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恶院的执法长老是个瘦弱板着脸的老头儿,他是万门仙宗年龄最长的老者,专门负责惩罚犯了错又身份尊贵的修者。
自从龙骨鞭被谢青洵毁掉后,用来惩罚的鞭具就换成用白铁打造的十八节勾骨鞭,此鞭虽然不如龙骨鞭威力大,但鞭身细长带有细刺,一鞭下来皮开肉绽。
曲瑶瑶经历了自己人生中最为漫长痛苦的时刻。
当十五鞭打完时,她背后的衣衫已经破烂,血肉混合在一起极为惨烈,好半响都没力气动。有血滴到敛朝上面,敛朝感受到主人的危险发出光芒,嗖的一声化为金凤长剑,杀气腾腾剑尖直指执法长老。
“敛朝。”
曲瑶瑶勉强睁开眼睛,她疼的满脸是汗碎发黏湿,虚弱下着命令,“回来。”
敛朝发出嗡鸣,化为凤凰轻轻缠绕回她的手腕上。
执法长老捂着胸口后退了一步,惊讶曲瑶瑶还有意识,他不由多看了地上的小姑娘一眼,难得好心问了句:“需要老夫派人送你回去吗?”
一般捱上他十鞭以上的人,都是站着进来横着被人拖出去的,没几个能保持清醒。
曲瑶瑶动了动手指,不太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惨状,于是低弱拒绝了。
她道:“我平复一下,可以自己离开。”
其实她已经在昏迷的边缘,意识有些模糊。若是以前的她,估计撑不到五鞭就要没命了。但如今的她日日都会修炼,再加上有昆仑石的帮助,她修为提升后各方面防御都有变强,而且刚刚有崇安相护。m.xiumb.com
“还好吗?”随着执法长老离开,吊坠发出红光,曲瑶瑶眼前出现一名红衣男子。
自雲塔镇后,这是她第一次在万门仙宗看到崇安从吊坠中出来,穿着艳红袍服的男人身姿清冷,一头雪发披在身后,搭在衣袍上对比刺目。
一看到他出现,曲瑶瑶眼眶迅速湿润起来,哽咽着道:“我、不好。”
“崇安,我好疼。”
崇安身形僵了下,缓身蹲到曲瑶瑶面前,他嗓音变得低哑温和,“别怕,很快就不疼了。”
这么严重的伤,就算他使用治愈术也不可能让它完全愈合,而且像这种让伤口快速愈合的治愈术,在治愈前需要伤者承受更剧烈的疼痛,很显然,曲瑶瑶现在已经吃不得一点痛了。
他不能帮曲瑶瑶治伤,只能使用一些几乎无人知道的禁术,将她身上的疼痛转移到自己身上。
曲瑶瑶还在抽泣,她用手臂掩在眼睛上,不由想起先前谢青洵被龙骨鞭抽了整整八十一鞭,曾经历过比她更难熬的疼痛。
“好了,别哭了。”禁术施展的很顺利,崇安想要抬手摸摸她的头发。
他说话算话,曲瑶瑶身上的痛感正在快速消退,与此同时,她发现崇安的唇色比刚刚红了一些,深处过分的红像是染了鲜血。
大半张金色面具遮挡住他的容颜,除了他白皙如玉的下巴和唇瓣,曲瑶瑶看不到崇安的面容,无法判断他掩在面具下的表情。
“好像……真的没那么疼了。”不能说一点都不疼了,但痛感变得隐隐约约,至少可以忍受。
“你是怎么做到的?”曲瑶瑶试探动了动。
崇安唇角轻轻牵起没有回答,只是轻声道:“我现在能力有限无法帮你太多,这种术法只能维持片刻。”
不过片刻已经足以让曲瑶瑶满足。
她现在浑身无力,准备恢复些体力马上离开,正趴在地上同崇安说话,阴暗的惩罚室忽然亮起,有人撞开石门急急冲了进来。
“瑶瑶——”
进来的人是莫玄霄,他因慌乱失了以往的分寸。
终是来晚了一步,见曲瑶瑶趴在地上后背血肉模糊,他瞳孔微张,一时定在原地。
片刻,他才脚步虚浮跑到曲瑶瑶面前,脱下外袍罩在她的后背上,低低道着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今日有他的比试,他在总宗回妄墟的路上碰到了黄掌门,黄掌门表现的很着急,意思是他联系不上仙尊,要他赶紧回妄墟给师尊报信,说是紫苍仙尊罚曲瑶瑶在渡恶院受十五鞭刑罚。
莫玄霄不久前才刚捱过鞭罚,最知这惩罚有多么凶狠可怕。根本就没有思考的时间,他直接折返总宗朝着渡恶院奔去,想着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将曲瑶瑶从渡恶院救出去。
