对了,晚上穿那条裙子过来,我帮你琢磨一个合适的妆。”
云水脸皮颤动了几下,尬笑着点头离去。他听力极好,刚站在殿门便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宁婕妤说到捂死新子之事,声音越来越小,他才不自觉地凑到了窗边。他打算去问问檀欣,那个新子是什么模样,是否与那夜见到的投毒之人体型样貌一致。
“绿萼姐姐,我们麻将四友在宫中没有宠爱没有孩子,从未谋害任何人,但别人却不肯放过我们。”宁离离的胸腔剧烈气愤,她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她因险些被害之事,郁结在心。
她在命人捂死新子之后,又仔细搜查宫室,从新子的床底找到半包鹤顶红,她当时便站立不稳,一个踉跄一头栽倒在萍儿的怀中。
这两日夜晚,她总是噩梦不断,害怕宫中还有宫婢与别人勾结,害怕还会有宫人出来指认她。她又庆幸那日并没有通宵打麻将,若是玩了一夜,她定累得头脑昏沉,向中宫娘娘问安后,回到凝香居必是倒头就睡,等再醒来时面对的便是有口难辩、奔赴黄泉。
傍晚时,宁离离见乌云压城,知雨夜天黑,不易被人发现,便带着萍儿出宫散步,在御花园旁的阁楼里互换了衣裳,她才来摘芳殿见贵妃。她怕暗中有人监视她们,她破坏了别人的局,难保别人没有后招。
“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林绿萼低叹,若她有圣意眷顾,她们贵妃派的日子可能会好过一些,但她想到皇上阴鸷的眸子和衰老的容颜,便难以说服自己去以身讨好。
“绿萼姐姐,我自认机敏,尚有暗箭难防之时,我说我是贵妃派,实是出于真心。我们贵妃派一荣不一定会俱荣,但一损则真的会牵连你。”她紧紧地抓住林绿萼的手,眼中闪烁着悲伤的泪光,“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来摘芳殿找你。你也不必再叫我打麻将了。”
“为什么?”
宁离离下颚微动,她憎恨地说:“我要搅弄风云!”
搅弄风云这四个字,她说得极重,林绿萼担心地望着她,“你别这样,她们人多势众,你孤掌难鸣。”
“所以我会去投靠淑妃。这两日我病着,她不断派人给我送汤药吃食,我不知她是何用意,但她既然招揽我,我便去。”
林绿萼听她如此说,一下着急起来,“你忘了康昭容是什么下场吗?”
“我一定要去探查这件事的真相,我不能任由别人害我,而无动于衷。”宁离离尽力舒展眉头,淡淡笑道,“姐姐放心,我不蠢。我本想放荡一生,沉迷麻将,但她们不仁,想置我于死地,我也要让她们死!”琇書蛧
林绿萼见她打定了主意,知道再劝无用,也镇定地说:“我会暗中助你。任何事,若是实在难办了,便尽力保住自身,我也会护好我自己。”
宁离离想着日后不能再光明正大地与林绿萼玩乐,不禁悲从中来,侧身擦拭泪水,又转头望着黑夜中的林绿萼,仔细叮嘱道:“我能够自保,但梁美人不能。她性子怯懦,容易被人利用,她又最听贵妃姐姐的话,姐姐一定要时常劝慰她谨慎小心,她若出了事,姐姐也难以周全。”
“我知道。”林绿萼一把抱住她,抿着嘴,忍了又忍泪水还是扑簌簌地流下,“是我无用,我真想把皇上、皇后派、淑妃派一起除掉,宫中就我们四个人,成日自在玩乐。”
晚膳时分了,宫人见正殿一直暗沉着,不禁心生疑窦。
林绿萼拭去面上泪水,“我让云水送你回去,天黑路滑,她身手矫健,能护着你。”
“好。”宁离离又不舍地看了她一眼,似乎看到有趣的绿萼姐姐与快乐的麻将生活离自己远去。
宁婕妤走后,宫人们鱼贯而入,摆上晚膳、点上若干宫灯,富丽堂皇的宫室在烛火中辉煌。
林绿萼哀叹一声,想着宁婕妤说的那些话,望着满桌佳肴,食不下咽,“檀欣,你去告诉梁美人,让她向皇后提议,搬去披香殿与德妃同住。”
梁美人如今一人居在御花园旁的漪香宫里,若让她搬来摘芳殿,无疑是害了她,她才十六岁,林绿萼不想她之后都无宠无子,老死宫中。
德妃尚且有些宠爱,梁美人跟着她,兴许也能见到皇上。林绿萼与燕语然相识八年,知她平日沉迷诗书,性子安静聪颖,书读得多,心思也很通透,若有人想要害梁美人,德妃不会坐视不管。
林绿萼心情烦躁,筷子戳着碗里的红烧牛肉,看它在盘里翻滚,嘟囔道:“这牛肉太生,怎么吃啊,叫太医来把这牛救活吧。”
云水走在殿门听到这话,忍不住浅笑,“娘娘,宁婕妤……的宫女已经送回去了。”
“这么快。”她放下筷子,实在没有胃口,让人把一桌的佳肴都撤了。
林绿萼又坐回软榻上,背靠着窗户,窗外雨声哗啦,她让其他人退下,把云水叫来面前,“你知道她是宁婕妤,是吧?”