但他终究还是来晚了。
“对不起……”莫玄霄还在道歉,他很是自责。
他不敢想,这样娇弱温软的姑娘,究竟是如何硬生生熬过这十五鞭的。
曲瑶瑶表情有些慌乱,并非是莫玄霄突然的闯入,而是因为她身边还蹲着崇安。而莫玄霄好似完全看不到崇安,这会儿满眼就只有曲瑶瑶一人。
“别怕,他看不到我。”崇安安抚着,他之前同曲瑶瑶说过,除了她不会有任何人看到他的身影,但她好像没记入心里。
缓慢从地上站起身,崇安宽大的衣摆扫过腿侧,安安静静站到一旁。
金色面具的光泽泛凉,他面向莫玄霄,崇安不说话时,其实气质很冷很有压迫感,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曲瑶瑶看了看他又去看莫玄霄,她勉强撑起笑脸道:“不用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十步香草园的巡防权利曲瑶瑶交给了莫玄霄大半,要说问责,其实他也有责任。而曲瑶瑶一个人不声不吭,竟将所有的责任揽下了。
曲瑶瑶试图站起身,但还是浑身无力,估计刚刚在被鞭打时吓坏了。
崇安默默看着两人相处,肤色比刚刚更加苍白,他轻轻道:“时间有限,先让莫玄霄扶你回去吧。”
曲瑶瑶听话照做,对于她的请求,这次莫玄霄并未推脱,用外袍将人包裹搂住她的肩膀,小心翼翼扶了起来。
他该等谢青洵来的,可他怕曲瑶瑶疼的受不了。
“我马上带你回去上药。”莫玄霄并未完全失去理智,在曲瑶瑶因为无力靠入他的怀中时,他僵直着身体安抚她,“我已经传音给师尊,相信他很快就会过来接应。”
这话不知是在提醒曲瑶瑶,还是提醒自己。
曲瑶瑶听后没什么反应,她只是怔怔盯着某处看,看到崇安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消失不见。
……
谢青洵并未收到莫玄霄的传音。
身为仙尊,他并不是谁的传音都会理会,除了固定的几人,其余人的传音会先落入地沭这里,由他进行审阅。
当他听完莫玄霄的传音急急去找谢青洵的时候,莫玄霄已经扶着曲瑶瑶回了妄墟。说是扶,曲瑶瑶连站的力气都没有,说是由他抱回来的也不为过。
“去寝宫。”曲瑶瑶呼吸有些喘,感觉痛感正在一点点回来。
不知为什么,她这会儿不太敢让谢青洵看到她此刻的模样,想要先回寝宫换身衣服,而她不知道的是,谢青洵这会儿正在寝宫。
砰——
寝宫的大门被莫玄霄用力推开。
谢青洵正在浴房沐浴,敏感察觉到外人进来的气息,他起身穿好衣服,寝宫中的结界屏障开启。
白帐掀开,他刚从浴房出来,就看到莫玄霄将曲瑶瑶抱进来,温软的姑娘好似没有骨头,靠在人身上还披着男人的外袍。
一股凛冽的杀气侵袭,莫玄霄抬头就看到了谢青洵,男人墨发披散穿着宽松的白衫,清清冷冷望着他们二人,开口问:“你们在干什么?”
莫玄霄唇瓣动了两下,涩声唤着:“师尊——”
“瑶夫人她……”
谢青洵瞳眸黝黑,用平静的嗓音打断他,“本座不是在问你。”
他目光紧紧黏在靠在莫玄霄怀中的姑娘身上,语调越来越平几近诡异,他唤:“瑶瑶。”
“本座在问你话。”
痛感越来越强,曲瑶瑶知道崇安的术法失效了。
眼前阵阵发黑,她紧咬着唇瓣保持清醒,听到谢青洵的问话吃力撑起身体,披着莫玄霄的外袍试图朝他走。
“谢青洵。”
曲瑶瑶脸色苍白,几步远的距离她感觉自己走的漫长,眼皮倾垂逐渐看不清面前人的身影。她走到谢青洵面前,很缓慢吐出几个字:“我只是……有些疼。”
疼的站不稳。
话落,背后的痛感全部恢复,曲瑶瑶一头栽倒在谢青洵怀中,陷入昏迷。外袍跌落,被掩住的雪莲芳香浓郁,谢青洵将人接住,触摸到一片湿漉。
低眸,他看到自己满手的血迹。
全都来自他最心爱的姑娘。
“……”
曲瑶瑶重伤昏迷,睡了小半日才恢复意识。
她醒来时,脸颊贴着软枕背朝天,因身体的酸麻发出一声嘤.咛。眼睫扇动,发现房中昏暗一团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她这是回寝宫了吗?