“是。”
“凝香居距摘芳殿挺远,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水站在贵妃身旁,纤细颀长的身影随着烛火摇曳,“奴婢把婕妤送到了御花园旁的阁楼里,她去和萍儿换衣裳,让奴婢不用跟随,回来伺候娘娘。”
她盯着云水的眼睛,“御花园回来也不近啊……你走路这么快,会武功吗?”
云水稍一犹豫,也没有隐瞒贵妃的必要,“是的,略懂皮毛吧。”过去九年,他闻鸡起舞,不畏严寒酷暑,苦学武功,如今他与师父操练起来已不落下风,但不知自己的武功比起别人来说到底如何。
林绿萼一下来了兴趣,拉她坐在自己身旁,“那你能飞檐走壁吗?”
他轻轻点头,“可以。”
贵妃眼中闪过激动的花火,“你若得空,不如去凤栖宫、明珠宫偷听一下皇后、淑妃与宫人的对话。本宫好想知道她们到底在筹谋什么。”
“好啊。”他本也要趁夜色四处寻找玉玺,这下更多了一个晚间不在近旁伺候的理由。
“能带我一起吗?你背着本宫,我们一起去偷听。”林绿萼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激动地搓手,“这也太好玩了,光是想想就很兴奋!”
“可……可以吧。”云水躬着身子站在软塌前,他从未背过人,犹豫道,“要不,先试试?”
林绿萼站在软塌上,一下跃到云水背上。温香软玉一下扑在背上,云水轻“啊”了一声。
林绿萼看着云水的侧颜,下巴抵在她的颈窝,不满地说:“干嘛,本宫很重吗?”
“不是……只是……”她的呼吸涌在他的脖颈,他一下又红了耳根,云水尽力稳住呼吸,轻跃到凳子上,稳住身形,又一下跳在不远处的方桌上。
方桌上摆放的花瓶抖了抖,瓶中的花枝颤巍巍地摇晃。
“哇。”林绿萼见云水背着她一下跳了这么远,双手放在云水胸前,忍不住鼓起掌来。
云水却一下跳到地上,轻缓地放下贵妃,眼眸望着地毯上的花纹,歉意地说:“奴婢控制不好力道,背着娘娘若是踩在屋檐上,难免会让瓦片发出声响。”
“这样啊。”林绿萼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气道,“没事,不被发现最重要,你偷听之后回来给本宫讲,本宫也一样会快乐。”
云水看着她眸中带着一点失落,他想了想,方才是心跳得太快了,脑中嗡嗡的,所以才脚下虚浮,“娘娘,奴婢下去之后会背着百斤的米袋练习飞檐走壁,有朝一日一定让娘娘自由地在皇宫中夜游。”
“百斤米袋?”林绿萼蹙着眉头,半眯着眼,咬牙切齿地说,“本宫有这么重吗?”
云水涨红了脸,连忙摆手:“娘娘纤瘦,奴婢是想训练的时候要更加努力……”
林绿萼看她着急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逗云水真是好玩,“今夜先去听听凤栖宫吧。”
“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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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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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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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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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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