昏迷前的记忆断断续续浮现,曲瑶瑶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莫玄霄带着她回了寝宫,好似在殿中看到了谢青洵。
啪,啪——
黑暗深处传来有节奏的敲打声,沉闷缓慢,像是人为。
“是谁在那儿?”曲瑶瑶什么也看不清,只能试探着喊了一句。
虚弱无力的声音很小,但在安静的环境下足以清晰,随着她这声落,暗影下的敲打声顿住,桌边的烛火忽然自动燃起。
哧——
暖黄的光线微弱,照的房中暗沉压抑。
在桌后,有人影逐渐现出,雪白的衣,绸缎般乌黑的发,谢青洵就这么坐在黑暗中,手握玉骨扇面朝着窗口,不知坐了多久。
听到屋内传来的动静,他于烛火下侧颜,缓慢看向榻上的人,“醒了?”
曲瑶瑶松了口气,趴卧而躺让她视线受阻,并不能看清谢青洵的全貌。她轻轻嗯了声,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他……是生气了吗?
手指缓慢扣入被褥,曲瑶瑶心里酸涩,说不出的难受。眨了两下眼睛,她隔了一会儿才开口:“谢青洵。”
她声音轻轻的,“我有些渴。”
谢青洵沉默着,微顿后起身从桌边站起,倒了盏温水走到榻边。
曲瑶瑶不是骗他,她醒来嗓子干涩,确实是很渴。一连喝了两杯水,她才觉得自己舒服了些,见盏底见空,谢青洵摸了摸她的头发问:“还要吗?”
“不要了。”曲瑶瑶唇角沾上水渍,抬手会牵扯到后背的伤,于是伸出舌头想要舔干净。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修长的手落在她的唇角,谢青洵动作轻漫将她唇角的水渍拭去,在曲瑶瑶视线下,将沾有水渍的指腹放入口中。
“谢青洵。”曲瑶瑶又唤他。
谢青洵坐在榻边,淡漠发出一声:“嗯?”
动了动脖子,曲瑶瑶保持趴卧的姿势动弹不得,只能看到谢青洵修长的双腿。始终看不清他的表情,又敏感的察觉他情绪不对,曲瑶瑶忍着痛去摸谢青洵的右手,轻轻握住问:“你……不高兴吗?”
谢青洵的右手中握有玉骨扇。
扇子被他捏的力道极大,指骨用力手背现出青筋,根根鼓起让曲瑶瑶感受的分明。谢青洵任由她握着,像是在思考什么,他用左手去反握她的手,道:“我确实不太高兴。”
试问,自己心爱的姑娘被伤成这样回来,谁能心情愉悦。
从始至终,他有刻意回避去看曲瑶瑶背后的伤,却发现效果不佳,他的心绪依旧是烦乱的。在曲瑶瑶昏迷后,他才注意到曲瑶瑶现在的处境,全因她接手了十步香草园。
“我早就同你说过,十步香草园就是个烂摊子,为什么不肯听话。”
他声线有些凉,“现在知道后悔了吗?”
曲瑶瑶有些哽咽,实话实话也不嘴硬,回:“后悔了。”
她后悔不该不听谢青洵的话,后悔把自己太当回事,更后悔自己心智不成熟只知道玩乐不知学习,害死了两条人命。
一想到这些,她眼眶发酸又有些想哭。
听到她压抑的抽泣,谢青洵的神情有所柔和,缓缓抚摸着她的头发道:“乖,知道后悔就不算晚。”
“这段时间你就安心留在仙墟养伤,不要再掺和外面的事。”
说着,他倾身靠近,用泛凉的唇瓣蹭过曲瑶瑶的眼尾,一滴滚烫的泪珠滑落,被他尽数吸尽。呼吸喷洒间,他的面容寸寸下移,用手轻轻掰转她的面容,启唇含住。
谢青洵很少会这么温柔,他的吻向来散漫霸道,情到深入的亲吻还总喜欢逗弄她,很少会像现在这般抵死纠缠,吸.吮着她动作虽慢却很强势,就像一把冷戾而又软绵的刀刃,说不定哪一刻就会伤人。
迷迷糊糊之中,曲瑶瑶耳边只有谢青洵压抑的喘息,她有些困倦的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碎发被人很耐心理好。
“剩下的事——”谢青洵最后吻上曲瑶瑶的眉心,淡淡的红光隐入她的眉心,她不受控制再次睡去。
意识的最后,是谢青洵低哑冷淡的嗓音:“交给我来处理。”
玉骨扇散出兴奋的红光,嗖的一声消失不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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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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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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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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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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